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是她的选择,他便义无反顾的支持。虽心中百般不愿,却还是含笑以对。只要她过得开心,他便也觉着舒心。曾经心中暗暗存着些希冀,他以为若不是栾承璟,或许她会爱上自己。直到端午那日,看着她虽款款走着,清眸却一直凝视着大殿之上那个高大俊逸的男人。他才知道自己错了,她对自己从来只有对兄长的敬重之情,于是乎他才渐渐学着放下。攥紧的手缓缓松开,今晚的夜色他觉着很美。
已经是二更天了,侧耳倾听风声萧萧,苏亦岚美目凝望那挂在树梢之上的一轮圆月,周围透着一层金黄的光晕,斜逸的枝丛蔓延着,好似要延伸到无尽的彼端。无端的思绪好似一团乱麻纠缠着,忽然抬眸望他一眼,旋即清眸直视前方低声道,“大哥,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大火将他的脸照得亮堂,苏晋尧笑了笑道,“你失踪的时候,我还在疑惑到底是谁将你掳走,居然打着青龙帮的幌子。直到栾承璟将你送回,还口口声声说着是他从青龙帮的手中将你救下,我便觉着其中有诈。便暗中联系妙雪,她说你记不得从前的事了,我不相信,于是连日在皇城之中来回逡巡希望能偶遇你想弄个仔细。终于有一回在夹道之间遇着坐在肩舆之上的你,可是只一眼我便觉着不对劲。”苏亦岚睁大美眸,坐直身子望着他,急声道,“哪里觉着不对劲?”
苏晋尧看着她一副着急的模样,淡淡笑道,“我离开苏府闯荡西域,对术士口中所言的换脸之术略有耳闻。见着坐在肩舆之上的她,那眼神和你的全然不一样,又加上她身上没有你独有的清雅兰香,所以我愈发肯定了,紫宁阁中那个女人不是我的小妹。后来听着妙雪说了你的一些事,我暗暗思定栾承璟绝不会无端送一个奴婢进宫,于是便暗中跟踪你。心中有了三分猜忌,直到那日妙雪对你无理取闹,我在一旁的暗处看着你运剑对付她,我又岂会认不出你所使用的招数,皆是我从前一招一式传授与你的。所以对于你的身份,我心中有了答案,你才是苏亦岚,而紫宁阁中那位不过是个冒牌货罢了。”
听到这些,望着漆黑的夜色弥漫着一层朦胧的薄雾,苏亦岚心头微微一颤,玉手紧紧握着,夹着喜悦亦有些许伤神。虽换了张脸,可是大哥终究还是认出了自己。而他乃是自己的枕边人,却为何至今都没有瞧出自己的身份。不由得心中有些抱怨,心底一沉,唇边的笑有些不自然。
苏晋尧侧脸看着她攒眉揪心的模样,唇角勾起一抹淡笑,“我相信他也会认出你的,只不过还需要些时间。毕竟他是帝王,闲暇的时间少,哪里能像我这般花心思去一探究竟。身为旁观者,一切都看得仔细。我觉着皇上对紫宁阁中那个你,并不怎么上心,反倒是对你极其珍视,要不他怎么会沉入水中救你,又怎会在今日听说你失踪了,暗中派了任萧尘寻你。或许他早就认出你了,只是碍于大局,没有点破。”苏亦岚淡淡笑着,但愿如他所言而不是安慰。
“你有什么打算?还是回宫吗?”苏晋尧抬眸望着深邃的夜空,状似无意随口一问,心中却是凄凉。明知道答案会是什么,却还是忍不住脱口问出,原来想要放下真的很难。
苏亦岚微微颌首,轻声答道,“当然回宫,我还有许多未做的事情。”忽然眸中闪过一丝愧疚朱唇亲启,“斯褀,还好吗?”
苏晋尧望着她脸上的哀怨,心中一凝,伸手欲揽着她却还是没能,跌宕的心潮渐渐平静淡声道,“比刚入府的时候好多了,从前夜里总是被噩梦惊醒,如今睡得倒也踏实,昨日还在书房陪我诵诗,我只读了一次,顷刻边听着她将我所读的一字不落的背了下来。”匆匆一瞥见她会心而笑,细声道,“你要不要在回宫之前去一趟苏府,看看斯褀,要知道她有时梦醒之后都唤着姐姐。”
苏亦岚闻声黛眉微蹙,摇摇手轻声道,“自从凌氏一族被戕害,我便再无脸面见她,如今她又被萧子攸害成这个样子,”咬唇厉声道,“若不手刃萧子攸,我誓不为人。”
苏晋尧将她一言一行看在眸中,知晓多说无益,清俊的脸上闪过复杂的神色。清夜无尘,夜色如银,一辆宝蓝色马车迤逦而驰行于铺满落叶的林间小道上。骏马的几声嘶鸣,打破了如水的静夜。
斗转星移,铜漏缓缓滴落,已而三更。苏亦岚翻身跃进紫宁阁中,趁着月色来到了自己所住的偏房,可刚迈进院子的大门,脚步却怎么也没有移动。面色一凝静静地望着眼前,一座小小的屋子内孤灯荧荧,蒙着绿纱的窗户上映射出一个颀长的人影。虽只是侧影,她早已看得仔细,心弦一颤,原来大哥说的都是真的。
美眸波光潋滟,泪花闪闪,自己失踪不过才五个时辰,他便如此心急如焚吗?派任萧尘私下寻找自己,如今居然还不顾身份待在一个奴婢的屋内,黑眸早已模糊一片。那自己不在的一个月,他是如何度过的,似乎已经可以想见,紧锁的眉淡淡舒缓。
忽然从身后传来一声公鸭嗓道,“盼星星盼月亮,姑娘终于回来了,只是我也在来紫宁阁的路上,怎么没有瞧见?难道姑娘是从冷宫方向走来的?”
苏亦岚闻言转身望着他方矮身做了个揖,便听着木门咯吱一声被霍地推开的声音。今夜他只穿着一袭墨色云纹长袍,衣袖绲边处用金线缀着九爪盘龙,腰际别着那一方飞龙在天羊脂玉佩,乌黑的头发只用一根白玉簪束着,披在身后的长发随风飘逸。鬓若刀裁,朗目疏眉,在月色中愈发显得清俊。
小李子拦腰走上前弓着身子,臂中拂尘一挥,大声道,“皇上,奴才候了您许久都未曾见您从里头出来,如今哑奴姑娘回来了,皇上可要移驾建华宫。阿穆尔可汗如今已经入了芜城,只等皇上随时召唤,对了,廉王也在书房等候,要与皇上商讨迎接阿穆尔可汗的事宜。”
仿若未闻,径直走过小李子的身旁后停下脚步,栾承昱黑曜石般的眸子注视着眼前那个女子,莫名地涌起一阵激动,按捺不住的喜悦。当午间从苏妃口中得知哑奴失踪的消息,他的心思再也没法停在那些奏折之上,脑中不时闪过一个声音,一定要找到她。
如今看着她安然无恙地出现在自己眼前,那些阴霾才扫尽,望着她清丽的面容在月色下映得如水般,竟让他不止一次想起从前苏亦岚在自己身边的时候。心口不断地跳动,又是这种感觉。还是一切真的如萧尘所言,归来的那个苏亦岚不过是戴了张自己熟悉的面具,而眼前这个哑奴才是真正的岚儿?
夜色中,她的素纱衣袂夹着她的如瀑长发飘扬在空中,像蛱蝶一般飞舞。他的黑眸深邃直直凝视着她,随风而至的是夹着她秀发间清幽的木兰清香,双脚再也不听使唤,快速行至她跟前。
苏亦岚本打算作揖的身子有些僵硬,抬眸望着眼前他离自己如此之近,眸中夹着惊诧随即化为淡然,不想闭上眼睛,只想这样一直看着他。
压抑着急促的呼吸,栾承昱嗅着空气中萦绕的清香,她两鬓旁几缕发丝随风扬起掠过他的衣袍,也沾着些木兰香味,再也没有迟疑,修长的手臂伸出将她紧紧揽在怀中,一只手搭在她的肩膀处抚着那柔滑的发丝。
小李子在一旁看着,满目狐疑,咽了咽口水,再瞧一眼站在门外定定看着里头这一幕的苏妃,只低低地垂下头。
自从她无端失踪,整个皇城显得有些静谧,秀儿也有些担忧,毕竟自己与她好歹相处了那么一个月。若不是王爷爱的女子是她,自己真会与她结义金兰。问过了王爷,才知道不是他做的,于是在下午去建华宫请安的时候,故意将她失踪的消息说给栾承昱听。刚刚觉着无聊适才离了屋内想来这个小木屋看看苏亦岚是否回来了,谁知刚走到门口便瞧见这样的一幕,秀儿的心蓦地一绷紧,心中思绪万千。
扶着木门的手一滞停在原地,唇畔微微一勾,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再次抬眸看着,秀儿涂着朱红蔻丹的手紧紧掐着木门,冷冷一笑,原以为换了一张脸,栾承昱的心里便不会再有她的位置。
可是眼前的这一切都真真实实地告诉自己,她想错了,苏亦岚便是苏亦岚,即使换上了她秀儿的那一张脸,还是能够让所有的人都喜欢上她。而自己空有这样一副皮囊,蒙骗不了皇上,更得不到栾承璟的心。红唇抿紧,狠狠地看着被栾承昱抱在怀中的苏亦岚,秀儿一甩长袖莲步离去,血液中肆意地窜梭着嫉妒的气息,拧紧的眉却怎么也不能舒展开,仰头迎着凉凉的夜风,止不住的泪水泛滥成灾。一颗颗顺着脸颊往下流,为什么不管自己做什么都是错。栾承昱不愿多看自己一眼,而王爷更是如此。冷冷的哼一声,伴着失落无助的苦笑。
层层云雾萦绕在圆月周围,虽有些冷清,可是苏亦岚的心底却是无限的温暖,任凭他紧紧抱着自己,将头深埋他的怀中,感受着那股淡淡的龙涎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