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任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从无意识的昏睡中醒来，他觉得头疼欲裂，四肢百骸有种分崩离析的错觉。
“你醒了么？”是炎雨凛的声音。
“我这是……在哪？”苏任想动却动弹不得。
“基地的医院里吧。具体我也不是很清楚。我比你早醒半个小时。”炎雨凛的声音听起来也有些虚弱，“不要乱动了，身体状况似乎不是很好，那个女人的一腿还真是……”
苏任这时候也开始回忆起来了，是的，自己挨了那个开机甲的女机师一腿……然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其他人还好么？米拉？卡琳呢？”苏任打量着病房里的设备，和以前看到的医院陈设似乎不太一样，四处堆满了奇奇怪怪的仪器，看起来像个车间，而不是病房。
“不清楚……”炎雨凛回答，“不过我觉得我们应该先看看新闻……”
苏任这才发现墙上的光幕上正在播放《每日帝国》：
“十七城血案导致的暴乱持续了三天才得到有效的控制，广大民众不禁想要问一问为什么应对这样一场突发事件我们需要三天的时间才能够应对？就算是从帝都派来机甲也只需要一到两个小时，这算不算一起严重的渎职或者不作为事件……”
“十七座城市一起遭受袭击，那么明显这是一起有组织有预谋的针对普通民众的袭击，为何迄今为止帝都都不肯透露关于这个组织的任何消息，但是据知情人士消息，这是一个号称‘人类解放和自由联盟’的大型暴力组织所为，而且这个组织似乎已经存在了百年之久，愤怒的民众质问帝都，为什么帝都没有铲除这样的暴力组织，为什么帝都没有透露任何关于这个组织的信息，这和圣法令没有相悖之处……”
“从我们的镜头可以看到，遭受袭击的愤怒民众已经包围了各城市的市政厅，要求得到一个满意的答复，并声称如果帝都不能给出一个满意的答复，那么这十七城的民众将集体前往帝都，直接质询皇帝陛下，同时声援这十七城民众的还有东半球六个大区西半球四个大区，超过四十个州的民众……”
镜头上接着出现了一个苍白头发的老人，她站在北风中瑟瑟发抖，但依然愤怒地对着镜头吼着：“我今年已经九十七岁，我本来有一个幸福的家庭，儿子女儿，孙女，曾孙女，家里过得非常好，曾孙女去年也开始到学院上学了，但是这群暴徒却在一夜之间夺走了这一切，我失去了我所有的家人，房子也被烧毁了……我今年已经九十七岁了……却突然失去了一切……呜呜呜……”泣不成声的老妪在旁人的安抚中被扶走了。
镜头瞬间切换，出现了一个大概五六岁的小女孩，她娇俏的脸蛋上还满是黑灰色的脏东西，粉红色的裙子上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烫出了几个斑驳的大洞，手里抓着一只眼珠子掉出来的玩具熊，神情恍惚，木讷地对着镜头说：“我和爸爸一起去买蛋糕，蛋糕店坏掉了，爸爸也坏掉了，我看到爸爸的头在马路上滚啊滚啊，然后停在我的面前，我看见他还朝我笑，你知道么，爸爸还在朝我笑，但是他坏掉了，爸爸坏掉了，是的……他坏掉了……呵呵……呵呵……”
主持人摸了摸小女孩的头，示意旁边的人安慰安慰她，然后转身对着镜头说：“我们无法统计有多少民众在这场灾难中失去亲人，失去家庭，失去住所，面对突如其来的灾难，手无寸铁的民众只能向神圣皇帝祈祷，我们希望帝国有人能站出来对十七城血案作出解释。截止到现在各城市市政厅和帝都方面都没有任何回应，对此我们将继续跟踪报道。”
“十七城血案？”苏任有些疑惑，“是在什么时候发生的？”
“看看那上面的时间。”炎雨凛示意他看光幕，“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从我们挨了那一下到现在已经是第四天了……”
“躺了四天么？”苏任挣扎着从床上爬了起来，还是忍不住痛哼了一声。
看到床头桌上放的阿司匹林和一杯水，他突然意识到这是谁提前放好的，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拿了几粒，就着水吞了下去。
这时候门突然被推开了。
楚舟推门而入，表情似乎有些心烦，但看到苏任还是一扫阴云地笑了笑：“你终于醒了。怎么样，身体感觉还行吧？”
“全身都疼得厉害。”苏任想起身问好，但被他按了下来。
“那就还是好好躺着吧。”楚舟道。
“我失去意识的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苏任指着光幕上仍然在播报的《每日帝都》。
“恩……”楚舟似乎有些烦躁，只见他长长地呼了口气，“总而言之……很多事情……不是我两三句能说完的……”
“不过……我觉得……你应该去看看跟你一起的那个女孩……”
楚舟蓦地肃然的面容让苏任瞬间有了不好的预感。
“米拉！米拉现在在哪！米拉出什么事情了！”苏任叫了起来。
“算了。我知道你现在也没办法安心躺下。”楚舟叹了口气，“我想她现在也许是正需要有人陪伴的时候……”
“我想她现在应该在安然居。”见苏任正要冲出去，楚舟又加了一句，“你穿着病号的衣服去哪！去更衣室拿我的那套衣服换上，反正我不用出去，现在不穿那衣服都不大好出门的……”
苏任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跑掉了。
“不论是作为圣师还是计划的执行者，你的嘴都有些多啊。”费南不知道何时出现在了门口。
“我承认。我既不是个圣师，也不是个战士。”楚舟面无表情，“只是……你不觉得惋惜么……想起自己曾经也有过这样的岁月，却早已经被世事杀死在摇篮里……因为自己失去并再也找不回来，看到他们现在拥有的才会格外觉得珍贵吧。”
“你说的。我不懂。我只是个军人。”费南和见芙兰朵时截然不同的冷酷表情，“我杀的人比我抽的烟一样多。”
楚舟听到这样突然自嘲地笑了笑，然后从口袋里掏出自己一直戒了很久的一包香烟，递给了费南一根，然后自己也拿了一根。
“极光。这种老牌子你竟然还搞得到。”费南有些诧异，但依然借着他的火点燃了烟。
“有人说。”楚舟自顾自地深深吸了一口烟，“抽烟的人是自觉自己无法得到救赎。”
“头儿，目标出了基地。我们已经派人盯上了。”费南的军用通讯器里突然响了起来。
“盯好了。不要再给我出任何事情了。”费南回答完关上了通讯器，然后一脸瞧不上的表情看着楚舟，“我们不需要任何人救赎，我们只需要为陛下效忠，对我们来说没有对错，没有利弊，只有服从。”
“忠诚可以简练地定义为对不可能的情况的一种不合逻辑的信仰。”楚舟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从某种程度上我很羡慕你们……”
病房里烟雾缭绕，两个男人各自抽着烟，不再说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