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下葬
赵姨娘到底胸无城府,眼界狭隘,听得周灵犀如此说,又掩着嘴偷笑了下,方说道:“王妃哪里话。”
“姨娘要是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回去了。”周灵犀不欲与她多纠缠,开口道。赵姨娘也略微躬身,心中想着,待到日后我成了正室,你周灵犀也要敬我三分。周灵若瞟了一眼赵姨娘,和周灵犀一起离开。她心中也素不喜这个姨娘,总是打扮得俗里俗气,一点都不合平安府的地位。奈何她总是甜言蜜语讨得娘亲欢喜,自己也不能慢待了她。不过这人虽庸俗些,说话不懂分寸些,却没什么坏心眼,只是爱银钱罢了,遂也不多与她来往。
玄武十一年十一月三日,周许氏莫然殁,谥封一品诰命夫人,十二月一日,于金陵东郊一处风水宝地下葬。
这日,金陵万人空巷,拥挤在大街上等着周许夫人的送葬队伍经过。百姓们议论纷纷。
“这平安府果然是官大势大,你瞧瞧,府上的二奶奶死了,都这么大的阵仗,若是那府里的老太爷去了,不知还要再多铺张呢!”
“可不是嘛,人家家里可是有位宰相的,那权势自然非常。况且周二老爷的门生遍布天下,你瞧前几日来吊唁的,都快把平安府的府门踏破了。”
“听说这周二奶奶的丧礼可是皇帝派了人亲自打点的,嫁给当今安王爷的周二小姐也回来了。真可谓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周家的人一个个的都飞黄腾达了呢。”
“我可听说啊,咱们当今圣上当日对周二奶奶可是动了心思的,偏这周二奶奶非二老爷不嫁,皇上才绝了心思。”
“听说丞相大人也对二奶奶有意思呢。”
“听你们这么说,这平安府的二奶奶竟是人人争抢的香饽饽呢!不知是怎样绝色的美人儿呢?”
“怎的,那国色天香,你也垂涎?”
“我想垂涎又如何,人都已经死了。”
“轮得到你垂涎吗?”
一众人玩笑着,听到不远处传来鸣锣声,便都收了声,朝前方望去。
送葬队伍的最前方,走着鸣锣吹号的礼乐队伍,一边敲锣,一边吹着丧曲。周府管家抬着许莫然的灵牌缓缓前行,上书:正一品诰命夫人周许氏莫然之灵位。一众小厮抬着棺柩跟在后面,周安、周灵犀和吹香在棺柩前亲执引。周老太爷等人乘素车白马,跟在后面。接着便二十两马车,上面装载各种人俑、冥器、祭品,其中有皇帝赏赐的随葬品,周贤送回的随葬品不等。队伍的最后跟着平安府里稍有脸面的下人,手执挽联,哼唱挽歌,羽林军也跟在队伍左右。唯赵姨娘,称有孕不能与白事冲撞,呆在府里。
队伍行至墓地,已是正午,周灵犀看着娘亲的棺柩置入墓室,心中默默叹道,娘亲,来生,愿您能圆满的度过一生。
吹香已经竭力克制,眼泪却还是止不住的流。
周安只是喃喃道,莫然,等着我,来生,我一定许你完整无缺。
这墓室本是双室,为周安日后驾鹤西游所准备。墓室石门并不封死,留守墓打扫下人十余人。
待一切安置好,众人返回至平安府,均觉身疲力竭。各自回屋休息,周灵犀正欲休息,却听得敲门声。
“谁?”周灵犀扬声问道。
“王妃娘娘,是属下。”陈刚低声说道。
周灵犀本欲开门,又转念想到,上次一时心急,竟忘了避嫌。平安府上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可不能出什么差错。遂让慧儿引了陈刚往慧儿房中去,稍待片刻,周灵犀方起身到慧儿房中。
“有什么事?”周灵犀问道。
“王妃,属下的人打探轻芷的下落,府上众人皆道回乡探亲,后来却听得小管家说轻芷死了,尸体却也寻不到。”
“如此说来,便更有蹊跷了。还有呢?”
“还有就是,听几个丫头说,赵姨娘那日去了二夫人房中不知说了些什么,二夫人一时怒血攻心,几欲昏厥过去。”
“竟有这事?你从何而知?”
“几个小丫头起初想着二夫人若去了,赵姨娘难免得势,不愿多嘴多舌得罪了她,后来我告诉她们‘王妃保你们无虞’,她们这才开了口。至于轻芷的下落,她们并不清楚。”
“这个赵姨娘,还真拿自己当个人了。好了,天色也晚了,你好好休息,这些事情你慢慢查,一定要查个清楚。”周灵犀也累了。
“属下晓得了。”陈刚退下。
第二日,周灵犀休整好,便去周安的房间里问候。
“爹爹,这些天太忙碌,我们父女两竟没有好好说会话。”周灵犀看着憔悴的周安,心下难过。
“是啊,快来坐吧,以后还不知有多少见面的机会呢。今儿个咱们好好聊聊。”周安想着过几日女儿又要离开,也不免伤痛。
“爹爹,今日女儿给你做火锅吃吧,您怕是好久没吃过了。”周灵犀说着,吩咐慧儿去准备火锅的食材,又转身坐在周安的身边。
“爹爹身体可还好?还咳嗽吗?”周灵犀问道。
“你放心,爹的身体并无大碍。你呢?嫁去京都,虽说有你大伯父帮衬着,毕竟没个知冷知热的人照顾,爹怕你受委屈。”
“不会的,皇上和吹香姑姑都对我很好的,王爷对我也是很关照的。”周灵犀回答道。
“你娘去了,有些话只能爹爹告诉你。你如今也嫁了人,若是你和王爷两情相悦便是最好,若是他三心二意,你切不可太过深陷,最后只能伤了自己。听说前些日子王爷又娶了侧王妃,这个世界,男子难免三妻四妾,你切不可放心思在妻妾之间的争斗上,若是他待你无心,你便自己守住自己的心,不要被污浊的世风污染。”周安娓娓道来,“若是他待你有情有义,有些事当妥协时还需得妥协。”
周灵犀认真的听着,却忍不住问道:“你和娘亲的事,我也知道一些,既然你答应了娘亲,要一心一意的对她,后来为何还要再纳妾?”
“这事爹也不瞒你。当日爹和你娘的亲事,本遭到众人反对,争执好久,你祖父才同意,但有一点,不能遂了你娘的意思搬出去住,必须住在平安府中。你娘亲为了我,也终是妥协。日子久了,难免家人之间有些磕磕撞撞,你也知道,你娘她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想法行事与众不同,自然遭别人诟病。你八岁的时候,你祖母病得很严重,四处求医不治,后来你大姑姑请了位乡间神婆,为你祖母行驱病之术,那神婆说,需家中嫡亲的未婚男子娶妻以冲喜。那时你大伯父在上京,而你三叔父又在江南料理生意,举家中只有我一人,可我们三兄弟都已成婚。你大姑姑便要求我休了你娘,我断是不能同意,争执数日,你祖母的病更是加剧,我一时陷入两难,你大姑姑早列了你娘的数种有失妇德之事,逼我休了你娘,局面僵持不下,你娘便撞柱自尽,昏迷不醒。那神婆终又与你姑姑妥协,说纳妾也可,只以娶妻之规格操办,婚事皆由你姑姑看着打点。”
周安叙述的简单,可当时剑拔弩张的情形也可想而知,周灵犀早听得气血汹涌。
“这事也怨不得你姑姑,她也是为你祖母的病着了急。你娘亲自尽,也是不想让我两难。总归还是我对不起你娘亲。爹爹告诉你这些,不是为了让你记恨谁,只是想告诉你,以后遇到什么事情,你需得学会转圜妥协,否则只怕是不得善终。”
周灵犀嘴上不说,心中却发恨,怎么可能不怨?
周灵犀似又想起了什么,缓缓说道:“赵姨娘腹中的孩子,算来也三个月多了吧。”
周安冷笑了一下,“她以为她生下个孩子,就能有什么地位了!”
“爹爹何出此言?”周灵犀问道。
“自她嫁进平安府,我就从来没碰过她。前些日子你娘亲的病情加剧,我本心中烦躁,她偏来打扰,灌了我很多酒,然后扶我去了榻上,早上她说我酒后做了什么都忘了,说我们已行夫妻之礼。其实我心里清醒,知道根本什么都没发生,但我那时哪有心情理会她?没想到她却说她怀了身孕,当真是荒唐。”
“可那孩子……”周灵犀沉吟了一下,又缄了口。
一时两人沉默,正巧慧儿在门口唤道:“王妃,这火锅,现在就用吗?”
周灵犀看向周安,周安遂说道:“就用吧,你去把吹香夫人请来一起用膳。”
三人围坐在一起,又闲聊些琐碎的事。
周安又叮嘱周灵犀道:“回了京都,你凡事千万三思而后行,不要像你娘亲那般,一点不顾及自己的安危。以后爹爹再见你一面恐怕更难了,今儿个该嘱咐的也都要嘱咐给你。”
周灵犀侧头认真听着。
“虽说你如今是王妃,且有皇上和你吹香姑姑照拂,可常言道伴君如伴虎,这话我并不忌讳你,”周安看了一眼吹香,继续说道:“虽然凭着皇上对你娘亲的旧情,但凡有事总会护着你,可是他毕竟是皇帝,凡事需权衡利弊,有所取舍,且情总有一日会转淡,不得长久。因此你日后行事一定要谨慎小心,若是出了大事,恐怕连皇上都保你不得。就比如上次厌胜的事情,你也只是侥幸而已,日后那样的事情,千万不能再有了。”
周灵犀深为所动,重重的点头。
“灵犀这孩子,性格和她娘亲一个样。日后在京都,还得你多提点着些,千万不要出了什么差错。”周安又看向吹香,说道。
“安大哥放心,你们的女儿就是我吹香的女儿,我一定会护灵犀周全的。”吹香郑重的承诺。
饭后,周灵犀回自己的房间,想着爹爹告诉她的一切,心中更加怨恨大姑姑。她翻出娘亲留给她的日记。那日记簿的最后一页,恰是玄武二年九月二十三日,也就是许莫然自杀的前一晚。
日记上只简单的写道:“看来我不得不如此了。只有死人才能够保守秘密。如此的咄咄逼人,我们真的招架不住。对不起,安,我太自私,把一切痛苦都留给你一个人承受,只有我的离开,才能换来你的平静。”
周灵犀心中渐渐理出个头绪,知道大姑姑逼迫爹休了娘,并非只因为祖母的病那么简单,究竟还有什么秘密,逼得娘亲不得不选择这种方式?
是你毁了我们一家人的幸福,我一定要报复。周灵犀心中恨恨道。之前只觉大姑姑盛气凌人,如今更觉她心狠手辣。她要报复,她娘亲所遭受的痛苦,要让她都还回来。而当下,却还有另一件事情要解决。她叫来慧儿,耳语几声,慧儿了然离开。
三日后,慧儿焦急的传出消息,皇上赏王妃的一对翡翠耳环和相配的翡翠簪都不见了,平安府必是出了内贼。周管家亲自出马,在全府彻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