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行了,你这奴才,有完没完,我家主子好生待你,你还不领情了。”妙雪在一旁瞧着,偏看不惯他这做法,声音变得尖锐了许多,“如今马车来了,你亦可以走了,好去向皇上交差。”
小李子弓着身子听着她的话,微微顿一顿,目光凝视着妙雪带着一丝疑惑。这妙雪姑娘到底是怎么了?一会儿对自己若徐徐春风拂面,转眼间便又成了灼灼逼人的毒日头。
苏亦岚闻言立马唤着妙雪一声道,“不得无礼,”转而望向小李子笑道,“李公公素来是个大度的人,本宫自然是知道的。妙雪虽跟在本宫身边有段时日,可这性子一时半会还是难以改变些,本宫亦是教导无方,望李公公切莫放在心上。”
小李子赶忙挥手示意,扯着公鸭嗓笑道,“娘娘能如此说,已是对奴才极其提携了。况且妙雪姑娘生性耿直,又是娘娘身边最得力的宫婢,奴才怎会与她一般计较。”浅浅笑着,抬眸望一眼依旧撅着嘴不言语的妙雪,甚是无奈,挑挑眉道,“不知娘娘何时启程?”
苏亦岚眸光转向妙雪,知道她方才的举措只是为了发泄心中不快,脸上掠过一丝歉意,旋即浮出笑意看着小李子道,“时间过得真快,本宫入宫已经半年有余,如今能够回府探望亲人,当真是皇恩浩荡。即刻便起身,也好叫公公去回话。”
周遭很是静谧,妙雪欠一欠身子,转身就朝屋内走去,引着在旁的两个小太监一并走着,指引着他们将收拾好要带的东西一并带上。
看着妙雪在一侧熟稔地指引着那些个小太监,苏亦岚伸手轻轻招着,将小李子唤至较远处,确定无人能听得见自己与他的对话,才舒展眉梢,揪着已久的心绪才抚平些。
小李子眉头一皱,静静望着苏亦岚,瞧着她神情有些恍惚,亦是不知所措,脱口问道,“不知娘娘将奴才兀自唤至此处,到底为何事?”
这些天来她一直纠结着是否该将一切都告知栾承昱,可总是没能说出口。见着小李子,或许他能给自己些答案,嘴角逸出一抹淡淡的笑道,“你跟在皇上身边许久了,他的性子除了你只怕无人能够猜得透。本宫只想问一问,皇上素来不喜欢是什么?”
小李子淡然一笑,沉声道,“皇上乃是至高无上的天子,他不喜欢的东西很多,可最讨厌的,依奴才这么多年的观察,应该是被至亲之人欺骗吧!”说罢盯着苏亦岚仔细看着,再次提问道,“娘娘,您何出此言?”
苏亦岚心中虽泛着酸涩,却还是露出最美的笑颜,声音平静的没有一丝波澜,“只是近来发生了太多事,觉着本宫还不甚了解皇上,故而想要向你多问问有关皇上的事,但愿如此便能不令皇上对本宫心生厌恶。”说着这些违心的话语,她的心溢着无尽涟漪,仿佛一池平静的春水因着一块突如其来的巨石而搅动。
小李子望向苏亦岚,满脸的笑意,抱拳道,“皇上对娘娘的心意日月为证,天地可鉴,绝无半丝虚情假意。”嘴角止不住浮过淡淡的笑,“虽然目前哑奴姑娘夺了圣心,可奴才跟在皇上身边这么久,还未见过哪位主子能够像娘娘一般令皇上如此上心。”若有所思片刻,想要说的终究是没有说出。
虽只是一个状似无意一闪而逝的眼神,苏亦岚却将其仔细看在眼里。从前她不是个爱多问的人,但现在她想了解更多有关栾承昱的一切,柔声道,“为什么不说下去?怕本宫会难过吗?深宫之中最不乏的就那些个冠盖绝世的妃嫔,此一时彼一时,这种事情本宫自然是知道的,你无须顾忌,只将你所知道的都告知与本宫即可。况且今日之事,除了你我,再无第三人知晓。”
小李子闻言微微点头,抱拳作揖后轻声道,“回娘娘的话,皇上心中至今都难以忘怀一个弁国女子,那女子奴才早些时候曾经告知过您。”
苏亦岚听毕不知该做如何感慨,只点头嗯了一声,随即接着问道,“那个弁国公主呢?听闻皇上对她亦是痴情一片,否则本宫亦没有如今这个机遇。”
小李子听了这话,立马跪在地上,俯身扣了几扣,额际贴着沁凉的地砖道,“奴才多嘴,奴才多嘴,恳请娘娘责罚。”
“是本宫先问起的,你何罪之有?起吧!”苏亦岚拂了拂衣袖,背对着他,抬眸望着无垠天际,长长吸了口气,看着一旁枝桠丛生的秋海棠,凝声道,“你只管将你所知道的都告诉本宫。”
小李子怔了一怔,皇上曾经告诫自己休要再提及过往,可是苏妃娘娘待自己极好,犹豫了片刻,细小的眸子打量着苏亦岚的神情,见她一脸风轻云淡才开口,“虽隔了许多年,可是奴才总能在书房内听着皇上恍惚之中唤着那个七年之前救了他一命的如梦一般的女子。”声音渐渐变得有的细了,“娘娘,奴才不是有意如此说的,只是。”
“罢了,本宫都知道了。你且下去吧,此事绝对不可再让第三个人听到。”苏亦岚闻言竟然心中一震,虽然那个女子是自己,可是她却没有丝毫的快意,转身缓缓离去。即便他认出了自己是苏亦岚,他终究没有认出自己乃是七年那个女子。
无边的冷意翻涌在心间,心绪沉浮似一艘孤舟在漫天无垠的大海之上。忽而转念一思,自己怎么竟又想着这些东西,当真是有孕在身就多了些猜忌。如今这样的自己,她有些讨厌了。眼下若去了苏府,好好歇息一阵,安生过着一些日子,与斯褀好好相处,或许自己会好些。
“哟,这是谁呢?”一个尖锐的声音,令陷入恍惚的苏亦岚抽回了思绪,转眸看着来者,心中暗暗不悦,为甚不管什么时候,这个跋扈的女子总会出现在自己眼前。虽心生厌恶,苏亦岚却还是矮身作揖,浅声道,“贵妃娘娘,有何指教?”
鎏金嵌珠护甲在阳光照射之下多了些妩媚,傲然,萧妍秋鸾袖一挥,凤眸微眯,似是有些惋惜道,“妹妹能够得沐龙恩,归去苏府与家人团聚,姐姐可是羡煞的很。”
苏亦岚岂会不知她的心思,后位虚空,如今自己在这个节骨眼离去,她便觉着胜算大了一筹。今日她根本就不是来送行的,而是想要亲眼看着自己出宫,确保自己不与她争锋。
淡淡凝视她一番,苏亦岚柔声道,“紫宁阁中已久无来客,倒是姐姐三番五次驾到,亦岚当真甚是感激。”径直上前,上下端详着她许久才道,“如今妹妹走了,惟愿姐姐能够如愿以偿。”末尾四字故意说得更重了些,冷冷地扫了她一眼。
萧妍秋听着她这话虽心中有愤怒,可想着苏亦岚这个眼中钉就要离去,索性也不与她多计较,极是轻柔道,“托妹妹吉言,姐姐我一定会心想事成。到时候,本宫一定不会忘了妹妹。”看着萧妍秋眸底不易被察觉的诡异之色,苏亦岚心中稍稍一顿,美眸流盼,矮身作揖辞去。
马车轱辘声回响在悠长的夹道内,苏亦岚端坐在软榻上,看着倚着窗口打着盹的妙雪,知道她不愿与自己多说话,亦明白自己这些日子以来的种种令她心生罅隙,心头微微一颤却不能将一切都道出,有些歉然地凝视她良久,将一旁的银狐褥子盖在她身上。
看着她两鬓有些凌乱的碎发,苏亦岚俯下身子将其掖在她耳后,随即坐回位置上。马车内四角都系着浅紫色络子,淡淡的流苏随着马车的颠簸而飘动。禁不住侧着身子掀起绣帘一角,看着金黄色琉璃瓦片渐渐淡出眼眸,看着朱红宫墙离自己远去。
曾经她盼着离去,可现在她与这里有着千丝万缕的牵扯,无数的纠葛萦绕在心间。不知不觉间驶过最后一重宫门,苏亦岚心底一滑,想起小李子的话,心生矛盾。沉甸甸在心口,压得她有些郁结。
撩起的绣帘正想放下,匆匆一掠瞥见城墙之上那抹玄黄,不经意间撞入眼帘,苏亦岚绷着的心霎时变得柔软了许多,簌簌的泪水顷刻便沿着白玉似的脸颊流下,闷闷的哽咽滑入喉际。
或许一切只是自己想太多,可是皇宫已经离得越来越远了,苏亦岚攥紧丝巾,咬着唇角,心中暗暗思定,待自己归来,她一定要将所有压在心头的事情都告知与他。坦诚相待,心无罅隙,两心相依。
一路颠簸,索性她早有准备,才不至身子不适。妙雪也早已醒来,感觉到马车已经停了下来,立马掀起轿帘跳下马去。转身伸手搀着苏亦岚缓缓而下,忽而凑在她耳畔低声道,“少主,无论你做什么决定,妙雪绝无异议。”顷刻,梨涡浅露,笑脸盈盈地挽着她的手臂朝苏府大门走去。
抬眸定睛看着那黑底白字的匾额,缓缓垂下眸子,正对上苏振元深藏不露的浑浊的黑眸,苏亦岚微微一笑走上台阶,矮身作揖,美眸低垂,心中难掩的起伏。既然自己来了这,绝不可白白来一趟,必定要好生从他身上挖出一些东西。二十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一定要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