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晚从苍穹楼到泽瑞宫的路上,总能听见宫人们对现在局势的热烈讨论,我想,爱国之情,不分地域,不分人群。
大家都抱着一种爱护自己国土的心情去了解大陆动态,然后为之积极讨论,这种空前的激烈,是我入宫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见到。
一改我对宫里人,死气沉沉的观感。
受这气氛影响,我有时候也会驻足停留,听他们的讨论。
我最感兴趣的,是西星国天娇公主,一介女子,却有普通男人无法比及的睿智和大气。听说此时西星国大小政事暂时由她掌管,百官直接对她上奏。
光想想这副情景,就不由得在心里佩服她。
众位皇子正在紧张地寻找凶手,与此同时,还担心其他人抢了先,不敢闹上台面损了面子,倒是小纷争暗斗不断,前两天还听说其中有位皇子中了剧毒,命在旦夕。
皇室的争斗,让西星国百姓人心惶惶,自从天娇公主掌权以来,下达了各项命令,颁布多项政策,很快平息了民间骚动。
宫人们口中将天娇夸成了神女。
我也是真心钦佩。
有时候换位思考,如果是我处在她的位置,我绝没有那种能力,挑起一国安危。
因为自己没有的优点,所以才会去羡慕别人,羡慕的同时,也是一个标杆,让自己朝着那个方向努力。
也许我活不久,但我从不欠缺目标。
越是短暂的生命,我越要活得精彩,活得无憾。
三两成群的他们,不畏寒冷,我却早已冷得有些受不了。
匆忙赶到泽瑞宫,青衣已拿了衣衫过来给我披上。
“你畏寒,怎么不晓得多穿点。”青衣怪责道。
我笑了笑,“穿了五件,还不算多?那等真冷了,我不得离不开床了?”
自己心里知道,这样的症状只是表明我的身体越来越差,渐渐的晚起,已经是一个征兆了。
“既然知道自己身体不好,怎么还老往这里跑,娘娘由我们照顾着又少不了肉。”青衣更是上了火气。
我上前抱了抱她:“没事,青衣,就只是那一段路比较冷,到了这里,你不就给我送了衣衫来了。”
“神医呢?”为了岔开话题,我问。
“在煎药,他那药怪里怪气的,水温到什么时辰要什么火,加药的时候,又有什么顺序,顺序一有不对就得重来,除了他自己,谁还能弄得了他的药。”青衣说。
我笑呵呵的拉了青衣的手,“既然是神医,总有他神的地方,连咋们御医院都判了死刑的,他还不是给保了命在这。”说着看了看如焉,“希望李大哥早点赶回来。”
青衣无奈的叹了口气,步了出去。
坐在如焉身边,拿起一旁的帕子为她洁面。
“姐姐,皇上今天心情很好,西星那边自顾不暇,再加上宇王的周旋,西星与我们达成了和解,总算两国的危机解除了,谁都不想打战,能和平解决,真好,你一定也很高兴吧。”
“姐姐,其实他今天还做了件事,他下了圣旨,让风王在三日后完婚。我不说新娘子,你也应该知道是谁了吧。姐姐,我以为我很坚强,心已经够硬了,但是听到消息的时候,心很痛很痛。现在还是很难过。我一直在想,我是不是做错了。好想你快点好起来,能安慰安慰我。轻浅嘴里没说,其实她是有些怨我的,她一直认为只要我走出那一步,剩下的九十九步就不是问题。只有你,就算我做错了,你还是一样会包容我、安慰我。姐姐,我好需要你无条件的安慰,诗雅很累,很疼。”
“如果你在,你肯定会说,诗雅是觉得自己不好,配不上风王,会给风王抹黑,诗雅是觉得自己就算不顾一切嫁给了他,也没办法给他一辈子的幸福。你肯定会说,不管诗雅怎么选择,姐姐都在你身后支持你。”
其实很想哭,可眼里没有泪水。
很平静的跟如焉汇报完今日的情况,没有片刻停顿。
原来有一种极致,叫做风平浪静。
忽然,我看到如焉嘴角流下了鲜红的血,我惊得站起来,手止不住颤抖。
“神医”,声音颤抖得只有我自己听得见。
“神医……”,我发了疯似的跑了出去。
樱涉看到我,目光闪了闪。
我拉着他的手不要命的跑,他嘴里嚷嚷着,“做什么,疯丫头,我的药。”
樱涉仔细检查了如焉的情况,神色很不好。
他说:“我用药压制着她体内的毒,给她吃了万能丹配上我精心煎熬的汤药保着她的命,想不到,她身体亏空速度太快,我的药已经压制不了她的毒。”最后沉重的宣布:“如果明日龙翼果还没到,老朽也无能为力了。”
我失声惊叫:“神医,你一定要救救她,除了你,没人能救她了。”
“你先松开……松开,想不到你一小姑娘,弱不禁风的,力气倒是挺大。有龙翼果,我自然能救,问题是,到现在还没看到药,你让我拿什么救?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你不给我药,让我怎么救?”
我松开抓着樱涉的手,慢慢握成了拳头。
好半晌才开口:“那你别让她这么难过,你看她眉头都皱起来了。”
“毒已经不受控制,正蔓延向她的七经八脉,加上她长期没有进食,五脏六腑都在痉挛,我给她施诊止疼,你别让人来打扰我。”樱涉探了探脉说。
我机械般踱出了宫殿,外面黑沉如水,寒风习习,偶有几点冰冷砸在脸上。
“诗儿……”,一道轻唤似乎是从遥远的地方飘了来。
一道雪白的人影慢慢朝我走来。
天上的雪花飘落,那人如同雪中仙人,飘逸、淡定。
我想,我是产生了幻觉。
怎么可能这时候看到他了呢。
他此刻应该是在府里准备成亲之事。
那容颜清晰的就在眼前,软语轻哝:“能让我最后抱抱你吗?”
眼泪一瞬间便流了下来,手触上他的脸颊,那么真实的感觉。
他一把将我拥进怀里,浓浓的杜? 香萦绕鼻尖,这香,我一辈子都不会忘。
很多东西,其实都刻进了心里,就算最后分开,他依然在我心底。
他说,“诗儿,你是不是记起我了?”他眼睛闪着晶亮的光。
我看着他的眼睛,忘记了反应。
只那一瞬间,他眼里的光熄灭了,他喃喃的说:“我又在做梦了。”
我吸了吸鼻子,问:“你怎么在这?”
他脱下身上的披风给我穿上,“我偷偷溜进来的,只想来看看你。”
“你马上就要成亲了,还乱跑。”
他神色黯淡,踌躇半晌,开口问:“你愿意我成亲么?”
“你成不成亲跟我有什么关系。”我瞥过脸去。
他神色低沉,背脊弯了弯。
很久才开口:“只要你不愿意,我就不……”。
我打断他的话:“你又不是小孩子,岂能拿这个事开玩笑,赶紧回去吧,不要让他们着急。”知道他刚刚要说什么,但是那话太沉重,我承受不了。
风哥哥,你对我的好,我知道,这个世上不会有第二个人会像你这样对我好。
我看着他眼神中最后一点关也熄灭了。
于心不忍的走上去环住他的腰,算是给我最后的懦弱,我说:“新婚快乐。”
他抱着我,眼泪低进了我衣衫里。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这一生,我只见过他为数不多的几次流泪,却每次都与我有关。
今后离了我这流泪的根源,风哥哥,你一定要每天都过得开心。
忽然,尧风身体动了动,放开了我。
我感觉到他的异样,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不远处那一身明黄在寒风中摇曳,黑暗中,那抹视线尖利得穿透层层尘埃落在我身上,让我不寒而栗。
“就要成亲了,还乱跑什么。”尧泽说。
尧风看了看我,轻轻开口:“来跟心……告个别。”
然后扬起脸,我看见一片雪花飞进了他的眼里,他流出了泪。
我看着他的背影一步步淡出了我的视线,也将从此淡出我的生命。
尧泽深深的看了我一眼,随即离开。
李中朝我走来,深深叹气:“造化弄人啊,皇上看到奏报说李逸明日会到皇城,立即放下公务赶过来告诉你,没想到却瞧见你和风王爷在一起。我还是第一次看皇上这么在意一个人,姑娘,你是伤了皇上的心了。”
我对李中的话无动于衷,尧泽的心,跟我有什么关系,伤了就伤了。我连风哥哥都伤了,还怕伤了别人?
雪花越落越多,粘在我头发上,睫毛上。
挡住了我的视线。
我似乎再也看不见那背影了。
身后,门吱呀的开了。
樱涉从里面走出来,神色略带疲倦。
“希望龙翼果早点到,否则就是大罗神仙,也难救啊。”他说,“傻丫头,怎么站在这里受冻,你这体质,哪里经得起这么折腾,是想早点死啊,赶紧进屋去。”
看他关心我的模样,顿时破涕为笑:“神医也这么啰嗦。”
他沉下脸:“哟嗬,敢嫌老朽啰嗦,明日给你下个‘不准停’,让你明日嘴皮子一天都停不下来。”
我瞪了他一眼:“坏人。”然后走进屋去。
只余下身后一阵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