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夜未睡,萧洵看上去十分憔悴。“儿臣萧洵启奏:太医院庸医胡某,误用虎狼之药,残害皇嗣,如此误人性命之人,决不可轻饶。请父皇从速发落。王妃落胎身体虚弱,恕儿臣与父皇告假数日。望父皇恩准。”写完后,萧洵扬声道,“来福!”
“王爷有什么吩咐?”
“把这个折子给皇上送去,这几天王妃身体抱恙,本王不去上朝了。”萧洵道。
来福看了一眼萧洵,又低头道:“王爷也要保重自己的身子。”
“快去,怎么这么多废话。”萧洵不耐烦道。
来福忙噤声,退了出去。
周灵犀睁眼时,看到萧洵趴在床榻上,眼窝深陷。她伸手抚摸这熟悉的面孔,萧洵忙睁开眼:“你醒了?”
“你怎么来了?”周灵犀有气无力道,“我怎么了?”
“没事,你要休养些日子。”萧洵柔声道。
周灵犀这才想起来昨天夜里似乎疼晕了过去,她又担心道:“你来这里,没关系么?不要白费了之前的种种。”
萧洵鼻子一酸,哑着嗓子道:“没关系。以后我不会再如此了,对不起,灵犀,都是我不好。”
周灵犀想坐起来,却全身酸痛,“我怎么了?”她问,“总感觉身体里似乎少了什么东西。”
萧洵扶着周灵犀的手抖了抖,扶起周灵犀坐好,才沉声道:“我们以后还会有孩子的。会有好多好多孩子。”
周灵犀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张了张嘴,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眼泪早止不住的掉。“对不起,我不知道有孩子了。”半响,周灵犀忍着眼泪,道。
“这怎么能怪你呢。”萧洵道,“都是我不好,没有照顾好你。”
周灵犀不置可否,只道:“巧儿提起过,我却没当回事。”
“给你诊治的那个庸医,我已经上折求父皇严惩了。这些天你一定要好好调理,千万不可落了病根。”
“怎么,是那太医误诊了?”周灵犀问道。
萧洵点头,正欲说话,却见来福引着皇帝身边的刘公公进来。
“见过王爷王妃。”刘公公请安道。
“公公快请起。”萧洵看向刘公公,面有询问之意。
“皇上知道此事,大为震怒,已下旨问斩。皇上很担忧王妃的身体,特派奴才来给王妃送些滋养的药材,着李太医亲自打点,不会再出任何差错。王爷可不必上朝,直待王妃身体好转。”
“多谢父皇隆恩。”萧洵躬身道。
周灵犀也想下地谢恩,却被刘公公拦住,“皇上说王妃身体虚弱,不必拘礼,贤妃娘娘也很是担心王妃的身体,只是不便出宫来探望,嘱咐王妃一定要好好养着,切不可伤心过度,伤了身子。”
“有劳父皇母妃挂心。”周灵犀下不了床,只能在床上躬身道。
“那奴才就先告辞了,王妃且安心调理吧。”刘公公躬身道。
萧洵忙打发来福送刘公公出去,巧儿端了粥进来,道:“太医叮嘱了,王妃这些天要吃得清淡些,先喝了这粥再喝药吧。”
“知道了,放这里吧。”周灵犀道。看着那粥,却没有任何胃口,心中只想着那无辜的孩子。看到萧洵那般憔悴,更不忍露出悲痛。
“没有胃口也吃些吧。”萧洵端起粥,喂到周灵犀嘴前。周灵犀勉强吃了几口,便推开。
“刚听刘公公说,这些天你不用去上朝了?”周灵犀问道。
“我向父皇告假了,在府里照顾你。”萧洵道。
“这又何必呢。”周灵犀道。
“之前那段日子,我已经追悔莫及了,要不是我疏远你,又怎么会……”萧洵自责道。
“好了,这也不能怪你。”周灵犀道,“我有点累了,想睡一睡。”
周灵犀背对萧洵,默默的流着泪,她不想让萧洵再多一分自责,孩子没了,他心里也一定很难过。她也十分恨那庸医,可听到那庸医被处斩,却没有任何痛快的感觉,他死了,她的孩子又能回来吗?这是他们的第一个孩子,却因如此疏忽大意而夭折。再想到这两个多月来和萧洵的关系,不由得悲痛,或许当初嫁给萧澈,一切都会变得简单,阵营分明。可却偏偏与萧洵的缘分早已注定。为何大伯父偏与萧洵敌对,纵然自己心中恨姑姑,却也无法完全割断与大伯父的关系。如此在夹缝之中,她真的很痛苦。想及此,她忍不住抽泣。
萧洵看着尽量忍着颤抖的周灵犀,心中不知有多痛,他知道她不想让自己看到她的伤心,失去孩子,她比任何人都痛苦。看了她一眼,出门吩咐道:“巧儿,王妃累了睡一会,待她醒来便把药给她热了。我先去嘱咐一下,一会过来。”
听着萧洵的脚步走远,周灵犀终于忍不住大哭起来,她的又一个亲人,如此离开了自己,竟连谋面的机会都没有。哭着哭着,又睡了过去,待醒来,却已经天黑了。
“醒了?饿了吧。”萧询还是坐在身边看着她。
“我睡了这么久?天都黑了。”周灵犀叹道。
“你身子弱,自然是贪睡,李太医也说了,这几日恐怕昏睡的时候多,醒的时候少。既然醒了,就先吃点东西吧。药还没喝呢。”萧洵扬声吩咐巧儿。
周灵犀看着萧洵如此细致的照顾她,不由心中感叹,已两个多月没有如此相处,不知道日后还会有多少日子。她柔声道:“从昨个夜里到现在,你怕是没有合过眼吧。”
“不碍事的。”萧洵笑了笑。
“快上来躺躺吧,你若是休息不好,又怎么能照顾我这个病人呢?”周灵犀微嗔道。
萧洵遂不再说话,躺在周灵犀身边,两人相对,一时无语。
“下午睡了那么久,这会走了乏,一点睡意也没有了,可你是得好好歇歇的。”周灵犀抚着萧洵的脸庞,道:“小时候娘亲总是躺在我身边,给我讲一些从书上都看不到的故事,我听着听着便睡着了。我讲给你听好不好?”
“你别累着了。”萧洵担忧道。
“就躺着说说话,怎么会累呢。”周灵犀笑道,“累了不讲便是了。”
“那好,我洗耳恭听。”萧洵道。
“闭上眼睛,”周灵犀像哄小孩子一般,婉婉开口:“传说很久以前共工怒触不周山,导致天空塌陷。女娲娘娘便炼石补天,偏偏补天之石余了一块,她便随手掷于大荒山青埂峰无稽崖上……”
见萧洵的呼吸均匀,想必是睡熟了,周灵犀才停了声音,默默看着他,也有了沉沉睡意。
因皇帝怒斩胡太医,安王妃落胎的消息这天已传遍整个朝野。接连数日朝中各大臣纷纷请安问候,送上滋补品。萧洵亦是天天陪伴其左右,府上的人都道终究王爷还是更看重王妃些。
“王妃,您落了胎,朝中各大臣都曾送礼问候,唯独丞相府冷淡如此,真叫人心凉。”巧儿嘀咕道。
“送礼的不一定是真正关心我的。这个道理你都不懂么?”周灵犀叹道,“大伯父这样做,对大家都好。只可怜灵涵那孩子,以后是不能常见了。”
“又在叹什么气呢?”萧洵走进来问道。
“没什么,外面的人都打发了?这么多人上门,府里真够乱的。”周灵犀叹息道。
“再乱也不劳娘子担心,你且好好养着吧。”萧洵笑道。
“洵,我想问你一件事。”周灵犀靠在榻上,幽幽说道,她心中迟疑许久,还是决定说开了好。
“什么事?”萧洵见周灵犀如此神情,走过去拉着她的手问道。
“侧王妃一嫁过来,我便出了府,不知你们相处如何。而这两个月你们又如此亲近,我想知道,你对她可有情意?”周灵犀盯着萧洵的眼睛,问道。
“我对她好,只是因为有所图。宠爱,并不一定有情意。或许全是虚情假意罢了。”萧洵道。
“这话让她听了,恐怕是要心寒了。”周灵犀摇摇头,道:“假作真时真亦假,又或许假戏真做了呢?”
“我心里也十分愧疚,我做的一切,只为利用她父亲的势力,”萧洵诚恳道,“当日娶她,我也是犹豫了许久。”
“谁知你在她面前,又会否道对我亦是虚情假意呢!”周灵犀叹道。
“灵犀,我爱你,你知道的。我不得不娶别的女人,最委屈的却是你,让你看着我与别人亲近,你心痛,我也跟着心痛。请你相信我,这里只有你一个人。”萧洵拉着周灵犀的手捂在胸口。
“可这对她亦是不公平的,终归女子的命运总是不尽如人意,就算无情,也对她好些吧。”周灵犀叹息道,“我从未怀疑你对我的情意,我只是怕,怕你的情意可以分成好几份,怕你对待任何人都和对待我一样。我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日后若有一日你心里没有我了,或者你心里多了其他人,请你一定要告诉我,不要骗我。若是真的没有了情意,我宁愿两人各自放手。”
“不会有这一天的。”萧洵道。
“你只说答应或是不答应?”周灵犀问。
“好,我答应你。我对你,永远和对待任何人都不一样。不要再想这些了。太医说了,身体虽然好调养,重要的是你的心情。若是终日郁结,只怕还会落下病根。”萧洵转移话题道。
“只有说清楚了,才不会郁结。我休息了这么些天,也好多了。”周灵犀笑道,“我想出去走走,这些天在屋子里快闷死了。”
“太医说了,需得一个月后才能出门。小产之后,也得坐足了月,否则……”
“否则会落下病根!”周灵犀没好气道。
纵然知道萧洵是为了她好,可还是无聊难耐。想看书,萧洵不让,会伤了眼睛;想弹琴,萧洵不允,会伤了手指;话说多了也不准,会伤了嗓子。周灵犀无聊的都快翻白眼了。好不容易熬到了一个月,如获大赦般,周灵犀奔出房门。
“大把春光,全都负了!”周灵犀叹道,“花园里的花都谢了吧。”
“今年看不到,明年再看也是一样的。”萧洵安慰道。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周灵犀叹道,“还记得去年这时候,我被禁了足,可好歹花园里的花倒是赏够了。今年竟连花园里的花都没有赏到。”
“再过两天,我陪你去外面走走,你想去哪里便去哪里。想你嫁给我快两年,我们竟没有结伴出游过。”萧洵笑道。
“那好。”周灵犀也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