时代是什么?
在这之前可能不会有人思考过这个问题。
对于所有人来说,时代就是在这个昌明而幸福的世界上按照自己的规划慢慢地去追求自己的幸福,爱情、金钱、梦想或者是其他。
时代就是东十一区去那个看起来庸庸碌碌的男人早上擦着锃亮的皮鞋,吃完妻子准备好的早餐,身心愉悦地和她吻别,出门买了贵族们互相扯犊子的《每日帝都》趴在办公桌上在工作开始前打发时间。
时代就是南太平洋海岛上的某个小女孩因为父母把宠爱都给了年幼的弟弟,所以自己坐着小舢板独自漂流在一望无际的大海上突然感到恐惧和绝望时,看到了远处亮起无数船只的灯光。
时代就是伊斯法罕帝国占领区刚刚指着光幕上自己的年轻而美丽的未婚妻的投影告诉战友自己即将回老家结婚的年轻军人,却突然被路边炸弹炸得四分五裂,支离破碎的时候。
时代就是帝国军事科学院的疯狂研究员们围着几张图纸在各自的工作单元上激烈争吵,不眠不休的生产线正在把崭新的机甲一台一台生产出来的时候。
时代就是苍老的格里克三世皇帝日复一日地趴在神圣天空树的顶端,用着石墨制成的低劣笔具在装裱华美的记事本上回忆自己幼年时是如何和自己的兄弟姐妹们快乐地生活着,又是如何下令把他们一个一个处死的,他木讷的模样让侍女在一旁帘幕下微微发笑。
这个世界每一个人不经意间渡过的、消磨的、享受或者憎恨的,都是这个时代的片段。有人不满,有人迷惘,有人浑浑噩噩,有人凄凄凉凉,有人满腹憧憬,也有人尽是绝望。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时代,普普通通的时代,享受着人们的喜爱和怨恨,在言语中也有颇多诽谤和埋怨的时代——
在这个晚上,就这样悄无声息的结束了。
帝都,神圣天空树,帝国统帅部。
“我认为损害已经够大了。应该马上开始清剿,并恢复所有地区的秩序。”杨中将看着各地发送上来的数据,有些担忧地说,“再这样持续下去,帝国的损失将难以估量。”
“不。沉住气。”赫尔穆特元帅微笑着说,“我们才刚刚解除超波干扰,十人委员会收到消息还需要惊讶一下,相信我,他们的责问一定现在已经在下来的电梯里了。”
“但是损害确实超过了我们的预期。”萨门作为参谋也对目前损害的数据表示忧虑,“我几乎有些不可思议了,这范围和破坏的跨越性,有些奇怪……”
“奇怪?不,你不需要奇怪。”赫尔穆特喝了一口茶,“萨门,我建议你也可以读一读一些心理学的东西。非常有趣。我想这正是一次非常典型的群体性狂热……”
“我曾经在学习战略学的时候,和大圣师菲尼克学过一段时间。你知道的,曾经有过这样的争论,如果把人类群体在行为在某种条件的刺激反应给出一个数学模型,那么是否能够推算出反应概率……当然我要说的不是这个问题……而是这个模型中要用到的一个原理……所谓的群体性狂热……”
“通常来说在面对突发性的群体事件时,人的反应是难以经过深思熟虑再来表达的,而是会瞬间表现出你的本能和本性,在这种情形之下,袭击带来的社会秩序的毁坏时间越长就越会让人产生社会崩溃的错觉,理性和无意识的狂热随之而来,平时埋藏在心里压抑的暴虐和各种各样的欲望于是纷纷涌现,并马上付诸行动……”
“您是说……”萨门悚然。
“是的。”赫尔穆特指了指光幕上到处密密麻麻,零零散散的那些红得让人厌恶的小光点说,“这些才是今天晚上的主力,我们平时善良可爱的小市民们。他们正在趁这个机会发泄他们平日里压抑的所有罪恶想法和狂热的暴虐。这就是人类,不是吗。”
赫尔穆特哈哈大笑。
正在这时,一串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赫尔穆特的笑声。
“瞧。我就说委员会的责问到了。”赫尔穆特镇定自若地关掉了桌上的光幕,示意萨门可以去开门了。
一位戴着眼镜的瘦高男人瞬间就闯了进来,面带不善地看着赫尔穆特,质问道:“元帅大人,您可千万不要跟我说,您现在什么都不知道……”
赫尔穆特笑了笑,然后一副毫不知情地耸了耸肩:“特伦纳,你气冲冲地跑过来,到底在说些什么?”
“整个帝国都快翻天了!您竟然还坐在这里喝红茶!您是不是得让那群乡巴佬打到帝都才会知道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特伦纳气急败坏地叫了起来。
“特伦纳先生,请注意您的言辞!”萨门警告道。
“好吧。我承认我有些激动。”特伦纳调整了一下情绪,继续道,“好了。现在赫尔穆特元帅,您千万不要告诉我还有委员会,您根本不知道帝国现在正在遭受袭击的事情,我们的市民们正在遭受苦难。”
“哦。袭击。哦是的。我们确实在遭受袭击。”赫尔穆特一副刚刚明白的样子。
“那军队呢!机甲呢!我们的士兵呢!他们现在到了上场的时候了!而不是跟您一样这个时候还能坐在这里喝茶!”特伦纳又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
“我再次请您注意您的言辞!”萨门也有些生气了。
赫尔穆特挥了挥手,示意萨门不要紧,郑重地说:“是的。我们确实受到了袭击。但是受到袭击的不但但只有市民,还有我们的士兵……”
他随手打开光幕,点了几下,图中十几个被标注为军营和基地的都燃了红色的火花。
“我们的基地和营区都受到了袭击,现在正在交火,而且形势非常不利。”赫尔穆特又把光幕拉到了远方,“在东二区的远征军,战线拉得太长,而且从昨天晚上开始和袭击一起发动的还有对面三个机甲大队的逆袭,就算我想抽掉一两队人回来也没有燃料,委员会的补给已经拖了半年了……”
特伦纳有些惊讶,他望着光幕上的一堆火花,张着嘴巴,欲言又止。
“难道堂堂帝国元帅要让我转告委员会,我们无计可施,只能看着他们肆意妄为,然后一直打到帝都了么?”特伦纳问道。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赫尔穆特说道,“如果你们现在能给我足够的燃料,我绝对能在十分钟之内就把第一军事学院的师生们武装起来,在48小时内解决帝国所有的问题……”
“好吧。好吧。你知道这不是我能做主的事情。我必须报告委员会。”特伦纳说完就微微欠身,转身离开了。
“您真的要把军事学院的师生武装起来么?”萨门有些不解。
“不。我们只是不让他们害怕而已。”杨中将这时开口了,“他们在害怕我们要借用神圣骑士团。”
“一群无聊的学者和商人。”赫尔穆特微笑着说,“没有用血洗礼过的军队根本不能称之为军队,这样的纸老虎就让他们安安心心地捏在手里当护身符吧。”
通讯器这时候响了起来。
“报告元帅!芙兰朵大人刚刚带着卡琳小姐回来了!”
“她们没事吧?”赫尔穆特笑着说道。
“两位大人都没事。只是‘深红’似乎坏了,引擎烧毁了,装甲和飞行附件也都有一定程度损坏,已经送回了研究院。”
“是么?好吧。让她们俩好好休息。就说我中午回去就去看她们。”
“是!”
“那台在伊斯坦布尔都没有坏掉的次世代机甲竟然坏掉了?”萨门道。
“你不用惊讶。芙兰朵就是这样的。”赫尔穆特哈哈大笑,“你不用怀疑,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雌性动物除了她就没有别人了。”
“但是再伟大的女性也是要结婚的。”杨中将突然泼了冷水,他正视赫尔穆特,“芙兰朵明年就要进行成年礼了……这是你不得不预先考虑的问题……”
成年礼预示就要订婚了,而订婚就预示着结婚。
毫无疑问这对赫尔穆特来说是个非常头疼的问题。
“是的,杨。你总是在这种时候把我头疼得避而不谈的事情讲出来。”赫尔穆特摇了摇头,“吉尔菲艾斯家的婚姻是件非常重要的事情,甚至对我们以后的事业都会有非常大的影响……要是那孩子有喜欢的人就好了……提前订婚的话让其他家族没有插手的机会……”
“不。即使没有喜欢的人也无妨,我们只需要一个傀儡,或者说一个挡箭牌。”杨中将露出老谋深算的笑意。
“好吧。但是不要操之过急。”赫尔穆特想了想,“你知道的,任何人,千万不要觉得你能够控制芙兰朵,我想我已经说过了,她是个非常强大的人。强大到可以无视所有的规则,但是她没有打破这些规则。为什么,因为她本质上还是一个女孩子,她不想变得孤独,力量会让人孤独,而我们不要让她觉得孤独,我们要让她觉得有的时候可以放下那些力量,变成普通的女孩子,并且,接受某种妥协。”
赫尔穆特又喝了一口红茶。
“只要我们的时代来临了。”他的目光变得深邃,“就再也不需要任何妥协了。”
目光所到之处,红光渲染得光幕一片血腥,这正是赫尔穆特需要的正在毁灭的旧时代的残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