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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古典兵法的博弈法(8)

楚先锋部队一看这架势,不敢轻易进攻,公子元一看,也觉得奇怪:这跟我玩的是哪出?仔细一看,似乎隐约有郑军埋伏,还是稳妥为好,就先停下来打探虚实。正在犹豫之间,他接到信马报告,齐、鲁、宋三国已发兵救郑。这还打什么啊?当天夜晚,公子元命令将士们把营寨留下,人却悄悄地撤走了。

第二天一早,叔詹登城瞭望,发现楚军给郑国留下一座空营。这是双方都在给对手唱空城计。这一计实际是心理战,体现了兵无常势的道理,充分利用作战虚实真假的辩证关系,使得对手为假象所迷惑,犹豫不定,错估形势,放弃了绝佳的作战机会。

对己方来说,空城计是蒙混过关的弄险之计,万不得已不能使用。由于此计的主动权完全掌握在对方手里,自己即便蒙混过关,也是侥幸得之,更何况还要了解对手的心理特征和作战性格,如果对手刚直勇猛,则会直接攻城;如果对手沉稳布阵,则会持久围城;如果守方没有援军,则对手不会轻易撤兵。此计的达成,实际是因时、因地、因人而异,暂时化解危局而已,险而又险,悬而又悬,不能随意使用,更不能多次使用。

反间计

这里讲的反间计,不是用间,而是离间。即在对手内部、对手之间挑拨离间,使其发生内乱,最好上下反目成仇,甚至不惜杀害、驱逐所倚重的大将,最终达到削弱对方实力的目的。

最大的反间计是皇太极用离间计,使得崇祯帝杀死袁崇焕,从而解除了南下攻明的最大障碍。

努尔哈赤曾称:“自二十五岁起兵以来,征讨诸处,战无不捷,攻无不可,惟宁远一城不下。”不仅不下,而且他还在作战中受重伤而死,遗恨终生。宁远的守将就是袁崇焕。

皇太极继位后,多次南侵,但都被袁崇焕击退。而皇太极屡战屡败,意识到了要想入主中原,就必须除掉袁崇焕。

于是,他绕过宁远、锦州,直扑北京。等袁崇焕得到情报,皇太极的骑兵已经到了北京郊区。尽管袁崇焕及时赶来救援,并击退了后金军,却引起了北京城中崇祯帝和那帮文臣们的惊惧,于是就有人散布谣言,说后金的兵是袁崇焕故意放进来的。

崇祯帝毁就毁在他的疑心太重上。恰在这时,一个从金营逃回来的太监报告:袁崇焕和皇太极已经订立密约,要里应外合攻打北京。这要是稍微有点脑子,或者稍微有点主见的人,听了这消息就会意识到:一个被关在监狱里的太监,怎么可能知道这么隐秘的消息?而且知道了这个消息还能活着回来?更何况这消息又有所指,直接针对卫国重臣。

崇祯帝立刻命令袁崇焕入京进宫,直接抓其下牢,审讯半年之后,以磔刑处死、弃尸。崇祯帝自毁了长城。后来清朝修《明史》,在《袁崇焕传》中明确记载:“会我大清设间,谓崇焕密有成约,令所获宦官知之,阴纵使去。其人奔告于帝,帝信之不疑。十二月朔再召对,遂缚下诏狱。”

皇太极明知无法直接对付袁崇焕,便利用了崇祯帝刚愎自用、急躁多疑的心态,利用了晚明朝廷众臣哓哓、无谓内耗的局面,除掉了心腹之患,使得后金很快控制了辽东局势,为入主中原做了铺垫。

反间计的实行,一是需要情报,即有人能够将关键情报送至对方的最高决策层,从背后直接调配、替换对手;二是需要谣言,或是己方造谣,或是在对方中造谣,利用对手的对手形成围攻态势,造成对手百口莫辩;三是需要行动配合,给对手决策层造成误判,坚定其罢黜对手的决心。

而要避免被对手反间,一是需要审查情报,即甄别情报来源的可靠性,谨慎处理;二是需要迅速止谣,无论己方之人是否真的造反、图篡,必须快速做出判断,立刻稳定局势,避免人心浮动,因舆论压力而产生错判;三是要认真审查对方的战术佯动,明确反间对象是有心之过还是无心之过,方可避免误伤忠良,自毁砥柱。

苦肉计

苦肉计是利用“人不自害”的思维定式,自伤自损,获得对手的同情与信任,从而欺骗对手,实现打入敌营进行活动的目的。

苦肉计是苦计,是断臂求生的技巧,也是走投无路时所用之下策。往往是极其弱势的一方为了挽救败局,通过施行此计而骗取信任,接近对手主将,实现致命一击,从而挽狂澜于既倒。

要离刺杀庆忌、荆轲刺杀秦王,就使用过苦肉计。阖闾杀了吴王僚,夺取王位后,最担心的就是庆忌为父报仇,打算斩尽杀绝。伍子胥向阖闾推荐了刺客要离。要离对阖闾说:“刺杀庆忌,只能智取。智取的关键,是能接近庆忌。要接近庆忌,必须得到他的信任。要得到他的信任,只能让我仇恨大王。你砍断我的右臂,杀掉我的妻子,事就成了一半。”

真是一个比一个狠。计谋设定后,吴都便有了骂阖闾的流言,追查到源头是要离。阖闾将其抓住后,要离继续辱骂他,因此被打断了右臂,关进监狱。不料,要离却越狱而逃,阖闾又杀了他的妻子和儿子。

要离自然要跑去找庆忌,对庆忌说要报断臂杀妻之仇,庆忌便让他做了自己的贴身侍卫。之后要离找准机会,趁庆忌没有防备,从背后成功刺杀了庆忌。在这其中,要离利用了庆忌对自己被阖闾杀妻灭子的同情,骗取了他的信任,为最后一击做了铺垫。这种断臂求生、丢车保帅的策略,在荆轲刺秦时又上演了一遍。

王翦灭赵之后,兵锋直抵燕国南境。太子丹想通过刺杀秦王,暂缓秦军的攻势。刺客荆轲说:“要接近秦王,必须要取得他的信任。秦王用千金、万户悬赏,要取樊於期的头。如果能拿到人头,我再把燕国割督亢给秦王的地图献上,就能以使者身份接近秦王。”

樊於期曾是秦国大将,曾随王翦、杨端和率兵攻打赵,取邺、平阳等地,后被赵将李牧击败,怕兵败问罪,就逃往燕国,为燕太子丹收留。秦王一怒之下,就把樊於期的父母宗族全部诛杀了。此时樊於期听说以自己的人头可以取信于秦王,替自己报仇,凛然自杀。荆轲以匣子封装了樊於期的首级,带着地图上路刺秦。

燕国通过厚礼贿赂秦王宠臣蒙嘉,通过他向秦王汇报,于是秦王以九宾之礼接见荆轲一行。可惜在秦殿之上,荆轲最后一击没有能够完成,反被秦卫士斩杀。

要离、荆轲二人行刺,都是通过苦肉计骗取对方的信任,得以接近对手。然要离之所以成功,在于庆忌正是用人之际,因而要离得以贴身,能够寻找机会。而荆轲虽然以樊於期的人头和地图获得接近机会,却并没有得到秦王信任,而且在大殿之上,戒备森严,贸然行事,虽然壮烈,但成功的可能性很小。

苦肉计之苦,在于打碎门牙和血吞,需要经得起多重考验:一是心里恨得要死,行为上还得奴颜婢膝,赢得对手的同情;二是要自伤自残,假戏真做,赢得对手的信任;三是要不忘仇恨,志在复仇,而不能乐不思蜀,忘了家破人亡之恨。俗话说的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正是活生生的苦肉计。

连环计

连环计的目的是“令敌自累”,自累,就是要想办法拖住对手,让他们因为内部的问题而无暇旁顾,或者诱使他们将优势变为劣势,最终疲惫不堪,没有能力、没有时间或者没有机会再进攻己方。

将对手的优势变为劣势的经典案例,正是庞统献给曹操的连环计,这也是连环计本义的出处。当年曹操接收荆州水军,作赤壁大战之前的最后准备。但曹军久经陆战,不习水战,坐在船上,东游西荡,战斗力减损不少,庞统就给曹操出了一个主意:用铁索将战船连起来,如履平地,这样就能保持陆军的战斗力。曹操依计而行,结果没想到东吴以火攻,战船彼此勾连,无法分开,一把火就把曹军给烧光了。此计的关键,是让敌船相连,优势不能发挥出来,看似奇招,实则损招,最终削弱了曹军的实力。

连环计还有一种用法是车轮战术,即敌方兵多将广,而己方则兵力虚弱,只能轮番袭扰,令对手疲劳不堪,然后找准机会给予致命打击。

南宋名将毕再遇曾与金兵作战,此时南宋军力有限,无法再如岳飞那样举兵北伐,只能以计策寻机应战。

一次,毕再遇率领步兵与金兵作战,且打且退,一日之内连续作战到傍晚,金兵马困人乏。毕再遇再次出兵,把豆子、草料倒在地上。等金兵追击过来,马匹闻到草料的香味,都停下来就食,金兵无论如何督促,饥饿的马匹却不愿再走。毕再遇率军杀回,一路斩杀,取得大胜。

骑兵作战,马匹是关键,但如果马匹饥饿困乏,则骑兵的优势已无。这就是在对手兵多将广,己方无法取胜时,只能采用“使敌自累”的做法,把对手的优势变成累赘,这样方能保证战术制胜。

连环计最重要的使用方法,是一系列的计策组合,即做出详细的预案,每一个步骤、每一个环节都做出精心的安排,引诱对手步步深陷,最终使自己摆脱困境。张仪连横诸国,破苏秦合纵,也是使用的连环计。

张仪入秦后,建议秦王把占领的蒲阳归还魏国,并派公子繇去做人质,并借机游说魏王亲秦。张仪见魏王,是这么说的:“秦国真心待魏,不仅归还土地,而且送人质入魏,魏国应该有所报答吧?我们秦国只喜欢土地,魏国也应如法炮制,秦魏皆为兄弟之国,一起讨伐他国,才会得到更多的土地。”之后,魏王割上郡十五县、少梁给秦,秦魏和好。

张仪又出使楚国,目的是拆散齐、楚联盟。见到楚怀王,他说:“七雄之中,秦、楚、齐最强;三国之中,以秦最强,齐、楚相当。如果楚秦联盟,楚就强于齐;如果齐秦联盟,齐国就强于楚。对楚国来说,最好与秦联盟。如果楚与齐断交,与秦结盟,秦会归还楚商、于之地六百余里。”楚怀王一听,好事啊,便与齐国断交。一边派使者与齐断交,一边派使者随张仪入秦,要回商、于之地。

结果张仪佯装摔伤脚,回秦后三月不露面。楚王得知被骗了,立刻发兵攻秦。没想到秦和齐已联盟,楚军被齐、秦联军击败,并丢了丹阳、汉中。再举兵攻秦,又败,只好与秦讲和。

秦王乘机提出用商、于之地换黔中之地,楚王说,只要把张仪诛杀,出了这口恶气就行。张仪只好再次只身赴楚。入楚之前,他买通楚国宠臣靳尚,给楚怀王宠姬郑袖出主意说:“秦王不知楚怀王恨死张仪了,才派他出使楚国。听说楚怀王杀了张仪,就会与秦和好,秦也就会派美人来赎罪。”郑袖一听,便找楚怀王哭哭闹闹,说如果把张仪杀了,秦一定攻楚。靳尚又劝楚怀王不要放弃黔中之地。怀王想了想,最后还是把张仪放走了。

楚怀王被张仪玩弄于股掌之上,一在于楚怀王轻信寡断,二在于张仪使用连环计,层出不穷,令楚怀王防不胜防,最终搭上了性命,使得楚国国力大衰。连环计,从表面看,好像是施计的一方掌握主动,在败战状态下,强调的是不要让己方黔驴技穷,既然打不胜了,那就多动脑子呗。就像诸葛亮指挥的蜀军,兵少将缺,只能靠脑子去斗智,出岐山无数次皆无功而返,能安全撤退就行。我们常说:以大事小为仁,以小事大以智,小国柔弱,只能靠计策取胜。我们只要看看《战国策》中,夹在大国之间的东周、西周君臣琢磨的那些计策,就知道什么是连环计了。

走为上

走为上计,是指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军事作战,一般只有三种结果,胜、平、负。胜自然容易撤出战场;平,要么讲和,要么对峙,不用退出战场。关键是负时,如何全身而退、全员而退,这是衡量博弈双方智慧的关键。

再讲一个毕再遇走为上的例子。当年毕再遇和金军对垒,结果发现金兵越打越多,自己的兵越打越少,难以继续打下去。想要退兵,又怕金兵掩杀过来。怎么能够安全走掉呢?他命令士兵把旗留在营寨,悄悄撤兵。但同时又要弄出动静,造成营中有人在的样子。于是,他又命令士兵抓了几只活羊,把羊后腿绑在树上,前腿放在鼓上,羊觉得不舒服,拼命蹬腿,“咚咚咚”的鼓响声不断。这样一来,金兵以为宋军依然在坚守营寨,相持了足足一天,才觉察出不对劲,待到宋营查看,全是羊在捣鬼,宋军早就不知去向了。

敌我双方力量悬殊,有计划的主动撤退,是保存实力、以图再起的上上之策。在博弈使用时,有两种基本的策略:

一是以退为进,争取战术上的主动。晋楚城濮之战,晋文公重耳便采用退避三舍的策略,避开楚军锋芒,以退为进,取得了战役的胜利。话说当年,尚未即位的重耳来楚国避难,楚王设宴招待,情深义厚。楚王问重耳:“你要是有一天回国当上国君,会怎么报答我?”重耳说:“当然要与楚国友好。但假如有一天,我们不幸发生战争,我一定让军队先退避三舍,求得你的谅解;如果不行,再说交战之事。”不料四年后,重耳真的成为晋文公,且晋楚两国交恶,双方军队在城濮相敌。晋文公果然下令军队后退九十里,不料楚军见晋军后撤,立刻骄傲轻敌,晋文公抓住机会,大破楚军。

在这其中,晋军主动后退,不仅赢得了道义,并且在战术上也达到了以静制动、后发制人的效果。

二是急流勇退,争取战略上的主动。范蠡辅佐越王勾践二十余年,终于报会稽之耻,灭了吴国。他一度统率越军北临齐、晋,称霸东南。回国后,范蠡觉得自己盛名之下,难以久居,而且勾践其人狼顾豺声,可以同患难,不能同富贵。于是,范蠡留信一封,装起珍宝珠玉,变更姓名,乘舟浮海而去,最终经营有方以致家产万贯,逍遥以布衣悠游终老。

与范蠡一起辅佐勾践的文种,不听范蠡劝告,不愿隐退。不久就有人谗毁文种要犯上作乱。勾践赐剑给文种说:“你有阴谋兵法,足以灭亡他国。你曾给我献九条灭亡吴国的计策,结果只用了三条,吴国就亡了,你还有六条,放在你那儿我不放心哪!”文种只好自刎。

走为上作为三十六计的最后一计,点明了博弈的最终结果,那就是胜败无常。败军能生,找到退路就活;胜军能死,兔死狗烹的例子不胜枚举。从这个角度来看,博弈的结果往往是两败俱伤,是零和游戏。

败战计,一招比一招惊险,一计比一计紧要。美人计好歹还有人出面,为了国家或者事业自我牺牲,可知此时实力犹存,民心尚在;到了空城计,如诸葛亮那样完全是主将亲自出马,侥幸逃生;反间计则只能靠散播小道消息引人内讧,暂缓攻势;而苦肉计则自损自伤,完全靠对手的同情怜悯获得喘息;连环计实际是绞尽脑汁欺骗对手;如果什么计策都没有效果,那博弈就彻底失败了,或知难而退,或远遁求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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