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窗户旁,看着窗外漆黑一片,冷冷的风顽强的从远处经过树木的阻拦吹拂到我身上,拢了拢衣衫,觉得有些冷。
忽然想起在暗处的龙三,便朝空中喊了一句。
一个人影立即出现在我面前。
“龙三见过娘娘。”
“你起来吧,以后在我面前不用行这样的大礼。”我说。
“是。”
“天气寒了,你每天在外面,冷不冷?坐下来喝杯茶暖暖身子吧。”
“不敢劳烦娘娘,龙三不冷,习惯了。娘娘有什么事仅管吩咐。”
我笑了笑,“倒是没什么事,只是担心你挨冻。”
他低着头,“多谢娘娘关心,既然没什么事,奴才下去了。”
我嗯了一声,他便飞远了,那轻功的速度比起全盛时期的我来说,有过之无不及。
有很多想问他的,但我知道自己不能着急。龙三是尧泽的人,我问的什么,几乎尧泽都会知道。所以我只能用怀柔政策,当确定龙三不会将我的事泄露给尧泽的时候,我才能放心大胆的打听我要的消息。
步至窗前,如焉紧闭的双眼,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光影。
在她身边坐下来:“如焉……你睡了很久了,懒惰很久了,赶快起来跳舞吧,你把最爱的舞蹈遗忘了吗,把我也忘了吗?别离开得太久,诗雅担心,等你醒来,会觉得诗雅变得陌生,不再是你熟悉的那个姑娘了。”
“诗雅心里藏了好多事,都找不到人说话,也没人跟我分担,姐姐,好希望你快点好起来。”
“尧泽,我帮你看着的,他这些天虽然在为西星国和东都国的事烦恼,但精神还是不错,每日用膳都能吃上两碗。这些天倒是一直留在龙清宫,没去别的地方,不过你还是要赶紧醒过来,男人的心持续性不强,你要是再不到他面前晃悠,很难保证他不会移情别恋。”
拿湿帕子为如焉润唇,冬天了,屋子里烧着火炉,因着尧泽的重视,膳食局对泽瑞宫还算上心,木炭给得足,倒是不冷。
“这事习惯就好,宫里头,谁把奴才的命当命。咱们当差还是小心点好。”
“进了宫里就一辈子出不去,想着要老死在宫里,还不如死个痛快的。”
“咱们这娘娘还好,倒是没苛责过我们,我听说云妃娘娘宫里,一个宫女一个茶印子没抹干净,就被活活打死了。”
“菲云宫哪不是三天两头的死人,要没死人才奇了怪了。”
……
叽叽咋咋的声音传入我耳中,忍不住走近听了听。
原来是桃花和泽瑞宫留下来的两个宫女小昭和小一在聊天,在谈死人的问题。
我问:“怎么了?”
她们惊慌的立正站好,眼睛惶恐的打量着我。
“不用怕,我不会罚你们,只要你们告诉我刚刚在说谁死了。”我说,带着循循善诱的意味。
她们互看了一眼,桃花回了我:“回娘娘,奴婢从御医院回来的时候,看到有人从膳食局抬了一具尸体往乱葬坑去了,回来就和她们说了这事。”
膳食局?
“死的是男的还是女的?”我问。
“不知道,用白布盖着的。”
“好了,你们下去吧,以后在外面,不要随意谈论宫里的事,你们也知道宫里人命不值钱,就不要给人抓到把柄。”我叮嘱道。
“是”。
膳食局,会是谁死了?
不行,我得瞧瞧去。
到膳食局,径直去阿桑姐房里找人。
她屋里,几个人围着,激烈而小声的讨论着什么,手势因为情绪激动而幅度夸大。
我才到门口,有人就看到了我,然后所有人停下交谈朝门口看来。
都是平时熟悉的人,我进去一一打招呼。
他们却低下身去朝我行礼。
笑容尴尬的僵在脸上,不知道是继续绽开好,还是迅速收敛好。
我喊了起,其他人尚未说话便纷纷退了出去,只剩下阿桑姐在屋里。
“你别怪他们,你现在的身份是娘娘,到底不是从前。”阿桑姐说。
我点点头,收敛起脸上失望的心情,但心里终是有点不好过。
当初我只是宫女的时候,跟大家相处和乐,如今成了娘娘,却跟他们起了隔阂。
我一直想,等我有能力的那天,一定让他们过上好日子。
只是不论是人还是心情都变得好快。
“阿桑姐,我听说这里死了人,马上就过来看看,还好不是你们。”
“这么快连你都听到消息了?”她惊异的看着我问。
我摇头:“不是,是我宫里的一个宫人碰巧看见了说起。”
“六公公刚刚还在这里训人,不让我们多说。”
“六公公?”
“梁公公死了之后,小六子接替了他的职位,成了膳食局总管。死的人是你认识的,以前和你一屋的如冰。”
本来梁光也死的时候,我还打算去找如冰问清楚的,后来发生的事情太多,倒是把这一茬给忘了。至今还是不晓得当初是不是她在害我。
“她怎么死的?”
“投井。”
我诧异了,“因为什么投井?”
阿桑姐摇头,“她平时就不跟我们说话,莫名其妙的出了这一档子事,大家都在猜测。有人说前两天看见六公公从她房里出来,也不知道这事和他有没有关系。”说着看了看我,犹豫着开口:“刚刚大家还在猜测,是不是你做的,我们都不知道那天你怎么就出现在了龙清宫,而且那天皇上不仅封了你为娘娘,还很奇怪的把梁公公那么一个大活人放进木桶,用水给活活煮死了,当时好多人看热闹,宫里头第一次,我进宫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看皇上这么针对一个奴才。那时候就谣传梁公公的死是不是因为你。”
“他们刚刚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怕被我牵连?”我问。
“那倒不是,只是目前你身份不同了,大家怕不小心说错话,宫里人谁不是这个样子。”
“谢谢你,阿桑姐。只有你这么懂我,我又哪里是往上走了之后不顾念旧情的人。”
“这你也不能怪他们,你如今是娘娘,你越是顾念旧人,其他人看不过眼,只会越发来找我们麻烦,我们这日子就更不好过。”
“谁来找你们麻烦了,告诉我。”我激动的拉着她,想不到竟然有人因为我来找他们的麻烦,有什么事不能直接找我来,连累这些无辜的人。
“告诉你也没用,好好过好自己的日子就成,我们进宫这么多年,什么没看过,仔细着点也就是了。”知道她是不愿说了,便也不再强求,抱了抱她,便离开了。
一直以来,我都以为自己够坚强,什么事情都咬牙坚持着,相信挺过去就是晴天。
自己吃点亏没事,很难的去计较,但是动我身边的人,任凭你是谁,我也不会放过。
“龙三”。
“娘娘。”
“皇上把你派给我,除了保护我的安全,相信其他的事也可以帮我去办吧?”我问。
“请娘娘吩咐。”
“去帮我查清楚,最近都有谁来过膳食局。”
“是。”
手紧紧捏成了拳头,敢动我的人。
泽瑞宫门前,一头银白长发的人静静矗立在那,一动未动,远远看去,竟像是雕塑。
我感觉自己呼吸有些堵,脚步很沉。
艰难得走近,他闻声转过身来。
熟悉的容颜,憔悴了。
脸颊瘦了下去,眼窝深陷,胡茬是被清理过后留下的白皙,眼睛的光彩依旧,只是增添了一丝忧伤。
他看着我,我透过他看着后面的门。
插身而过之际,他说:“就这么不想跟我说话?”
心一伤,却是什么也回答不出来。
“你真的这么不想看到我?”他语气低沉,难掩忧伤失望。
我艰难开口:“你不是让我不要再出现在你面前?”
他身体一震,连退了几步。
不敢置信的看着我,那样陌生的眼光,让我觉得自己正在犯错。
不忍的撇开视线,不想看他脸上此时复杂的悲伤。
“你变了。”他说。
心里一痛,我的变化果然被人瞧出来了。
以后我只会变得更冷血,更无情。
连爱情都可以抛弃,我还有什么可在意的。
“你走吧。”我下逐客令。
他眼神伤痛,踉跄跑上来,抓住我的肩膀,很用力,抓得我生疼。
眼泪都疼出来了,大颗大颗的往下掉,却一声不吭。
他嘶哑的乞求:“能不能把以前的诗儿还给我?把她还给我,求求你,哪怕是一盏茶的时间,我只想见见她,我真的好想、好想她。”
有滴温热的眼泪落在我手背上,灼热的感觉,烧得我很疼。
手紧紧握成拳头,害怕一松开,就会忍不住抚上面前凄哀的容颜,抚上银白的发丝。
抓着肩膀的力量怎么那么大,疼得我止不住自己的眼泪,嘴角咸咸的味道,有些发苦。
我听见自己平静的说:“对不起。”
然后那双手颤抖的滑落下来。
可是肩膀上那道痛觉依旧清晰,而且越发痛得厉害,泪水越流越凶。
从他身边走过,带起他身上的杜? 香入鼻,多么温暖的气味。
忽然嘴角有液体流下。
我用手擦了擦,火红的颜色。
格外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