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乌子的药见效了,又许是茗笙彻夜不眠替茗生降着温起作用了,第二日一早,茗生便醒了。
那双眼睛在看到茗笙的时候便湿了,声音也是沙哑暗沉。
“茗笙,你去哪了?我到处找都找不到你……”茗生伸着手,想要扯住茗笙的衣袖,却被茗笙一把抱到了怀里。
嗅着茗生身上独有的奶香味,茗笙纠结了一晚的问题瞬间便豁朗了:谁敢从我身边抢走她,就拿命来抵!
就在茗笙抱着茗生“痴缠”这会儿,一只小小的手在不知不觉间便出现在了茗生的额头之上,而在茗生的眼里,那手是属于一个黑黝黝,笑起来很是开心的“哥哥”。
“烧退了,太好了!”乌子伸手摸了摸茗生的发顶,道:“小茗生!”
“茗笙,他是谁?”茗生拍拍茗笙抱着自己的手,问道。
茗笙却是不回答,只在拿起了在一侧一直备着的水,端到了茗生嘴边,道:“喝点水吧。”
茗生顺着茗笙的手,将那碗的水一点点喝光,可是眼神却一直盯着在一旁嘻嘻笑着的乌子。
“我叫乌子,你可以喊我‘乌子哥哥’。”乌子也是盯着茗生看,心里却道:果然与我想的不差,这孩子,好漂亮。
茗生之前一直是闭着眼睛的,乌子就觉得,茗生睁开眼一定会更好看。
而此刻的茗生,虽然还带着点病气,但是那双眼的灵动,却是怎么也掩不住的。
“乌子哥哥好。”茗生喝完水便礼貌地问了好。
这倒是出乎了乌子的意料。
他原本以为,茗笙这么冷淡,这个孩子,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但是这般礼貌懂事的一句问好,让乌子顿时便将对茗生印象提高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小茗生,你今年几岁啊?”
乌子常常混迹在人群中,所见所闻也是广泛得很,在他的记忆里,很多大人都是用这般语气来逗小孩子的。
茗生伸出白白的小手,撑开的五指立在了茗笙的肩膀之上。
五岁,和自己差了六岁。
乌子还想说些什么逗弄一下茗生,可茗笙却不让了,抱着茗生就站起了身,似乎是想离开。
“茗笙,你要去哪里?”
乌子亦步亦趋地跟在了茗笙的身后,可任他怎么问,茗笙就是不回答,只冷冷说了句:“你莫跟来。”
而乌子看着茗笙离开的方向,心也稍微定了定——那方向,不是能离开的。
可乌子还是没忍住好奇,远远地跟着茗笙,来到了一条溪谷。
这不是自己昨天取水的地方么?
昨日一场雪,让湖面结了一层薄薄的冰,只消轻轻一用力,便会破开。
茗笙破开那冰后,撕下了自己衣袖的一角,泡在那冰水里,几番漂洗绞干后,他将那方衣料糊上了茗生的脸……
“茗生,怎么是热的?”茗生在茗笙的动作下疑惑道。
“内力。”茗笙动作不停,待抹完茗生的脸后便伸手解了茗生的发髻,一头柔软的发顿时便披散下来。
而茗笙的手也移到了茗生的衣襟处,可还没动作,茗生便红着脸按住了茗笙的手,不肯再让他动作……
“昨晚你流了好些汗,这会不难受么?”茗笙疑惑。茗生最是爱干净,平素一天都需沐浴一次,无论如何。
“可是……我是女孩子啊……”茗生嗫嚅道,那话语里竟还带着几分哭腔。
“住店时也是我给你洗的,怎么这会倒是计较起来了?”茗笙收回了自己的手,眼底却是闪过了几丝失落,而当他准备转过身时,茗生却是抓住了他的手,支吾了几番后,小手指向了来路的树林间,道:“乌子哥哥也在……”
茗笙自是知道的,但是他却没料到茗生竟也会害羞……
“听到了吧?你该回去了。”茗笙望着乌子掩住身影的方向,那话里,带着浓浓的警告。
而乌子早在听到茗生的话时便红了脸了,想想自己一个男子汉,竟跑来这里偷窥一个女孩子洗澡,真是……
又羞又气。
乌子沿着来路奔跑起来,边跑还边喊:“她身子刚好,不能吹风!伤口也不能沾水……”
茗笙看着乌子离开的背影,心里却是有些暖意。
回过头,看着脸色稍稍平复了的茗生,茗笙颇为轻松地问:“这样可以了?”
“恩……”
茗生微不可察地点点头,终是放开了握住茗笙手的手,闭着眼睛的样子像极了任人宰割的小绵羊。
茗笙看着茗生似乎还带点潮红的脸,忽然便想咬一口,而没想许多,茗笙便张嘴咬了……
这一咬,不重,但是口水的湿濡感还是让茗生睁开了眼。
而看着茗笙自己也是有些愣的脸,茗生忽然便笑了……
那笑容,再一次将茗笙迷住了。
若是拿什么来形容茗生的笑容,那茗笙一定会说“昙花”,绽放那一刹,足以照亮整个黑夜,胜过所有的美景,让人像被什么迷了心神一般,再不能移开眼睛。
茗生凉凉的小手忽然便拍在了茗笙呆愣的脸上,而回过神来的茗笙却听见了茗生说一句:“你这个样子,跟爹爹,娘亲还有哥哥们一样,傻乎乎的!”
“爹爹?娘亲?哥哥们?”茗笙这是第一次听到茗生提起自己的事,所以他还是用着他的方式问了一下。
“恩!爹爹和娘亲最疼我了,因为我是家里最小的孩子,我还有六个哥哥,我是家里唯一的女孩子……”茗生像是打开了话匣子,在茗笙熟稔的动作下,竟是絮絮叨叨地说了起来:“大哥看起来很稳重,但是他心里的弯弯道道最多了,家里的人最怕惹到他了;二哥的武艺很好,最喜欢抱着他的剑在桃园的桃树上睡觉;三哥很会做生意,家里的店都是三哥在管;四哥长得最好看,和我一样,像娘亲,他会煮好多好多好吃的东西;五哥就呆呆的,每次我欺负完他,他还会跟着呵呵笑;六哥懂好多事情,可是我一年才能见六哥一次……”
茗生似是陷入了回忆,而茗笙也在这之间,绞着布帮茗生洗完了身子,而且还将昨日处理的伤口又重新包扎了一次。
“茗笙,你会走吗?”茗生忽然抬起了迷茫的双眼,呆呆地盯着茗笙的脸。
茗笙没有回答,只一把将茗生抱到了怀里,很紧很紧。
——即使有天我死了,那我的魂魄也会跟着你的……
*
茗笙抱着茗生往安宁祠走的时候,忽然扑面而来一阵风,夹着一丝冷意,还有……血腥味!
乌子的脸忽然就闪现在眼前,还满是血。
茗笙不由自主地便加快了脚步,而当他赶到安宁祠前时,那地上早已横着几个毫无生气的人。
不是。不是。不是。不是。
待确认过几个人后还不见乌子后,茗笙将眼神放到了安宁祠被团团围住的门口——清一色的蓝灰衙服,手中都握着刀。
“就是他!”
有人忽然凄厉地喊了一声,让原本背对着茗笙的衙差一瞬皆是转过了头。
“我倒要瞧瞧,到底是何方神圣……”
一个懒懒的声音从衙差后方传来,而衙差们听到这话后,纷纷是退让到了两侧,空出了安宁祠的大门来。
从门里出来的是一个只梳着半头的人,凤眼,鹰嘴鼻,承嘴型——正是那镇官唐缕。
而他的手里,还提着一个孩子……
甫一看到那孩子,茗笙便皱了眉头。
孩子被悬空提着,挣扎不已的手脚在见到茗笙的那一刻便息了,随后他大声喊道:“你们赶紧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