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武林人,因着什么关系会带着一个稚儿出行呢?
父子。兄弟。主仆。
不外乎这三种。
看茗笙和茗生的年龄,第一个便可以排除。
而茗生哭闹时茗笙的无措,直接便将第二个给降低。
茗生对茗笙的维护,却也不大可能是主仆。
阅古今转瞬之间便想了这前前后后,再看茗笙和茗生,却是有多了一种可能:家道中落。流亡。灭门。幸存。
而看茗笙的武艺,极有可能是贴身护卫,两人同音的名,大概也不是真名。
“随我来!”
随着阅古今声音的落下,茗笙怀里的茗生也不见了,再转眼,立在场中的茗笙也没了踪影。
只余雅诀一人站在空旷的堂中,只见他狠唾了一声,之后便往客栈的第三层掠去……
原本围在周遭的人也是一头雾水,在他们看来,就是有人要刺杀阅古今,但是行刺那人带着的孩子哭了,最后,孩子被阅古今带走了,行刺那人也跟着离开……
这都是些什么事啊?
带孩子行刺?还真是稀奇。
阅古今也真是的,拐人家小孩作甚?
人都不见了,围着的人大概也觉得阅古今是不会回来,纷纷便散了……
唯有一人,青衣长衫,仰头却直直地望着阅古今等人进去的那个房间,若有所思的脸上是几番变幻,末了,眼中精光一闪,似是有了决断。
*
房中。
阅古今坐在桌后,而茗生被一根鞭子给缠住了,皱皱的小脸上还带着泪痕,望着阅古今的眼里满是不忿。
“放了她。”紧追着进到房中的茗笙将手中的簪子飞射出去,直直对着阅古今的印堂而去。
阅古今闻名于江湖的是一张嘴,但是熟知他的人也知道,他的武艺并不差,最起码,茗笙这一招似是暗器的飞簪,他只是一个后仰,便躲了过去。
茗笙也不差,他料到了阅古今会有所躲避,于是在他将簪子飞射出去后,下一秒便奔着茗生而去……
但是,茗生又再一次从茗笙的眼前被带开。
雅诀撞开门的响声合着簪子没入墙柱的闷声,将这房间里的紧张气氛又提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雅诀,把门关上。”阅古今皱着眉出声,那嫌弃的话语就与平时并无任何不同。
茗生身上的鞭子又缠多了几圈,小人儿不知在想些什么,低着头却是没怎么挣扎。
茗笙知道,就在刚才,他扑向茗生的时候,避着自己攻击的阅古今分神动了手,将茗生又卷离了他手边。
“放了她。”
茗笙再次出声,这次的话语里,带了几分阴鸷。
合上门后的雅诀顿觉不好,于是便绷紧了身体,蓄势待发。
“我无意伤害谁,只是觉得,这样子比较好说话。”阅古今松了鞭子,将茗生抱到了怀里,从她手里将弓弩拿了下来,放到了桌子上,又拿了一些布条,帮茗生包扎着手上的伤口。
茗生也没有反抗,那样子,完全便似个没了灵魂的傀儡一般。
刚才那个握剑刃,拿弓弩的孩子,恍若不存在。
茗笙沉下眼神,盯着阅古今环着茗生腰间的手,那眼里闪过的狠戾若是有实质,那阅古今的手此时该会废了。
然而茗笙还是敛了身上的杀气,冷冷问道:“我与你,有何话可说?”
阅古今的包扎技术,比起茗笙来,要好上许多,茗生受伤的手上,多了一圈规整的布条。
听得茗笙的问话,阅古今也没有回答,只反问了一句:“你真的不想知道?”
知道?知道什么?
茗笙却是转不过弯来,但是看着阅古今将茗生的手手背朝下摊在了桌上,在上面搭了脉,只一瞬,他便明了了。
“想来,我猜得不差。”阅古今收了手,低头看着茗生的眼里多了一份怜悯:这么小的孩子,便经历这般变故,往后的路,怕是难走啊……
“我是时倩。”茗生收回了摊在桌上的手,“阅古今,你能帮我找出杀我家人的凶手吗?”
茗生仰起了头,红红的眼里写满了恨意。
茗笙听得一颤,望着茗生的眼里有惊讶,有迷茫。
“冤冤相报何时了……”阅古今幽幽一叹,“时倩,这个仇,你真的要报么?”
“此仇,不共戴天!”茗生咬着牙,平素一张精致而干净的脸顿时变得狰狞起来。
这孩子,要活在仇恨中么?
阅古今是不希望的,虽然他与时倩不过萍水相逢,也说不上有什么情义,但是,带着仇恨的日子,他体会过,太苦……
而时倩,不过是个五岁的孩子,还是个女孩子,若是放下仇怨,长大之后嫁个好人,岂不是更好?
有些东西,背负不能成为责任,而是成为负担。
失神也只是一瞬,阅古今沉吟了一会便道:“向我阅古今要消息,你付得起价钱么?”
“我现在给不起,但是我会想办法补齐的!你可以帮我吗?”茗生信誓旦旦地说道,握紧的拳头也是青筋绽绽,“无论你要我做什么,我都会去做的!”
茗生在之前,根本没烦过关于钱财的事。
即使是与茗笙一起沿街乞讨,她也只需用一声“谢谢”便可以换来钱财。
现在,钱财却成了她的阻碍。
或许茗生会忿恨这个事实,但是阅古今却是庆幸着。
“那如果我要你不要报仇呢?”阅古今反问。
“不可以!”茗生将头摇得厉害,但双眼的坚定却是分明。
“那便作罢,不见到你的报酬,我是不会帮你的!”阅古今站起了身,将茗生放到了地上,拒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可是……”茗生皱起了小脸,那声音已经是带上了哭腔……
“你们走吧!”阅古今拂袖,转身便要离开,但是茗生却是揪住了他的衣袖,往地上一跪,道:“我求你了,只要你帮我,我什么都可以去做!”
“放下仇恨,不要报仇!”阅古今冷冷道,“我只有这一个要求,你做得到我便考虑,做不到就只能罢了。”
“求求你!”
“求求你!”
“求求你!”
……
茗生不断地磕着头,那小小的身子,在地上颤抖得不成样子。
茗笙一直默默地看着眼前这一切,于他,现在眼前发生的一切,就好似那大戏般,是唱着的,不似真的……
而等茗笙回过神来,阅古今是抱着晕倒了的茗生,走到了他的面前,开口:“她的身子太虚了,你带她回去吧……”
茗笙机械地接过茗生的身子,几度张口却是不知道说些什么,末了,他只问了一句:“这些,是真的吗?”
阅古今拿探究的眼神去看有些发愣的茗笙,对他和茗生的关系,又再一次有了怀疑,于是,他问出口:“你是她什么人?”
什么人?
茗笙再次发懵。
对啊?他是茗生什么人?和茗生是什么关系?
茗生是他决定要守着的人,而自己,该以什么身份守着她呢?
他像捡条小狗一样把茗生“捡”了回来,但是,他是饲主么?
不是。
“她,是……”茗笙张口,却发现自己真的是说不出一个答案来,末了,他只能换了个表达:“我想,守着她。”
守着?
阅古今反复咀嚼着这个词,最终,他也只能将茗笙定位在了“护卫”这个身份上。
现在的茗生已然不是茗笙刚遇到时的茗生了,她叫时倩,有着自己的名字,有着自己的记忆,也有着一份不可磨灭的仇恨。
或许有一天,她不会在有那个笑靥了,那自己,还会一如既往地守着她么?
答案在转瞬便有了。
但是,他是希望她是开心,她是笑着的?
不过,该如何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