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点!你把他带到祠里去,我去弄点水给他降降温,要不然,他会烧坏的!”不等茗笙答话,乌子便跑开了。
茗笙伸手摸了摸茗生的额头,那热度,的确不寻常。
而没由来的,茗笙竟是对那在雪里穿行,越来越小的身影产生了一种依赖感……
茗生需要他,而自己,也需要他。
没再多想,茗笙抱着茗生便往安宁祠的方向赶了过去。
*
老人看着再次出现在祠中的茗笙,那警惕的眼神便没再移开过。
在他看来,茗笙太危险了,再加之前他对自己做的事,老人不禁打了个寒战。
可是茗笙却是连一个余光都不曾施舍给老人,只寻了一处干净的地方便将茗生安置好,还脱下了身上的衣服,将茗生裹了个透。
“爷爷爷爷!”乌子的喊声由远及近,还未到祠里,便夹着风声,让老人一凛。
有些后怕地看了茗笙一眼后,老人便起身迎向了一路小跑过来的乌子,待乌子近到跟前时,他扯住了乌子,压低了声音道:“乌子,你先去镇里躲躲!那人又来了,爷爷怕他……”
“他来了?在哪里?”乌子踮着脚尖张望着,但是老人不知从哪里来的蛮劲便拽着乌子不肯让他再进一步。
“别胡闹!乖!听爷爷一句,去镇里呆着,别让他看见你!”老人轻斥出声,推攘着乌子往外走,还时不时地转头看向祠内。
乌子手里小心捧着的一碗混杂着冰的水,在老人的推攘下,已没了一大半,湿了他的鞋后他才猛然想起,这碗水的重要性,忙张嘴喊道:“爷爷,你把你上次给我治发烧的药拿点来!”
“药什么药啊!现在是命重要还是药重要啊?去,往镇里去!”老人是急得不行了,但是乌子怎都挪不开步的样子,让他更是烦躁。
“水给我。要如何做?”
乌子抬头,便见茗笙立在老人身后,伸着手。
茗笙冷冷的声音顿时让老人打了个激灵,再不敢动作,而老人的眼睛里,写满了不甘与忿恨——明明,就能要乌子离开了,这……
“你用些布条泡了这水给他搭在额头上,一热就换。”乌子越过了老人,将那碗水放在了茗笙的手中,又续道:“我再跟爷爷拿药,你先去吧!”
茗笙点点头,转身便又进到了祠里。
老人战战兢兢地回过身,看见茗笙在往祠里越走越深的背影,这才松了一口气,然下一瞬,他便揪住了乌子,厉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你又去招惹他作甚?”
乌子也是焦急,毕竟还有个人发着烧呢!
于是乌子只摆摆手,然后便说:“爷爷,你先把那治发烧的药给我先!”
“说!不然不给!”老人威胁道。
乌子不耐,便自己动手在老人的衣襟内好一番搜索,最后,不顾老人的咋咋呼呼,从那衣襟内便拿出了一白色的小瓷瓶后便也直奔安宁祠深处。
“这个,给他服下,看看情况如何……”乌子跑到茗笙身边,一把就将那小瓷瓶塞到了茗笙的手里。
茗笙将药从瓷瓶里倒了出来,是黑色的药丸。
拿了两颗后,茗笙又将剩下的放了回去。
“不用两颗,一颗就行。”乌子在旁“指导”道。
茗笙却是不理,拿了一颗先是放进了自己的嘴里,待咀嚼透咽下肚才拿剩下的一颗放进了茗生烧得有些干裂的嘴里。
“我若是要害你,又何必去外间找你呢?”乌子幽幽一叹,似是有些伤心茗笙的作为。
的确,乌子是没有必要对这药动手脚的,可于茗笙而言,那不过是习惯。
若不谨慎,在那吃人的地儿,是活不下去的。
老人不知何时也来到了茗笙这边,本想拉着乌子离开的,却在看到昏睡的茗生时,愣了愣,道:“这娃娃倒是精致得很……”
“我也觉得这个弟弟好好看!”乌子在一侧,盯着茗生的脸,也是不住地点头。
“好看什么好看!跟我过来!”老人揪住了乌子发顶的小鬏鬏,在乌子的一片喊痛声中,远离了茗笙他们。
*
茗笙又绞了一条布条,在那冰水中泡了泡,晾上了茗生的额头。
看着茗生因为凉意而舒缓的眉头,茗笙却觉得堵得慌,似是有什么扣住喉咙一样,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回想起今日的一切,茗笙知道,他不应该那样做。
但是,为什么不应该,不应该在哪里,抑或是应该如何做,这些,都是茗笙所想不通的。
再用力去想,茗笙便想到了茗生的以前,她是个大小姐,是宝玉一般的存在,而自己这般将她留在身边,餐风露宿,受人白眼……
是不是,这才是“最”不应该的?
“……要是有人跟我说,爷爷你死了活该的话!我也会想杀了那个人的!”乌子的声音忽然大了起来,似是在辩解着什么,“爷爷是我最重要的人,所以……”
最重要的人?
茗生的脸依旧是红扑扑的,有种病态的脆弱,好像一碰就会碎掉的感觉。
这么弱小的人,怎么就能让人感到“害怕”呢?
在茗笙有限的记忆里,只有两三年是见过“阳光”的,他的父亲是一个木匠,手艺很好,在江湖上也有些名气。
而自他记事起,就没见过母亲,木匠的父亲跟他说起她的时候,总是会带点忿恨,随后道:“死了!死了干净。”
在之后,父亲被一群衣着光鲜的人带走了,再没回来过,而自己也被那群人给塞到了赤饮榭里。
赤饮榭里的时光,回忆起来总是一成不变,只有伤和血,恐惧的眼神,害怕的尖叫声……
除此之外,再无其它。
茗笙也总会禁不住去想,其实,那个阳光下的父亲,那个不存在的母亲,甚至于那个叫“茗笙”的孩子,是不是都是自己梦到的呢?
而自己,一直只不过是一个叫虚影的杀手。
然而遇到茗生这段时间以来,他却渐渐地觉得,那段记忆,或许是真的,因为茗生带给他的许多触感,很是熟悉……
决定将她带在身边更多是因为那个笑容,瞬间就让自己有了继续走下去的冲动,可是,这样做对不对,却是茗笙此刻才想起的问题。
这个孩子,之前叫什么名字?是不是她也有父亲,也有母亲,或许,还有兄弟姐妹……
这样带走她,真的可以么?
*
乌子看着茗笙背脊挺得直直的,那眼睛更是牢牢地锁着昏迷中的茗生,看得出来,茗笙很紧张。
“你还未告诉我你的名字呢!还有这个漂亮的弟弟的名字!”乌子走到茗笙旁边,和茗笙一样做到了茗生的身边,伸手去试了试茗生额头的温度后便这样说道。
“茗笙。茗生。”茗笙仍旧目不转睛,然而却满足了乌子的好奇心。
乌子疑惑,却是笑着打趣道:“你叫茗笙,可也无须说两次啊!我记得住!他呢?他是你弟弟?”
“茗生。不是。”茗笙并没有解释什么,依旧是一板一眼地回答着乌子的问题。
乌子也不笨,只稍稍一想,便从茗笙这回答中知道了些什么,于是他指了指茗生,问:“他也叫茗生?”
茗笙点点头。
“真是奇怪,你们竟然用同一个名字……”乌子惊叹道,那圆碌碌转着的眼睛是生机勃勃,“那若是我唤‘茗笙(生)’,那你们岂不是分不清是在喊谁?”
“不会。”茗笙答道,又俯身给茗生换了一条布条。
乌子却是不依不饶起来了,指着茗笙便道:“我以后就唤你茗笙,而他,我就唤小茗生!如何?”
由得乌子在一侧兴奋,可茗笙却是不再理会了。
之后,乌子更是问了许多问题,然茗笙却一直沉默着,不愿再开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