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出那句话,就后悔了。
不该在她面前逞口舌之快,争得一时之气,不过就是一时心里舒坦,既然在宫里,就要学会宫里的为人处事,枉我接受了这么多次教训,还依然我行我素,老学不会改变。
“你是第一个敢这么顶撞本宫的,本宫这次不跟你计较,唐如焉的事不是本宫做的,你要真想找到凶手,就抓紧时间调查自己身边的人,还有,多用用脑子,仅凭性子办事,还不如直接滚出皇宫,还能捡回条命。”
“多谢皇后教诲。”
皇后看了看我,带着一行人走了。
跑到轻浅身边,她小脸通红,已微微红肿起来。
“轻浅,对不起。”
“小姐别这么说,其实你刚刚不该为了我跟皇后顶嘴,掌嘴又不是什么大事,幸好她没追究,否则轻浅就算有一百颗脑袋也弥补不了。”
“傻丫头,你是我妹妹,我应该要好好保护你,但是……”,但总是因为我给你们带来伤害,疏影的死,你的挨打,都因为我。
“别说这么多了,让轻浅赶紧回去敷脸,以免肿的更厉害,抓紧时间进去,否则后果不堪设想。”青衣在耳边提醒道。
“轻浅,我床榻里边的盒子里,有一瓶冰魄玉露膏,你赶紧去找来敷在脸上,药效很好的。”我叮嘱说。
轻浅点头。
百能领我和青衣进了琼林殿,琼林殿欢声笑语,载歌载舞。
一片喧闹之音。
妃嫔们座位都在尧泽身后,与底下的大臣们遥遥相对,中间的空地上,有一群女子正在舞得欢快。
我感觉有几道视线从我进门开始就一直追随着我,未曾移开。视线看着上位的那个男人,今晚的他,穿着明黄色常服,长袍上绣着沧海龙腾的图案,袍角泛起汹涌的金色波涛,那人黑如墨玉般的瞳仁折射出来的神采,几乎将整个宫殿照亮了。
我缓缓向他走去,每走一步,满室的灯光便多融进一分到我眼睛里,聚成的焦点,最后只能看清高处静立的那人,冰玉成辉,光华灼灼。
仿佛是在完成某种仪式,他站在另一端等着我,等着我轻移脚步欢快的走去。好像那一头便是我今生的终点,犹疑着,举步维艰。
身后是十几年的记忆,一幕幕仿佛梦境,幻化出千万种情境,如同烟雾缭绕的纷扰尘世。
台上那至高无上的男子,高高在上,气度恢弘,俯视苍生,傲视群雄,仿若天下之主。
不由痴痴得挪动脚步过去,只愿那圣杰的光辉,也能洒在我的周身。
忽然一道女音穿过重重云雾炸响在殿中,我回过神来,只见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
那女子说:“宴席都过了一半了,夜才人才姗姗来迟,新晋的嫔妃就可以不守宫规?”
乐曲声刚好停止,她的话音如惊雷般,让大殿一时鸦雀无声。
我转头看去,一位黄衣宫装美人直咧咧的看着我,眼珠子大大的睁开,会说话一样的晶莹剔透。
我对她没什么印象。
不过敢在这么多人面前这样说话,应该是个有胆识的。
其他宫妃因为她的开头,窃窃私语,七嘴八舌起来。
我若无其事的走上前去朝尧泽行礼,“参见皇上。”
右边一道视线吸引我的目光,转头一看,是尧风和君薇。
尧风拿着白色的酒杯慢慢啜饮,神态悠闲,君薇在给他布菜,本来该侍女做的事情,君薇做起来自然又大方,两人脸上颜色温和,看上去温情脉脉。
心忽的有些疼痛。
调转头不再看他们。
“免礼。”尧泽说。
站起身来,发现只余下尧泽身侧有一张空座,那应该是皇后的位置,于是一时间不知道该往哪走。
“咱们后宫一向宫规严谨,后宫众人在皇后娘娘的教导下循规蹈矩,谨小慎微,如今夜才人无视宫规,皇后娘娘不在,还请云妃娘娘担当起职责,给予惩罚,以维护后宫法纪。”有人说,声音清晰可辨。
只见云妃呵呵一笑,道:“后宫一向是皇后娘娘打理,皇后娘娘德才兼备,将后宫打理得井然有序。本宫才疏学浅,可不敢僭越,娘娘平时最看重宫里的规矩,如今皇后娘娘不在,此事还请皇上定夺。”
三言两语便将此事踢到了尧泽这里。
尧泽静静端坐,看不清表情。
我站在大殿中央,不知进退,听着他们对我的讨论,仿若一个局外人。
视线看向上方的尧泽,我倒要看看,他会如何处理我的事。
即使我不说话,我有自信,他一定会为我化解的。
索性不费脑筋去应付这些无聊的争斗。
忽然,尧泽站起身。
朝下面走来。
直到到我的面前,他向我伸出手。
视线全集中到我身上,有一束来自右边的视线格外刺人。
我要不要将手交给他?
不断扪心问自己。
青衣见我迟迟未动,碰了下我的肩膀。
我看了看她,又转头看着尧泽。
他似乎很有耐心的,手一直伸在那儿。
脸上的神情并没有不耐烦。
不过就是演一场戏,我想那么多做什么?
缓缓抬起手,递了过去。
他紧紧握着我的手,掌心的火热让我手心一暖。
被他牵着,跟着上了高台。
他带我走到王座之前,然后面朝群臣。
朗声宣布:“夜氏诗雅,温驯谦和,德行兼备,今为朕孕育皇子有功,朕心大悦,自今日起,册封为正一品皇贵妃,赐号‘宸’”。
话音刚落,一道清脆的杯盏碎裂的声音传来。
只见尧风手心有血红的血滴落在白色的桌面上,不一会儿便聚集了一滩,血色艳红。
君薇慌乱的拿帕子给他包扎,连声问他疼不疼。
他并未答话,自始至终,神情未变。
我的心不可抑制的疼起来。
眼中酸涩。
青衣说:“主子,还不快谢恩?”
我收回目光,朝一旁的尧泽蹲下去:“谢皇上。”
尧泽扶住我。
将我带至王座上坐下,身边一片倒吸气声。
不一会儿,排山倒海的参拜声音惊动了画梁上的石狮子,震天动地。
“参见宸皇贵妃,千岁,千岁,千千岁。”
除了我和尧泽,其余的人全跪了下去,黑压压的一群人。
仿佛天地间只剩下我们两人俯瞰世间。
这种感觉是一下子没法形容的震撼。
我似乎能理解,为什么那么多人,拼得尸骨成山、血流成河,也要成为一国之主。
原来这种一人独大,世人渺小的感觉,是这样震撼。
那阳光一样的男子,也站了起来,行抱拳礼。
这一刻,震撼的心情顿时荡然无存,心情复杂难平。
那一抹刺眼的银白,晃动得我心里不可抑制的疼痛。
曾经相爱的两人,为何会走上这一步。
风哥哥,对不起。
压抑心里的情绪,平淡的喊道:“免礼。”
“谢宸皇贵妃。”
众人落座,尧泽说:“宸皇贵妃有孕在身,免除一切礼仪,无朕手谕,任何人不得私自去苍穹楼,违者,严惩不贷。”
经过这一次插曲,宴会继续进行,青衣遵照樱涉的叮嘱,给我布菜,我心里想着事,没怎么动手。
忽然与一道视线对视,惊得我手中的筷子掉落在地上。
青衣急忙问:“怎么了?”
潋滟,潋滟……
是潋滟。
宇王身边静坐的那一袭白衣素服的女子,轻端茶盏,慢慢轻啜。
殿里有悠扬飘渺的琴声传出,淡雅清幽意境优美,掺合着摇曳的烛光回荡在觥筹交错的宫殿里,似风似雨似花似幻似雾似虹似霓又似梦。
曲调婉转流畅,仿佛瀑布间的高山流水,大漠上落雁平沙;又如盎然一新的阳春白雪,苦寒幽香的梅花三弄,沁人心脾,百感横生。
我的潋滟……
泪水倾泻而出。
尧泽转头,轻轻擦去我的眼泪:“怎么哭成这样?”
我的眼里只有那女子,洁白素衣清幽淡雅,眸球乌灵闪亮,双眼间明媚生光。匆匆一瞥,那玉成了冰清玉洁的独特风姿,魅惑人心的容颜,让人顿觉消魂蚀骨。
她是,又好像不是。
我记忆中的潋滟,真诚可爱,是不折不扣的小精灵。
而眼前的人,似乎玉洁冰清,又似乎妩媚逼人,让人在清纯和魅惑之间徘徊不定。
直至宴会最后,我的眼睛都一直在她身上。
尧泽拉着我走下高台,我甩开尧泽的手,向她走过去。
“是你吗?”我问。
她扬起脸,倾国倾城的容颜依旧,只是眸子里转动着幽深的光。
“是你吗?”我追问。
还没听到回答,肩膀便被人抓住。
“你记起来了?诗儿,你想以以前的事了?”尧风激动的抓住我,希冀的目光像一团热烈的火焰。
泪流满面,我犹豫着,终究是点点头。
尧泽走过来,拉开他的手,将我拥进怀里。
我看着他双手慢慢的握成了拳头,缓缓放了下去。
脸上的表情似悲伤似好笑似嘲弄。
尧泽带我走过他身边,我看到他的拳头上青筋蹦跳,骨节突出。
心很疼。
连青衣在身边一直提醒我,要别心绪起伏太大,我都仿若未闻。
从尧泽臂弯回头看,尧风的身体晃了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