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文通拥着陆夫人,抚弄着她柔软的发,“当然。”
一个纸团,丢进藤编纸篓里。
一张尚好的洒金红纸,朱子墨的小狼毫,提腕,下笔,一滴墨,在笔与纸间的空气中滴落。
“少爷,又展卷了。”丫环翠玉提醒着,
子墨的手将洒金红纸缓缓团起来,再次抛向了藤编纸篓,“让你给她带的东西,你带了吗?”
“带了,少爷。”翠玉点着头。
“她说什么了吗?”
“没……没有。”
“我出去一下,散散心,那些纸,你拿出去倒了吧。”子墨站起身子,松了松筋骨,朝着榆木衣架走过去,摘下了自己的天鹅绒披风。
翠玉上前,帮主子披好,“少爷,您刚从宫里回来,怎么着也歇歇再出去。要不然喝杯姜枣茶暖暖,您……”
“你不用跟过来,叫他们也别跟着,我一个人出去静静。”子墨沉了口气,推门走了出去。
方才,懿贵妃又和母亲提了自己的亲事,还列举了几个王孙贵族的千金……从宫里回来的路上,母亲婉仪的笑容,分明在像子墨预示着什么。
子墨慢慢踱着步子,尽量保持心情平静,可是,平静谈何容易。走着走着,他来到了小静湖畔,薄冰漂浮,岸边的杨柳枯枝间,那一抹依稀的画面,仿佛又让他看到了那一年那一天的小女孩。
如梦如烟的往事。
“臭丫头,你往哪跑,别跑。”
“放开我,放开我。”
蝉儿初鸣的夏,湖畔边人影攒动。
子墨听到喊声,和身边的李妈妈说着,“我要去那边看看。”
李妈妈紧紧握住子墨的手,“少爷,我们不要管闲事,夫人说,咱们才进府不久,要学做聋哑人才好。”
“看你往哪跑,再敢跑,看本少爷不敲掉你的门牙,让你变成丑八怪,一辈子嫁不出去。”
“放开我,你……呜呜。”一个女孩的哭声从苍翠掩映的山石后传了出来。
子墨心一颤,挣脱了李妈妈的手,语气坚定,“我不能看到有人被欺负,坐视不管。”说罢,子墨踏着青石板,跑向了山石后。
那一刻,一个小姑娘蜷成一团,浑身瑟瑟发抖,两只小手捂在头上,指缝间正在往外冒淌血。
朱子翰(朱翰林)站在一边,凶巴巴的拿脚踢着这个小姑娘,“我叫你跑,你还敢跑,你以为你是什么?告诉你……”
朱子翰的脚正要再次踢出去,子墨的手掌一下拍在了朱子翰的肩头,“哥哥,你欺负一个小女孩,算什么本事?”
朱子翰闻声回过头,才发现身后站着的,正是父亲续弦带来的儿子,刚刚改姓朱的弟弟——朱子墨。
“哎呦,把你手拿开,你算什么,也来管我的事情,不过是个死了爹的拖油瓶子,要不是仗着你们家有皇亲,估计,现在你娘还在家抱着牌坊抱着你哭哪。”
子墨心中一阵酸痛,他的手暗暗用力起来。
朱子翰的肩膀往上一扛。
兄弟俩较劲。
自从父亲的续弦杨婉仪嫁到家中来,朱子翰便闷闷不乐起来,尤其,他平白无故居然多了个弟弟,心中更是很不爽快。
平日里,父亲朱文渊一再告诫自己要与这母子相敬如宾不相睹,毕竟是当今万岁的旨意,违背不得。
可是,藏在朱子翰心中的一股无名火气,实在是无处发泄。
子墨另一只手握紧了拳,却屏住了心神,连压在子翰肩膀上的手也缩了回来,“哥,哥哥,你放开这个小姑娘,她再有错,你也不能这样对她。”
朱子翰上前推了子墨一把,“小子,今天周围没旁人,你也不用假惺惺的叫我什么哥哥了。我把话放着,我和她的仇,解不开,你新来乍到,不知道这里的弯弯绕,最好少管闲事。”
“少爷,少爷,咱们回去吧,夫人叫哪。”李妈妈匆匆赶过来,满头是汗。
子墨侧着头望了眼李妈妈,“您赶快叫人去请郎中,去回话,我今天要管一桩闲事。”
子墨的眉眼中有种倔强。
李妈妈上前拉住子墨的手,担心道,“少爷,回去吧,俗话说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毕竟,咱们现在……您还是先回去吧,夫人断不会喜欢您插手不相干的事情。”
李妈妈手上使劲,子墨的手上也使劲。
“李妈妈,我虽然敬你,但是毕竟,我才是主子对吧,快去请郎中,你没看到这个女孩在流血?”
“啪,啪,啪”朱子翰在一旁拍着巴掌,“真有你的,拖油瓶,你知道我身份吗,你以为你改名换姓,就是我们朱家人了?哼,那是我爹给万岁爷面子,给懿贵妃面子。你今天要是管我的事,我可不客气了。”
子墨有些震惊,面前的这个朱子翰,居然和人前那个恭敬有礼,谦虚斯文的新哥哥相差千里。
其实从刚才目睹他踢面前这个小姑娘的时候,子墨就已经震惊了。
“哥哥,我请求你放过地上这个可怜的女孩。”子墨冷静的超出了他的年龄,他很清楚自己和母亲的位置。
小表姨懿贵妃,在万岁身边几句枕边风,母亲便要带着自己改嫁。
这算是什么?千古美谈还是人前笑柄?
懿贵妃自以为亲上加亲的荒唐想法,居然取得了皇帝的全力支持……
子墨很长一段时间都觉得抬不起头来,和母亲进入了这么一个陌生的环境里,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和屈辱,笼着他。
朱子翰插着腰,“你这是在求我?哼,你还有脸求我,我要是你,早把自己的脸扔在地上踩上一万脚了。你要么向后转,和你的奴才回去;要么,吃我的拳头,吃我的脚,替这个臭丫头,给我出气?”
子墨太阳穴上青筋鼓了起来,“你……我不知道,到底是谁没脸,你在人前装出的那张脸,是我见过最恶心的。我告诉你,你有什么怨恨,冲我来,我今天要是叫一声,我就不叫朱子墨。”
“好啊,我早就知道,你也不是看起来那么乖,咱们俩既然彼此彼此,就都别装什么斯文的公子了,用拳头说话,我不会对你手下留情的。”
朱子翰的话音刚落,就听“绑”的一声,地下缩成一团蹲在那的小女孩,晕倒在了地上。
很小习武的子墨见状,想也没想,一拳挥在朱子翰的鼻梁上,“我欠你一拳,你可以还。”他蹲下身子,扶起晕倒的小女孩抱在怀中,往前院跑去。
“救命啊,快脚郎中,救命,有人晕倒了。”
子墨想着往事,用力锤着身边的大柳树。
“少爷,您这是干嘛,都说是没影了事儿了,您自己心烦又气恼有什么用,现在,您和她还不是正经的表兄妹,能有个什么结果,您气恼,还不是伤了自己的身子,大冷天的,快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