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亦岚听着他如是说,反倒觉着不好意思,立马收回视线,美眸注视着正前方的湖水,情绪微微有些变化,柔声道,“方才一直都没有看见王爷,王爷怎么也来了?王爷的心中不是只有袁竹汐吗?”
栾承昊早就料到她会如此说,并不觉着惊讶,只是清淡笑道,“难道本王不该来?”
苏亦岚侧歪着头掠一眼他,敛目低眉,低低叹了口气,浅浅笑着,“王爷能来,当然是最好不过。不过王爷为何方才不出现,直到马车离得远了才现身,亦岚实在不懂,王爷的心中到底想着些什么?”
“若本王告诉你,本王也不知道,你相信吗?”栾承昊淡淡一笑,似是漫不经心说道,“本王也不知道自己心中到底在想些什么,这些日子以来,本王也想了许多,可怎么也想不通。”
苏亦岚瞧着素日里极是沉稳的昭王,极少为琐事而扰心的昭王,此刻他脸上真切地显露着不知所措,只一瞬,她也不知自己该说些什么,毕竟这种事情只有他自己想通了才能一切恍然大悟。虽然她希望结局能是美满的,可旁人的心思不是自己可以左右的。
栾承昊本以为她又会像上次那般对自己说一大通话,正做好了准备接受,却未听见她说出一言,不由得心生疑问道,“你不是一直责怪本王,辜负了幽月公主吗?今日为何不痛骂本王一番?”
“一曲阳关,断肠声尽,独自凭兰桡。”苏亦岚淡淡沉吟一声,眸光一凝,忽而停下不再说,似是陷入沉思,良久才开口,“今日王爷来这的目的,同亦岚无异,皆是为了替幽月公主践行。况且男女之间,本就是这样,勉强是没有好结果的,王爷此举不过是为了让自己心安。”
栾承昊低头俯视着苏亦岚,这个看起来是如此纤瘦,似乎弱不禁风的女子,竟比自己都更加看得穿自己,暗暗赞许她的聪慧,也不枉自己与她相识一场,负手而立,低声道,“只要在你面前,本王便无处可遁,什么都逃不过你的一双清眸。”
“何苦如此打趣我,”苏亦岚并未瞧向他,只是略有所思,思忖着这些天自己所撞破的种种,转而双眸一亮,矮身作揖道,“不过还是谢过昭王!”
栾承昊并未思及她会如此,竟有些觉着不自然,神色一凝,隔了片刻才道,“没有旁人,你却对本王行了如此大礼,倒叫本王有些觉着唐突,不知该如何是好。”环视四周,确定无人接着说,“有什么话直说无妨,本王必定直言相告,绝无一丝隐瞒。”
听着他如此说,苏亦岚莞尔一笑,唇角一抿,沉声道,“果然知我者,莫若昭王也,能与王爷结识,当真是不负此生。”
栾承昊乍一听这话,心里头竟有些觉着不舒适,眸中夹着不解之色,温声道,“你若再这般说话,那你我之间当真是生分了。你心中有疑问,本王一定倾心告知。”
“王爷,”苏亦岚攥紧的丝巾不住绞着,心口微微一颤,终于开口问道,“那日您对亦岚所说的话可当真?”
栾承昊见她一脸肃然,没有半分随意,竟也被问得有些错愕,茫然地望着她,摇摇头道,“本王不知你所言为何?你就不要跟本王打哑谜了,否则你想知道的都得不到答案。”
苏亦岚轻轻嗯了一声,沉思一刻,抬眸直勾勾望着他道,“王爷说过,这个帝位是属于皇上的,而且这世上再无人能够与他相比。”
栾承昊有些摸不着头脑,清明的眸子夹着无限的愕然,虽点着头,却还是不知她在说些什么。帝位已经是皇兄的,自己既然舍弃,便不会在心生眷恋。眼下她却对自己说出这样一番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劈头迎着她的清眸,栾承昊直言问道,“你不相信本王吗?”
苏亦岚连连摇头,清眸似水凝视他,语调甚是冷凝,“我相信王爷,可我不相信其他人,不管他们说什么,我一个都不信。而皇上唯一能够信任的,除了王爷,似乎也没有旁人了。”
栾承昊起初听着并未察觉到什么,可瞧着她一脸凝重,不似只是与自己开玩笑,心头闪过一丝敏感,有一种不祥的预兆,警觉地环顾四周,沉声道,“除了萧子攸,本王真不知这芜国还有谁能令皇上担忧。”
苏亦岚似笑非笑,轻启朱唇,淡声道,“王爷是个清净之人,素来不喜欢这样的事情,自然也不会挂在心上。”转而不再说话,径直抓起他的手,伸出玉指在他那温热又宽大的手心上写着。
虽极是轻柔,还是有些****的感觉,栾承昊竟有些想笑,却于蓦然间想起了哑奴,这种感觉似曾相识。剑眉微微挑了挑,眸露精光,心中疑团越发喷薄而出,不由得脱口道,“你到底是谁?”话音刚落,自己便笑了笑,有些清冷。
苏亦岚对上他的黑眸,声音冷然的出奇,“王爷,有些事,时机未到,不便多言。”旋即梨涡浅露,淡淡地望着他。
栾承昊听着这句极其熟悉的话语,顷刻间便已明了,怪不得他总觉着那个哑奴与她十分相似,原来哑奴便是易容之后的苏亦岚,若不是自己游历周国,听说过这种术数,他是不会相信的。然这一切似乎有些太唐突了,忍不住追问一句,“到底是谁,竟敢如此大胆,居然对你下如此毒手。”
苏亦岚瞥见他一脸不快,知道他是在自己操心,立马淡声道,“王爷能够相信亦岚,亦岚已是感激不尽。至于那个人,亦岚方才已经告知王爷了,只是不知王爷信他还是信我?”
栾承昊回想着她在自己手心写下的字,心蓦地一惊,所有的往事历历在目,回想着过去的兄弟情分,止不住摇着头,右手禁不住攥紧拳头,剑眉紧锁,翕动的嘴微微张着,犹如晴天霹雳。
“也罢,”苏亦岚转头不再看着他,淡淡地望着前方,走上前看着湖水荡漾,忍不住俯下身子行至湖畔,蹲下身子伸手轻轻拨动着清澈见底的湖水道,“温润如玉,曾经我也是那样想。可当事情发生在我身上,我才知道原来他可以伪装的那么好,骗了众人,亦骗了我。”说罢,清眸难掩的恨意,抽回手往后走去。
栾承昊的黑眸中满是深邃,想着许多多年的兄弟情分,怎么也不敢相信。其实他也暗中听说,四哥最近与萧子攸走得极近。不过他以为那只是谣传,不过是旁人为了诬陷四哥才捏造的谎话。直到这句话从苏亦岚口中说出,他的心忍不住一震,原来这是真的!
为什么?自幼四哥便与自己走得近,而皇兄对自己是不冷不热。每次下了书房,太傅讲解东西中,自己若有不懂的,四哥都是不愿其烦地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每年自己的生辰,皇兄从来都是借着各种由头推辞不来,只小李子将礼物呈上,而四哥不仅替自己操办生辰,还处处护着自己。还记得十岁时,父皇那时还健在,他率领众位武将还有皇子一同去围场打猎。
而自己极是不争气,没能射中几只猎物也就罢了,还差点被受惊的汗血宝马摔至地上。好在四哥在侧,及时上前,奋不顾身地驯服了那匹马儿,其间被马儿踢了几脚。他对自己,是极好的。
皇兄与自己,虽都是母后同生,自己与他却是怎么也走不到一块。而四哥,能与自己谈天说地,把酒言欢,说着各种豪言壮语。他也知道四哥心中对皇兄有些抵触,也知道七年前那一场戏都是母后唆使四哥,所以他心中并不怪责四哥,因为那是母后想要一箭双雕之计,欲意初去皇兄,顺便将四哥也除去,好给自己铺路。每每想到这里,他也有些愧对四哥。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皇兄命中注定要掌握大权,母后的计谋悉数落空,而四哥虽没有被揭穿,可是皇兄对他一直心存芥蒂。只是为难了自己,夹在他二人中间,有些不知所措。
如今听着这话,他真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只愣愣地望着苏亦岚,良久才道,“真的吗?为什么?他可是本王的四哥,待人处事没得挑剔,本王自愧不如。如今你却对本王说着这样的话,本王有些难以置信。”
苏亦岚深谙他与栾承璟之间的交情,忽然听着这样的话,一时半会实在有些难以接受,甚是了解,绷紧的脸到底一笑而过道,“王爷若信,那便是了。王爷若不信,那一切都是亦岚挑唆。不管信与不信,亦岚相信王爷,绝不会将今日之事告知第三个人。”
栾承昊倒抽一口气,对上她清澈似水的眸子没有丝毫闪烁,狭长的眸子微微眯着,黑眸中无尽的暗沉,头皮骤然发麻,身子有些虚脱,大口喘着气,怎么也想不通。
苏亦岚察觉出他的情绪跌入谷底,也不知该说什么安慰的话,转身欲走,却在擦肩而过那一瞬清声道,“王爷,有许多事或许你此刻不能明了,不过只要过了些时候,一切便会真相大白。”看着他修长的身子木讷地站在原地,久久未有动静,苏亦岚头也不回地往回走,抬头仰望澄明似水的蓝天,许久没有这么痛快地说过话了,她竟有些留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