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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土丘蛇

有了良驹,跑路就自在多了,不过数日,便已进入襄州境内。这几日以来,二人多数绕城而行,专往山路丛林钻去,白日里遇官则躲,遇吏则避;夜间皆是寻一间破庙,或借宿山村人家歇息,如若二者都无,便露宿山林,天地为衾枕,草木与为伴。

只是那铁五大病初愈,连续几日奔波露宿,已然有些吃不消,于是二人盘算一阵,都想休整一日再行出发。

此时正是午后中顿时分,眯目望空,见得前方炊烟袅袅,直上碧宇,两人心下大喜,看来今夜已有了归宿。当下纵缰催马,赶将过去。

蹄闲三寻,树影绰绰,不一会儿,目极之处,已显出房舍轮廓。这是一家山间客栈,看门前道路宽阔,蹄印凹然,此路来往车人应当不少,生意必然不坏。

二人驾骑奔来,跟着跨马下地,一前一后,牵马入院。那铁五行在前头,方进前院,立时高声喝道:“店家,店家!”

此时两人已不是那身无分文,乞求施舍的落魄主仆,说起话自然有底气多了。那日二人离别江南之时,孙铺赠马,顺带又赠了包袱。二人顺着孙铺之意,待行出歇息时再行打开。待打了开来,里头竟是一盒金叶,二人穷困潦倒,若是受之不用,返骑送回,岂不太过迂腐?看来如此重情,只有待来日光景有成,再行报答了。

“啊!来了来了!”听闻呼声,屋内急急奔出一人,两人看去,只见那人生的鼠头鼠脑,身形矮小,却又斯斯文文,身着华服,头戴商帽,山间有如此打扮之人,定当是此间掌柜了。

那人出来之后,并不急着招待,先是眯起鼠眼,上下打量一阵二人,然后又看看后头两匹骏马,跟着才道:“两位是要打尖呢?还是住店呐?”

几日以来,二人都在山野曲道间徘徊奔走,直是与世隔绝,忽的见了掌柜那股精明商家的气息,却是倍感亲切。宁恒当下笑意浓浓,缓答道:“先打个尖,再行住下。”

“两位这边请!”那掌柜不解宁恒为何发笑,当下也不做理会,便伸手作势将二人领了进屋,请了坐下。跟着转身朝屋内大喊道:“阿乔!出来,该干活啦!”

二人方才坐定,正在打量屋内。忽闻掌柜言语,铁五心下却是一楞,想道:“可是贼子窝么?”

寻常劫匪都有一句暗语,示意动手拿人。方才掌柜那句“该干活啦”更是山间匪人常用,铁五阅历深广,心下提防也属正常。

他紧握刀柄,不住打量身周,只想匪人若是不少,便借机先治住那掌柜的,也好进退有得余地。

砰咚——砰咚——砰咚!

正四顾间,突然步声传来,木桌猛晃,二人惊疑不定,不知发生了何种变故。霎那间,后院已奔出一条巨汉,那巨汉身长十尺,步伐巨大,跑没几步便已窜到桌旁。

眼见巨人霎那便立桌旁,宁铁二人错愕不已,心头惊疑并作,好奇之下,不禁定睛瞧去,只觉跟前这人面孔长得好生古怪。

那巨汉体型健壮,身材魁梧,生得一脸横肉,原本应当是凶悍怕人,可偏偏又眉毛弯弯长垂,眼睛亮亮晶晶,慈眉善目间,尽显憨态。

那巨人来势汹汹,直窜桌旁,但见得三人后,却一脸迷惑不解,手头不住抓脑,小心翼翼地垂询掌柜道:“不是要吃饭了么?”

那掌柜的嘿一声,跟着斜瞪了一眼,尖斥道:“去,把外头马匹牵了喂料,然后劈些柴来!”

那巨人摇头晃脑,面带不悦,气鼓鼓道:“可是我饿了啊!”

掌柜的闻言,却呸了一句,不屑道:“才吃便喊饿?还不快去干活!要么等会不给酥饼你吃!”

砰咚——砰咚——砰咚!

二人还未反应过来,那巨人却已开拔步伐,口中欢声应道:“不许反悔啊!说好了!一会得给酥饼我吃啊!”

看着巨人背影,掌柜的不住幽幽的唉了一声,跟着低声道:“犬子自小便这模样,二位莫要见怪。”

原来是一对父子呀!见得如此,宁恒心下微怏,方才那巨人来如山崩去如地裂,可惜却是痴了傻了,若是普通人家,拥得这等身躯,也许早为人上人了。想到此处,他不禁惋惜的叹了口气,那湘铁五也是不言不语,唉的叹了一声。

掌柜的定了定神,缓缓褪去愁容,面上微微带笑,恭身道:“二位客爷,可想吃点什么?”

宁恒醒过了神,他内心惆怅不已,面上却微微一笑,接着温言对掌柜的道:“就上两道拿手菜吧!”

掌柜的哎的应了一声,正欲转身,忽然又回过了头,跟着又问:“二位,还有吩咐么?”

宁恒沉吟半响,别过头看了看铁五,又回头对掌柜的道:“再开两间客房,麻烦您了。”

“好嘞!”掌柜的应声,跟着又道:“二位稍等,一会便好。”说完便调头往后院行去。

方见掌柜的离去,宁恒撑了个懒腰,跟着舒然一笑,神情甚是宽慰。

但转头看去,那铁五却眉头紧蹙,好似又在思索什么。想到铁护卫成日这等模样,宁恒不住打趣道:“怎么的?这等愁眉苦脸,可是饿坏了么?”

宁少爷打趣,铁护卫依旧满目肃然,他回过了神,朝宁恒勉强一笑,跟着低声道:“方才我见那掌柜的下盘松散无力,顶是没练过家子。”

见铁五神色凝重,宁恒心下一禀,诧异道:“嗯?这有什么古怪么?”

铁五摇了摇头,复点了点头,跟着低声又道:“属下感觉此间有些古怪,只是一时说不上名堂。”

“来喽来喽,地道的湖北麻辣鱼!”正说间,那掌柜已端上一盘鱼肉。他取过碗筷,恭身道:“两位慢用!”说着笑眼眯眯,便往后院退去。

铁五斜眼看去,见那掌柜的入了后院,当即从怀中取出一根银针,小心翼翼的往鱼上插了又插,取出又瞧了瞧。

“没事儿……”

见着针头银亮,并无异样,铁五不禁摇头而笑。他将银针收入怀中,跟着怅然道:“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近来太过敏感了些。”当下二人也不再多疑,纷纷取了筷子用食。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灶下又烧到湿柴了。掌柜的嘿的一声,脱口骂道:“这小子说多少遍也不听,怎老拣湿柴!”口中虽在责怪,不过并无不悦之色。

今日他心情不错,先是哼着小曲,蹲下添了柴,又舀了勺猪油放入锅内。

啪啪啪……啪啪啪……不一会,锅里的油便烧热了。他轻车熟路,拿起一盘切好的兔肉块,倒了下锅。

嗯……得焖上一会才成。

看兔肉还有些时光,他拍了拍手,将手上的油腻往抹布上擦了擦。跟着扫视一圈厨房。

哦,想起来了,刀有些钝了!于是他拿起菜刀,径自走了出去。

来到后院,他一面哼着小曲,一面磨着刀,脑中想着一会做好饭,便唤阿乔过来吃酥饼。

扑翅扑翅……正盘算间,天空忽然传来一阵飞禽收翅声。那掌柜的原本低头垂脑,正自低哼,听了那扇翅声响,不禁抬头看去。只见半空降下一只肥鸽,直直落在跟前石磨上,方才站定,又扑了扑翅。

那肥鸽生得黑白相间,模样甚是普通。见着这只鸽子,掌柜的忽然双目圆瞪,好像见着离别故人一般。他放落砍刀,面色阴晴不定,双肩耸动,激动之色溢于言表。

跟着他缓缓起身,步伐前迈,踉踉跄跄间,双手一把抓住那只飞鸽。仔细看去,那鸽腿下正绑着两个小纸筒,上头还印着一个朱红印章!

“啊呀!三年了!三年了啊!二爷你终于想起我土丘蛇了么!”

掌柜的面露精光,双目有神,颤抖间连忙取下鸽腿上的小筒。想来此间必有大事儿发生,要么二爷怎会找上我这无用之人?

他心头怦怦直跳,急忙展开纸条来看,只见上头绘着一名年轻男子,那男子样貌不俗,生得剑眉星目……咦!他心下一醒,这……不就是外头那客爷么?

正觉疑惑,不暇思索间又取出另张纸条,纸条展开来,上头却空白一片。他嘿地一笑,摇头道:“二爷还是这般心细呐!”

不需思索,掌柜的便已跌跌撞撞的奔进了后厨灶头,跟着将纸条缓缓递到火前炙烤。

不一会,那纸条便隐隐显出青光文字,他心下一禀,连忙取过细看,只见上头书曰:“宁氏主仆逃往庸逐,必经尔处,尔等遇着立马生擒,飞鸽报来。”

纸筒读毕,土丘蛇不禁咦的一声,跟着鼠脸一颤,看来此人对二爷很是重要!这飞鸽传书,也肯定不止找上我土丘蛇一家。忽的,他心下一寒,啊!难道……难道二爷给北上路线都传了书么?这人竟然如此重要?想到此节,心下不禁一阵悚然。

过了半响,土丘蛇方才回过神来,他当即定了定神,便将纸条投入火中焚毁,跟着站起身来,缓步走出后厨。

出到后院,他扑了扑身上泥灰,抖擞一番精神,跟着行到后院门边偷偷朝外看去,只见那二人正自吃得香喷,并无异样,这才放心回到后厨。

此时兔肉已熟,当下掀开锅盖,连把兔肉翻了几翻,跟着放了调味撒了葱。他顿了顿,像在思索什么,楞了好一会,忽然嘿嘿狞笑起来,阴阴地道:“二爷啊二爷,我本听了您的话,已改了邪归了正,现下却又为了您重操旧业,哈哈!哈哈!”说着伸手入怀,从怀中取出一纸包,打了开来,一扬手,一圈粉末撒了进去。

“阿乔!把菜上给客人!”那阿乔原在前院砍柴,听得叫唤,又是一阵砰咚砰咚的奔入。

阿乔端起兔肉,抬腿便要走,掌柜的却叫住了他,跟着点了点他胸口,怒声道:“可别偷吃了!要么回头不给酥饼你吃!”

阿乔闻言,一脸不忿,闷声道:“不吃便不吃,谁稀罕!哼!”说着便端起兔肉送了出去。

阿乔传菜上桌,宁恒又见此人,心下略感怜悯,当即微微一笑,垂询道:“小兄弟,要不一起来吃?”

那阿乔却连连摆手,惊慌道:“不吃不吃!吃了就没酥饼吃了!”

铁五哈哈一笑,对宁恒无奈的摇了摇头,微微叹道:“他老子亏不了他的。”说着夹起一块兔肉嚼了起来。

“嗯!嗯!”兔肉入口,铁五面色赞叹,囫囵赞道:“可真不错!少爷你也尝尝!”

宁恒哈哈一笑,跟着哦了一声,打趣道:“连铁护卫这等身份都失了态,那我也得尝……”

话没说完,外头却传来阵阵驾马声响,二人对望一眼,心下同道:“夏兴衍么?怎找了过来?”

命阿乔上菜后,那土丘蛇原本正躲内院窥视,只等着宁铁二人下咽……忽听得马蹄声响,不禁咦的一下,不知是何方神圣驾到,可别坏了大事才好,想着赶忙窜了出来。

转眼那马蹄声响已然奔入客栈前庭,跟着来人纷纷下得马来,群人张口大吵大嚷,满嘴污言秽语,吆喝笑骂不断。才一会,这所清净破旧的客栈顿时沸腾了起来。

群人纷纷入得屋来,宁铁二人心下奇怪,纷纷打量。只见为首一人生得浓眉大眼,鹰勾挺鼻,一身熊腰虎背,衣着脏乱邋遢,简直山匪也似,倒不知是何方神圣。

见得来人,那土丘蛇脑中却像被外来之物击中一般,不住嗡的一下!

“哎呀!这死土匪怎么来了!”

来谁不好,来的偏是个不省事的主!他心下大急,焦虑间不住暗骂那人祖宗十八辈,只希望那人别碍着二爷正事儿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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