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萧秋风,梧叶飘黄,冗长的甬道之中却无甚人走动着,如此安静的有些骇人,她的心一直惴惴不安。这个男子如鬼魅般令人不可捉摸,能避而远之乃是上上之策。无奈他就在自己眼前,而且听他的口气,似乎不肯轻易只打个招呼便离去。
他已经与廉王结成联盟,虽然他二人各怀心思,眼下自己还是不要得罪他为好。思及此,苏亦岚拂了拂宽大的湖蓝色蝶纹锦缎水袖,脸露笑靥,缓缓转过身子,欠一欠身子淡笑道,“原来是萧大将军,许久不见,将军越发英姿勃发了。”
萧子攸负手在后站在一旁,深黑不见底的鹰隼般锐利的眸子一直注视着苏亦岚,似乎想要将眼前这个女子看穿,可是她的清眸甚是纯净,反倒让他有些捉摸不透,静默了许久才笑道,“娘娘真是说笑了,末将不过一个粗人,哪里比得上娘娘日日养在深宫之中。”
言罢停了一会儿,仔细打量着苏亦岚,肌肤如雪,明眸善睐,如墨青丝只用一只白玉嵌珠翠花簪挽起,越发衬得柔情万种,略有所思道,“上次之后,再没见过娘娘,今日能够遇见,娘娘果真是出落得越发艳丽动人。”
苏亦岚的心瞬间好似被什么狠狠抽打着,却不能还手,极是不舒服,咬咬牙淡声道,“将军之言未免有些唐突,本宫哪里称得上艳丽动人四字。倒是萧姐姐,耀若春华,时常是光彩照人,这宫里只怕无人能及。”说罢视线不时掠着地上照射下的树影,她不愿与他多有交集,只想尽快结束这无趣的对话。
直直凝视着眼前这个柔美飘逸的女子,即便纵横沙场多年,他这个不为风月所牵绊的男子,如今也似着了道。萧子攸的黑眸霎时好像夹着诡谲,脚步竟没有阻拦地走上前,离她越来越近。苏亦岚低眸看着地上那一抹黑影愈发逼近自己,心中甚是冷峻,纤秀的柳眉微拧,故意将手中的丝巾坠落地上,旋即朝后退了几步,俯下身子拾起丝巾。
萧子攸忍不住想要抚摸那一张玉脸的手,在她蹲下身子那一刻便僵硬地停留在半空。看着她转身正要对上自己黑眸的那一刻,那只不知沾了多少鲜血的手,如今已经长了厚厚一层茧,而且还留下了几道若隐若现的疤痕,就在她转身的那一刻快速地被收回,仿佛方才什么也没有发生。
苏亦岚缓缓起身,暗暗告诫自己,应当少与这样的人有来往,淡淡注视他道,“此次和谈,将军功不可没,如今将军进宫想必也是要与皇上商讨战后事宜,本宫还有要事在身,这便先行离去了。”
说罢立马矮身作揖,方走了几步,却不知何时那个高大的身影已经拦在前头,空气中萦绕着浓郁的酒味,他喝过酒了?而且他的双臂极是长,若是自己执意朝前,指不定他会做出什么逾矩的事情,已然没有了退路,只是没有想到他仗着自己功高,居然如此不将皇室放在眼里。苏亦岚竭力克制着不满,眸中有些冷色道,“将军这是作甚,为何拦着本宫的去路?”掠一眼他脸色如常,黑眸中透露着危险之色,苏亦岚脸色一沉接着说,“将军即便沾了酒,也别忘了您的身份。”
萧子攸伸出的手渐渐收回,仰天长笑几声,旋即脸色森然笑道,“多谢娘娘告诫末将,不过末将也想将这话原原本本地奉送给娘娘。”见苏亦岚一脸不解,忙不迭道,“娘娘生的如此倾国倾城,当真是我见犹怜,怪不得廉王一直都忘不了你。”
“萧将军,您可得为您说的话负责任,”苏亦岚一瞬不瞬地盯着他,恨不能抽出腰中软剑与他对阵一番,攥紧的拳头满是恨意,厉声道,“要知道这宫中最不缺少的就是诬陷,将军随口一言便将本宫与廉王的清誉悉数抹黑,未免有些过了。”
哈哈几声长笑再次响起,听得苏亦岚后脊背直哆嗦,好似站在冷风口不能移动,眼前这个男人没缘由就与自己说出这样的话,和上次见着自己时一样,当真是有些嚣张过了。不过仗着手里握着芜国近五成的兵力,眼里全然没有将皇室放在眼里,如同他那个可恶的妹妹一样。
萧子攸不怀好意的凝视着苏亦岚,眸光顺着她的脸颊缓缓移下,优美的娇躯玉体就在眼前,纤细的柳腰仿佛素手一握便在怀中,唇边不住地逸出笑道,“末将不过随口一说,娘娘又当真了,这可如何是好。不过皇上最近极其宠爱一个唤做哑奴的奴婢,甚至不让她迈出建华宫一步,末将实在是替娘娘觉着不值。那哑奴末将见过,风采不及娘娘百分之一。”
“将军最会说笑了,有什么可惜,不过君心难测罢了。”苏亦岚扭头看着别的地方,轻声道,“月满则亏,盛极必衰,处在后宫,这个道理本宫早就明了。即便今日没有哑奴,也会其他的女子,本宫若是因着这等小事便记挂心肠,那岂不是日日都活得不自在。有劳将军挂心,本宫心领了。若无事,将军还请让开,否则本宫。”
酒味冲鼻,袭上脑际,萧子攸瞧着她一脸嗔意,白皙的脸上透着隐隐绯红愈发美艳,心中愈发觉着欢喜,黑眸中隐隐藏着激狂,剑眉微挑试探道,“否则娘娘要如何对末将,像上次夜闯萧府那样对末将动武,还是想对皇上还有廉王那样。”
“你,”苏亦岚咬牙狠狠地瞪着他,虽知道他目中无人,极是胆大妄为,但却未曾想过他会酒后说出方才那般没有遮拦的话语,因为动怒脸色渐渐变得有些苍白,伸手怒指着他呵斥道,“萧子攸,你不怕本宫将你方才所说的话悉数告知皇上吗?”
萧子攸极是大胆,竟走上前紧紧握着她的手,温软香玉,不由得俯身嗅着那淡淡的香味。苏亦岚怔怔地愣了许久,竟良久没有回过神,只是惊骇地木然望着,待感觉到他那只粗糙的手正紧紧握着自己的手,心中涌起汩汩凉意,美眸中露着嗜血的杀意,极力挣脱着却是徒劳,反被拽的更紧。
“娘娘,末将劝你还是存些力气,不要徒劳,否则末将这个粗人一个不小心,会将您的皓腕折断,那颗真是可惜了。”萧子攸嘴角微微一勾,瞧着苏亦岚眸中满是恨意,愈发觉着她的样子吸引自己,浅浅笑道,“手如柔荑,肤若凝脂,原来说的便是娘娘,末将今日算是领教过了”
愤怒,恨意还有羞辱,都占据她的心头。无数个念头闪过,无一不是想着如何要了他的性命。她知道他素来不将礼仪放在眼里,可就在这个皇宫之中,就在方才,这个无耻之人居然仗着自己的功绩对自己无礼。捧得愈高,摔得愈惨,这是他未来的末路。
没有多想,一个夹杂着无数愤恨的巴掌狠狠朝他脸际打去,苏亦岚美眸睁大怒视着他,声音冷得彻骨,没有温度,“放开本宫,否则你命不休矣。”
萧子攸长长吸了口气,心绪抚平,眉头有些微皱,似乎没有想到她会如此待自己,浸了墨的黑眸泛着寒意,用力扼住她的皓腕,挑眉冷笑道,“别以为你是妃子,我就会敬你三分,苏亦岚。别以为你从前做了些什么,我不知道,”忽而声音低得细若蚊蚋,“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苏亦岚听着他如是说,心中越发杂夹着愤怒之火,趁他不备再次甩了他一巴掌,用尽全身离去终于抽回手厉声道,“这话也是我想对你说的,萧子攸。别以为你做了些什么,我不知道,我比谁都看得清楚,你就一只白眼狼。吃的是皇粮,做的却是丧尽天良的勾当。”
响亮的巴掌声响彻在悠长的甬道内,萧子攸伸手掩着被打的脸颊,竟隐隐泛着温热,还不时传来痛意。早就领教过她的功夫,可却没想到刚才她的力气竟也可以比及男子,可见这个女子对自己有多狠。事情变得越来越有趣,忍不住仰头大笑几声,随即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似的,淡声说道,“原来你的心里不仅装着皇上,廉王,还有萧某,萧某当真是觉着荣幸之至。”
苏亦岚闻言欲再掴他一掌,却被他躲过,索性压下心中怒火,冷冷说道,“我只知道你打从心里便装着狼子野心,却不知晓你也是一个如此寡廉无耻之人。”
“能听得娘娘如此说末将,末将当真是欣慰。”萧子攸声音也极是冷澈至谷底,“不过娘娘如此说末将,末将有些觉着委屈,娘娘入宫也是有所图谋,末将与娘娘乃是一路人,娘娘此言岂不是贬低了自己身份。”
攥在手中的丝巾早已被绞得满是褶痕,苏亦岚定睛望着眼前这个满嘴胡言乱语的男子,满腔的愤怒无处可发,清澈的瞳仁之中仿佛燃烧着熊熊怒火,若不是为了眼下时局,她定会好生与这个强词夺理的男人酣战一番。
虽然知道自己现在这个身子不该动怒,可听着这个萧子攸说出的一句句若利刃般,字字都中伤着自己,她怎么也按捺不住心中愤恨,忽然抬手再次扇了他一掌,极其迅速,力度也比方才重了许多。
望着他嘴角逸出的血迹,苏亦岚转身不瞧他一眼,眸光甚是冷清,心中所有的不快也挥散了些,贝齿间挤出几个字眼,“你不过是一个被权势冲昏了头脑的俗世之人,怎么也敢自称与我一路人,这当真是我这辈子听过最好笑的事。”宽大的水袖一挥,在空中划出柔美的弧度,美眸之中含着冷意,满是震慑之意,迎着那双锐利的鹰眸冷哼一声,“你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在我眼里,你萧子攸不过一个坏事做尽的混蛋,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机关算尽太聪明,你一定会遭受天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