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国,萧楚军营。
“报——”面覆银甲的萧楚驻足帐中,眼神凝在身前由沙石摆设而成的正比例地图,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在纵横的江山上轻轻移动着,移至某处,他面具后幽黑的双眸忽然一滞,瞳孔猛然收缩,轻呼出声:“不好!”营帐之外,忽然传来传报声。
萧楚眼神一凛,银面下的表情可想而知的冷峻,沉声向外边问道:“何事?”
通禀的士兵不敢犹豫,进的帐中垂首禀告:“前方传来军报,嵇山之争,我军……败了。”
“败了……”萧楚轻启薄唇,缓缓吐出这两个字,嘴角忽然上挑,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挥挥手,士兵领命出去。
萧楚转身,又踱步至地图前,看向沟壑分明的山河,抬手摩挲着自己脸上的面具,低声一笑:“靖北王!”
“靖北王……”距离萧楚十舍之外的徐州军营中,沈逸宁坐在军机堆叠的书案面前,低声喃喃。
书案之前,立着一个玄衣乌甲贯胄佩剑的将士,似乎是刚从战场上下来,还没来得及出去满身的装备,混身上下充斥着杀戮之气。
沈逸宁忽然笑道:“父亲的靖北王之名,岂能在我的手中被践踏!”他忽然抬头,朗声问道,“萧楚银甲还未出动?”
“今日我们在嵇山伏击堵截的只是漠国普通士兵,里面并不曾有银甲骑兵的影子。只是……”那立于阶下的将士犹豫了一下,又开口道,“这几日以来,炀国连续派兵袭击了扈州、和州、靖州,以及边境上的大大小小十余个城镇。这样的打法,实在……”
“无赖。”沈逸宁淡淡一笑,接口道。
“是……是无赖。”那将士挠挠头,不好意思的笑笑,“可他这样的乱打一气到底是干什么?怎么想是在捣乱?听说萧楚扫平俞族时可是威风啊,所向披靡,无往不利,被人称为战神。难道也就是靠着这样的胡乱打法胜利的?”
“问得好!”沈逸宁忽然长身而起,大步走到帐中展开的地图边,用手指寻找着这几日遭漠国袭击的几个地方:扈州、纪镇、宁城、和州、甫城、靖州……一眼看去,都零星的分布于炀国与漠国的交界线处。可是分布散乱,这些被袭击的州镇也都特点不一,毫无规律可循。
沈逸宁忽然笑起来,回头看着陈青,双眸闪着熠熠的光泽:“陈青,你说得对。萧楚他就是来捣乱的!这几日他指挥着大军前后左右的四处出击,却完全没有章法可言,这样打仗,倒像是山野平民的游击战术——哪有国家大队军马跟人游动袭击的!这么久以来,他始终没有派出自己手中的那一队银甲精骑,如此看来,他似乎是根本就不想跟我们打。”
“不想跟我们打……”沈逸宁右手轻叩地图,忽然转身,在营帐中来回走动,一面喃喃,“不想打……那又为何要发动战争?何必让一国之师在两国边境上徒劳骚扰?又为何在我军驻扎在边境之后,屡次挑衅,甚至截了我军的粮草,逼得我们开仗?为什么……”
他转过头来,凝视着陈青:“陈青,你说是为什么?”
“我?”陈青摇摇头,“属下实在是想不出原因,两国这么一开打,十年前建立的契约就算是结束了。炀、漠二国好不容易维持起来的仅有的信任又被打破,边境封锁,贸易阻断,说起来两国都有损失。更何况,以萧楚这么个打法,拖耗军资不说,除了前段时间截得我们那批粮草,丝毫不曾获利。这样做……嗨!真是个疯子!”
“是啊……”沈逸宁仰头叹了一口气,“真是一个疯子。可异国大军压境,即使不知道对方目的为何,我们却不得有半丝放松,还得陪着他们一起疯。”
可惜萧楚又岂止是疯子那么简单?
漠国二皇子,作为漠国的嫡长子,一出生就被立为储君,然,萧楚十余岁时,皇后故去,萧楚遭遇一番变故,储位被当今皇后所出皇长子萧哲夺得。萧楚未满十五岁便主动请缨,跟随漠国大将凌烨在外历练,并尝试着亲手训练出一只精锐,也就是如今的银甲兵。十九岁,萧楚初次率兵出征,一骑银甲,短短一月,横扫俞族,战神萧楚之名也从此一夜鹊起。
萧楚其人,英勇善战,骁勇无双,却出人意料的行踪不定。不知为何,现于人前,往往脸覆银甲,世人皆不知其相貌如何。
“鬼面人?难道是被毁容了?因为一场深宫内斗,己方失败,不仅被夺去了储位,还被狠心的后妈用尖刀划破脸皮,让他永不得见人……啧啧……可怜……可怕的宫斗啊,不知扭曲了多少曾经纯洁的心灵……”听闻沈逸宁说起萧楚时,夜遥是这样感叹的。
想到这里,沈逸宁抬头,走至地图前,再次细细观看:丈许长宽羊皮之上,精细的描绘着曌元大陆的所有形式,沧山为界,漠、炀两国分疆而治,曌元东海以外,尚有岛国,名为炙崤,天下三国,呈鼎力之势。地图之上,山川湖泊、森林路脉、州镇城乡,着笔细腻,一目了然。
沈逸宁站定在地图前面,脑中闪过一个又一个的念头,半晌的时间,脸上的表情换了又换,眼中的光泽明了又灭,他的身体忽然一震,一双眼睛蓦地睁大,沉静如墨的眸色变得幽暗,恍若幽深的峡谷,将所有色彩全部沉寂。
陈青站在营中,抬眼随着沈逸宁的实现看向地图,直觉到年轻王爷身上气场的变化,只感觉有一种无形的压力渐渐散开,一个冷战,身上从沙场带回的杀戮之气立时全消。
“将军……”陈青犹豫着开口。
“陈青。”沈逸宁突然回头,冷冷开口,“去吩咐一匹快马,我要写一封信,即刻令人送去天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