孰轻孰重,虽不愿承认,但她却极是明白,他的心里或许有着对自己的爱,但更多的是坐拥天下的雄心壮志。只一瞬,她的鼻际不由得一酸,清眸中含着泪水几欲夺眶而出。
栾承昱瞧着她美目中有些闪烁的泪花,以为自己的话令她情绪失控,将她揽入怀中,轻轻抚着她的头,薄唇触着她的秀发温声道,“都是朕不好,明知你如今有孕在身,情绪有些不稳,却还是说着这样扰乱你心绪的话,你若要罚什么,朕一定照办。”
苏亦岚听着他这样开口说话,立马将眼泪逼回,绽出笑颜,抽开身子笑道,“皇上可是九五之尊,亦岚可不敢罚您。”旋即美眸低垂,听着潇潇雨声接着说,“都站了好一会儿,臣妾的腿有些乏了,就罚皇上将亦岚背去偏房,今夜哪里也不准去,只陪在亦岚身边好生歇息。”
见栾承昱黑曜石般的眸子满是狐疑,苏亦岚扭头望一眼紫宁阁正屋,瞧着里头还晕着有些昏黄的灯光,转眸直视他道,“夏淑媛知道臣妾近来觉着无聊,今日便来了这里陪着臣妾说了会话,岂料臣妾与她极是相投,叨扰许久,夜色也已至了,又下起了极大的雨,故而臣妾便央了许多句,她才答应留在这里歇息。”话音落,美眸中含着一丝莫名的凉意。她何尝不想与他坦诚相待,只是他是帝王,有些话她只有斟酌了之后才能对他说,而有些话她是一字都不能透露与他。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若惊天骇浪。
偏房内,一只罩着素纱的宫灯静静燃着,入秋了,屋内甚是静谧,只除了吹打着纱窗的秋风。屋内一隅摆放好的金猊香炉内,袅袅萦绕着淡淡白烟,满屋都嗅着清淡的木兰香味。
栾承昱侧着身子伸出一只修长的手臂让她躺在上头,另一只手不由得轻抚着她光洁白皙的脸颊,看着她穿着极薄的中衣隐隐露着纤细的锁骨,绝美的脸上樱唇红润,深邃的黑眸中顿时闪过一丝云翳,喉头咽了咽,缓缓靠近,覆在那柔软的唇瓣之上。吮吸着那淡淡芳香,无法自拔地沉溺其中,似乎想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身子里。
苏亦岚闭上眼睛,感受着他手臂传来的越来越大的力度,有一瞬竟觉着喘不过气来,睁开清眸双手撑在他的胸前想说什么。却只觉自己陷入了他的吻中,有些疯狂。那浓郁的龙涎香也摄入鼻中,方才还是疯狂的亲吻,此刻变得有些温柔,她有些觉着眩晕。
栾承昱忽然想到她怀有身孕,黑眸蓦地睁开,来回在她的樱唇之上浅浅吻了几口才停歇。这种熟悉的感觉,想要沉醉其中,只有她在身边,他才能感觉到。沉默良久,栾承璟静静地凝视着她低声道,“朕此生有你,便足矣。”宽大的手心横抚着她那微微隆起的小腹,想起她为自己所隐忍一切,有些过意不去,“即便你不愿登上后位,朕也是一定要让咱们的皇子当上太子。”
苏亦岚伸手碰着他的脸颊,抬眸仔细望着,莞尔一笑,“皇上若有此心,亦岚心满意足。”头不由自主地朝着他的胸膛靠去,听着他均匀的心跳声,她的手忍不住紧紧攥着他的玄黄素色金丝绲边绸衣,嘴角却有些下扬。
这些话,娘亲也曾经听说过,可以想见她当时该有多么开心,只是因着那一句话,她的命运从此逆转。虽入了弁国为妃,她的心里却满是愁怨,她的柳眉永远都萦绕愁云,只因那一句话。
或许正是娘亲的这种遭遇,在二十年后的今夜,栾承昱对自己也说着这样一番话,苏亦岚的心里没有些许高兴,只是克制不住地回想着曾经的时光。没有人告诉自己过去到底发生了什么,可她却总是在脑海中猜测着。
皇宫,金碧辉煌,一派威严之气。有多少人为了权为了财,想要挤进来,可是又有多少人如愿以偿。这里有富丽堂皇,却也有各种争斗,明里暗里,一个不小心,或许因着你的一句话一个举动,抑或你什么都没做,都有可能被人使个奸计所诬害。
苏亦岚薄唇紧抿,有些木然地望着纱帐外冒着的白烟,她竟不知为甚,不愿让自己腹中的孩子生活在这里。或许这里有锦衣玉食,可是随之而来的更多黑暗,是深不见底的。
她爱他,也爱这个孩子,心莫名地紧绷着,索性合上眼,紧紧贴在他怀里,听着他的喘气声,不知不觉间,她渐渐入了梦乡。
梦里,那是一个清静的桃花坞,到处种满了桃花,他穿着一袭白衣在桃花树下挥剑,将片片桃红舞动。而她也穿着一身素色裙低眉敛目,玉指轻拢慢捻,汩汩琴声流泻而出。回荡在树林之中,倏尔只见青鸟不时飞过。微风卷起如墨长发,她就那样安静地在一旁守着他。
不知何时,日头已经上来了,苏亦岚揉着惺忪的双眸坐起身,恍然记起昨夜的事,立马扭头望着空落落的左侧,见着玉枕上留着的一张字条,忍不住笑出声。双臂伸展,舒展舒展筋骨,苏亦岚复又躺下,侧着身子,另一只手放在他昨夜睡着的地方,那上头还残留着龙涎香的味道。这一切不是梦,他昨夜就那样一直陪着自己。
昨夜睡得还算踏实,一场秋雨过后虽有些凉意,苏亦岚心里却比平时都安心了许多,早膳过后,夏凝雪便离了去,紫宁阁中又只剩自己一个人。有些无聊,这个时光当真有些难以打发消磨。
忽然手碰到昨日栾承璟交给自己的香袋,苏亦岚打发走妙雪后,将木门缓缓合上,慢慢打开香袋,瞧着是一罐青釉药瓶,清眸环视四周,略有所思,隔了片刻,将瓶塞拔起,仔细瞧着瓶中清澈的药水。
无色无嗅,但是直觉告诉她,这绝不容小觑。不断回想着这些日子以来的种种,苏亦岚忽然记起自己曾经撞见过栾承璟与萧子攸在一起,那个时候自己还险些被萧子攸灭口。她虽远远站着,却瞧见萧子攸给了栾承璟一瓶什么东西。如今想来,或许就是这个。
而早些时候,她亦曾夜探萧府,亲眼看着术士在后院一个密室内修炼着什么,或许便是这物什。转而念及斯褀所受的荼毒,苏亦岚美眸闪过一丝亮色,双手不由得紧紧攥着这罐药瓶,或许斯褀的病正与这东西有关,唇角微微一勾,乌黑的眸刹那间变得有些冷澈。
对于斯褀的病,大哥一直束手无策。如今有了这瓶药,或许斯褀便可以治好了。欣喜闪过眉梢,顷刻间悉数消散。即便大哥待自己如何好,可是他如今身处在苏府,若是自己此番前去,必定会引起那只老狐狸的注意,一切皆是全功尽弃。
忽而听着笃笃传来的叩门声,苏亦岚警觉地将药瓶藏入袖中,理顺衣襟朝前走着,深深吸了口气,走到门前脸露梨涡笑道,“妙雪,可有什么事情?”
妙雪见少主精神头比前些日子好多了,甚是欣慰,会心道,“少主,方才问月阁来人传话,说幽月公主想要见您。”话毕神色变得有些黯然,思忖片刻才开口,“可是少主,妙雪瞅着那个公主对您不是很友善,您若不愿去,妙雪便回绝了她。”
苏亦岚闻着这一番话,心中的疑惑迎刃而解,自己怎可忘了这个幽月妹妹,她乃是狂医的弟子,此事也只有她能帮助自己。而且没有人能够发现,不易被察觉的笑一闪而逝,苏亦岚轻轻拍着她的手道,“无碍,反正皇上也极少来紫宁阁,我又极是无聊。上次又听着那幽月公主唱的一首好曲子,忍不住想要前往与她交谈一番。”
“可是,少主,”妙雪凝眉望着她,有些不安道,“那幽月公主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事的主,上次筵席之上她对少主说出那样一番挑衅的话,妙雪现在想来都觉着心冷,可惜了少主那日嗓子坏了,要不然哪里由得她还有那个哑奴夺人眼球,真是可气。在妙雪眼中,少主的歌声是最能打动人心的,她二人不过是占了便宜罢了。”
苏亦岚听着她在一旁啧啧满是抱怨,忍不住笑道,“罢了,我这些日子总是窝在紫宁阁,这腿脚都快不是自己的了,今日也只当出去走走,散散心。”话语一顿,掠一眼低眸沉思的妙雪道,“我去去就回,你就无须跟在我身旁了,”方走了几步,迈出的步子忽然停下,扭头笑道,“忽然很想吃你做的芸豆糕,回来的时候,可不能让我空等着。”
妙雪闻言连连点头,虽偶尔面露难色,却还是更多喜色,招手道,“少主只管去,妙雪一定会用心做好芸豆糕,等少主回来品尝。”
苏亦岚嗯了一声便缓缓离去,出了紫宁阁,行走在宽阔无人的甬道上,抬头望一眼碧蓝天际。果然昨夜下了一场雨后,天色愈发干净些。
缓缓走着,却听着从后头传来一句有些不友善的声音道,“娘娘真是好兴致啊!”苏亦岚的好心情一下子坠入谷底,纤长的黛眉微凝,手里的木兰丝巾也是用力攥着,似乎再多加些力便会被自己撕裂。苏亦岚未转过身子,想到那张虽只见过几次,却令她生厌的轮廓,静静站着许久,恨不能亲手将他灭了,眸中的怒火也是灼灼燃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