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截软缎发带是她肆意扯断,那场烧毁司徒府的大火是她故意为之,从她住了四年的不远阁开始,任红莲遍地,和着枯槁荆棘,噼里啪啦地疯狂叫嚣,冲入花园,泛滥成灾。
她记得红光冲天的每一幕,也熟悉妖娆红花开过的每一处,只是他都不在意地破坏,她也就干脆成全地烧成灰烬,谁会比谁更舍不得。
许久,身边的男人才浅浅入梦,含着丝丝清苦的气息缓慢悠长地滑过她的鼻尖脸颊,一丝一丝沉淀入心肺。
哀睁开眼,见着的便是那张她再熟悉不过的脸,如此相对而卧的姿势似乎还是第一次。琉璃水纹一层接着一层地泛过司徒曜的脸,流过他的嘴角,鼻尖,以及每一根睫毛的尖端,就有那么一瞬,她看得呆了,不禁低笑腹诽‘靠,长的是美。’
想着,素色的指尖就要抚上男子的眼角,却在最后一点距离里停滞,缓缓曲起,循着原路返回。男子眉心的皱痕虽浅,却像是被烧灼成形的玻璃一般,抚不顺,化不开,除非毁灭,否则便是一道永远存在的瑕疵。哀的眉心也皱成浅浅一道,瑕疵这种东西,还是她比较多一点呢,同她相比,眼前的人近乎完美。如果她真得只有五岁,像乔笑笑一样,是不是可以和这个人一直在一起呢,无论,是以什么样的身份什么样的关系。
梦魇中,他便又看见纠缠多年的那一幕,他的十指被箜篌银弦纠缠得血肉模糊,怎么也抓不住她的手,那道血色残阳中的虹影,满眼的恨,对着所有人嘶吼怨毒的诅咒,失了绝色的脸庞,他来不及,他想救她的,可是只触及她的袖角,只差一点点,却永远失去了她,蔓延成天地的血色中,美人破碎成泥。
“舞袖。”舞袖
“还是那么爱那个人啊。”哀幽幽一笑,魏城陀,你在梦里一直都只喊着那个人的名字呢。
小小的身子径自往男人的怀里窝了窝,哀俯首闭眼,耳边是安稳的心跳声,一下一下,节奏鲜明。
“别再想那个人了,多爱我一点吧,或许我也会一样爱你。”
这一天,哀醒得极早,可是当手拂过身边,没有温度,没有人睡过的温度,就像是她的故事里猎户大叔和他的房子一般,就那么烟消云散。
轻巧地下了床,简单漱洗了一番,着一件单衣,披散着发,她便这么出了门,虽然准确来说是出了窗。廊下的灯都灭了,只是夏日里天亮得早,清浅的天光也能照亮眼前的路,哀捡着光明正大的地儿走,漫无目的地逛荡,半天也没遇见个人。
‘喵呜——’
哀正想着自己的形象与某鬼像极,鬼就出现了,以猫的形态突然出现在她前方,正有一下没一下舔着自个儿的爪子,碧色猫眼斜挑着她,似笑非笑地诡异,那雪白的一团在黑灰的背景里更显突兀。
‘喵呜——’西髅肉麻兮兮地唤了一声,缓缓立起身,踩着优雅的猫步向前走去,四蹄踱过几步,细长的尾巴妖娆一抖,一个暮然回首,附赠一眼勾魂摄魄。
哀轻挑了下眉梢,抬步飘了上去,眼底满是戏谑,那张阴笑的苍白小脸倒比那雪白的猫咪还要诡异恐怖几分。
“我知道他去了哪里哦。”西髅嗤嗤地笑着,很是暧昧地眯着那一对碧色猫眼。
“嗯?”嘻嘻。
“他去了乔笑笑那里哦,把她像宝贝一样地抱在怀里呢。”长长的尾巴轻轻一抖,西髅阴冷地笑:“真是个,没节操的男人啊,嘻嘻,禽兽。”最后那一笑一骂分明是学了哀的语气。
“噢?”哀挑开眼前的碎发,应得没心没肺。
“疑?你不去捉奸吗?”它可是一直在等着看好戏呢。
哀勾着唇角冷笑出声,轻轻浅浅,丝丝缕缕,在楼廊花墙间回荡遣散,激得西髅一个激灵,白毛倒竖,忍不住地埋怨她一眼。
“他又不是今晚才去,你激动什么。”
“所以我才说他禽兽,上半夜抱一个,下半夜再抱一个,真有精力。”
哀瞧着西髅的表情,轻声附和:“是啊,精力真好。”
西髅一听,不高兴地龇牙:“喜欢就抢过来,别给我丢人现眼,斗不过一个五岁的小屁孩,你不如早点去投胎,把这身体让给我。”
哀妖娆地一耸肩,温言软语:“慢慢来嘛,不急。”她干嘛要让。
“你丫个呸。”西髅狠狠淬了一口,扬起寒光森森的小爪子凌空划了两道,咬牙切齿:“你不就是仗着我不舍得划花你的脸吗,惹急了小爷,小爷也让你知道什么叫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哟,长志气了,翅膀硬了。”哀阴恻恻一笑,浅棕色的眼瞳中银白如月华之光一涨一缩,转瞬即逝。
猫咪西髅竖起周身白毛,如钢针嶙峋,朝着那张诡笑的小脸龇出一口尖牙,从某方面了来说它的确怕她,要不也不会那么乖地把身体让给她,虽然的确是它晚了一步,不过要论起禽兽来,也没有人比眼前的这一个更狼心狗肺了。
“呸。”你个杀千刀的。
“想发泄就去划花乔笑笑的脸,我绝对当没看见。”哀慢悠悠地吐着字,瞄着廊外莲池,突地笑靥如花。
‘喵呜——’西髅放下个人恩怨很乖巧地走近小人儿,任其将自己环抱入怀,任她的小手捏住自己的脖颈轻抚慢揉。
暗色的莲塘中映出光影恍惚,连廊的另一头,司空轻提着一盏琉璃灯,闲散缓慢地踱步。颀长的身形,外披一件暗色菱格水缎长衫,内里着一件白色寝衣,腰带松垮,胸膛半露,漫步间,衣衫窸窣,墨发微扬,只是他始终闭着一双眼,倒像是梦游一般。
‘喵呜,喵呜。’西髅兴奋地喵喵两声,不过对于大名在外的司空轻它也是有色心没色胆,只是那敞开的胸怀,它能摸一下也此生无憾了。
哀抱着猫咪西髅懒懒散散地逛,一双凤眸饶富兴趣地打量着司空轻,也难怪她怀里的猫儿春心萌动,连她见着也自觉喉头一阵干涩,只是脑中凸显的‘性感’二字与那张大善人的脸实在不配,好在有一双斜飞入鬓的眉,倒还有几分武将的气质。
连廊精巧,设计了不少岔口,司空轻闭着眼一路朝前,哀沿着荷塘也不想变道,西髅蠢蠢欲动,很想再耍一次他的无敌可爱,霸占美人霸气十足的胸膛。
从男人的头发到脚趾头都下过定义之后,哀开始研究为什么某人闭着眼睛走路没撞死,她很认真地想以至于忽略走近她的司空轻突然睁开的眼。
男人的眼睛没有什么特色,平和的,无波的,瞳色烟灰,蒙着一层薄雾一般。借着琉璃灯的光辉,他扫过孩童神游天外的脸,没有一瞬停留,视线转下,淡淡地看着孩童怀中的雪白猫咪,便就想起白日里面无表情的一眼,对比之下,现在见着的那一双碧色猫眼倒像是换了主人一般,竟让他有种被爱慕的错觉,吃饱了撑的。
不过三步,哀却像患了幻时症一般,莫名觉得时间被狠狠扯长,比慢动作还要慢动作,耳际都是空气流动的喧嚣,一步,她抬眸,攀上司空轻的眉眼,烟灰色映入瞳底,他同她小时候见着的模样似乎也没有什么变化,双眼平静的一如暴风过后即将放晴的天空,依旧没有丁点杀气,却也依旧干着杀人不眨眼的工作。依照她的审美观,虽然同是烟灰瞳色,对比下来还是觉得萨烟沙的眼睛会比司空轻的出彩的多,她一贯偏私就是了。
二步,慢得恶劣,灯光带点暖意将小小的身影笼罩,西髅奋力挣扎而出,扑向诱惑它犯罪的那一对近在眼前,几乎触手可及的胸肌。哀只感觉那一声‘喵——呜——’比平时长了许多,清楚地能听清其中吞口水的声音,视线随着西髅雪白耀眼的身影缓缓移动,意外地在男人眼底见着自己的影一闪而逝,也习惯性地定义成不相干的错觉。
三秒,司空轻的左手抬起,微微一扇,猫咪西髅飞行航线遭遇强气流干扰,一点一点偏离。凤眼一扫,带过男子的手背,反复的刺青几乎快要掩盖皮肤原有的颜色,自指尖一直到没入衣袖,哀垂眸,擦身而过,声色不动。
一瞬,似乎又突然恢复了正常一般,‘喵——’一声,还来不及‘呜’西髅便跌入了莲塘,最近他犯水险,司空轻提着琉璃灯,闭着眼,闲散缓慢地继续向前走,哀打个哈欠,无视在塘里胡乱扑腾的猫咪,很是认真地考虑捉奸的流程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