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叔阳
我孤陋寡闻久矣。常因一些消息而一惊一乍。譬如吧,近日报载外国科学家从研究人类的体虱入手,得出人类的穿衣始于五万年之前的结论,也就是说,人类的服装史已悠悠五万年。体虱与服装史有关我就前所未闻,很是兴奋了一阵子。
体虱说是寄居于服装的皱折处,所以体虱的生命史有多长,人类的穿衣史便有多久。查体虱的DNA,得出这东西在五万年之前诞生,于是“科学断定”人类穿衣始于五万年前。研究人类穿衣史竟然从体虱研究入手,真难为了科学家。
五万年前的人类处于考古学上的旧石器时代的中晚期,我国出土的古人类文化遗存,最接近于这个年代的,据我所知,是距今五万到三万五千年的内蒙古河套人。可惜没有发现他们穿着的祖师爷辈份的服装,连碎片也没有。所以到今儿,先人们穿什么,怎么穿,还处在想象之中。
我们可以想象,先民最早的服装应当是遮掩下身的物件。当先民们发现了两性不同而生羞耻心时,便会将一片树叶、草叶、兽皮遮住自己的****,于是有了下半身之服。有人曰:否,服装之功在于护体、御寒、遮羞、标识及美化人体。所以服装之始当先上身、中腰,而后才及于****的遮羞。现今无法请一位活着的五万年前的先人出庭作证,穿衣顺序之事只好暂时臆测。
我们可以想象,就算先有了下身之服,其状是类似裙呢还是类乎裤,抑或是前后两片,不裙不裤?想来最先出现的下身之服当为前后两片,各自独立,飘飘乎类似两面旗帜。现如今一些非洲的原住民仍有这亘古长新的时装。大约这旗帜在人体下身飘扬久了,先民们觉得不妥,不知哪位具有开拓、前瞻意识、新概念思维的爷爷或奶奶,将两面旗帜缝成筒状,套在下身,成了一套始祖裙。于是裙子诞生了。
裙子却也有不方便之处,宽瘦之制难定,追起野兽来,缠腿裹脚,于是又有现代主义先民将裙子中间缝起,成了始祖裤。自然,这都是想象,尚未有科学论著问世。
我们可以想象,裙先裤后的问题解决了,紧接着就是“束”的问题,是先有腰带还是先有吊背带,合理的想象是在腰间顺手围了一圈,于是乎腰带的构思出现了。但先民们是否自然而然地就明白了腰肢这部分躯体可以做束装之用,还是疑问。两个平阔的肩头可以挂物,倒是让先民无师自通学会用绳或带系吊下装,这似乎更合情理。须知无论前后片帘改为裙,裙又衍为裤,都是在产生了线或绳之后才可能的事。所以用线或绳(粗线)吊起下装挂在肩头是比以带束腰更省脑筋的行为,先人们当初做事大约总是先拣容易做的干起来。
好了,腰带与吊裤带产生了。裙与裤永不会过时。人类再聪明,现代派再能颠覆,也无法颠覆这永恒的人类下装的基本模式而创造出新花样来。三四条腿的裤子和五六筒的裙子永远不会诞生,直至天荒地老。裤带与吊带也将永恒、轮流坐庄更迭时髦。除非人类改了体型,由站直改缩成球形,否则裙裤及吊带将永存。
亚当夏娃时代是用手掩盖****,接着是树叶,有些图上画的是巨大的桂叶,总之,是草或木叶,可惜没有出土的始祖服装为证。中国大约成书在战国时代。地理学名著《禹贡》中说:“岛夷卉服,厥篚织贝,厥色橘柚,锡贡。”这里的“岛夷”,有学者说有两种,一是在扬州者“岛夷卉服”,而“南海岛夷,草服葛越。”又有学者说,所谓“岛夷”,实指长江以南包括浙江、福建在内的东南沿海一带,确切地说应是台湾的原住民。他们穿的是草编织的衣服,而地处九州最北边的燕州则“岛夷皮服”,就披挂兽皮了。
南海的岛民还将贝壳打孔串起来作为饰物,这已经很讲究了。《禹贡》大约是最早向后人讲述过先民服饰的著作了,由于古老而应当格外相信它。
长沙出土的西汉墓,墓主的陪葬物中有薄如蝉翼的丝织物,说明那时候的先民已经穿戴得华丽旖旎,让今天穿露脐装的靓妞儿也羡煞。
有了卉服与皮服(不是今日之皮夹克),便有了寄生的体虱。人类文明之始便有了这等虫子伴随身边,一起进化,一起向前,想来怪不是滋味儿。服装从样式到颜色到规格都与各民族的文化有关,于是,民族文化与心态也就顺手儿捎带上与衣服有关的虱子。如何对待虱子,也成了民族心态的反映之一。《何典》里写了中国鬼(其实是写人)如何对待虱子,弄出来一大篇鬼话,戏谑、调笑,成为另类文学,表现出当时市民文化的市侩心理。曹操率军征战之时,将士们的盔甲里长满了虱与虮,但他写诗时却依旧通脱壮大,没拿这小虫子当回事,他的子孙与后学们,渐渐华丽。饮酒之风早已有之,到了何宴时代又开始吃药(五色散,吃药犹如今之轻度服毒)。弄得魏晋文人行散成风,潇洒之至,可是不大爱洗澡。鲁迅先生说他们:“因不洗,便多虱。所以在文章上,虱子的地位很高。‘扪虱而谈’,当时竟传为美事。”以不讲卫生穿旧服着破衣为荣,边喝酒高谈阔论边捏虱子玩儿,竟成为高雅的举动,真是此一时彼一时也。
报上那则消息又说,由体虱的DNA检测出全世界的体虱都是非洲体虱的近亲,于是人类穿衣始于那时,人类先祖始于非洲之说又得到一个旁证。
看一看那些非洲丛林和莽原沙漠上卉服皮服的非洲兄弟姐妹吧,他们是我们先祖的这一支那一支的直系后裔,他们的穿着打扮就是我们先祖的模样,怎不让我们怦然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