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思絮说:“你是不是要叫人把我送回去?我才刚刚受的伤,你就赶我走!”
温梁推开她缓缓地垂下眼,以咄咄的目光逼视她的腿。林思絮反应过来,整整衣摆不好意思的遮遮挡挡。其然方才被石头砸到,初时是痛,但后面已没了不适,最多也只是淤青而已。她跑到边上的席座上,以小桌挡住他的目光,苦求他:“温梁,你别赶我走好不好?我保证不会给你添麻烦,除了离开,你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他总算重新正视对方的脸,道:“等到蒲城一战,你留在军营,若是不从,军法处置。”
林思絮不怕死地问:“军法要怎么处置?”
温梁说:“打折你的腿。”
林思絮发寒地咽咽口水,转了话题问:“温梁,你回去后,会跟陈清婉成亲吗?”
自从宫里回来后,她一直想当面问问温梁。他对陈清婉那么温柔,是不是很喜欢她?可是他只简单地说:“不知道。”
林思絮追问:“你怎么不知道,你想不想娶她嘛?要是陛下下旨赐婚,你会娶吗?”
温梁思索了一会儿,回答说:“如果是姑父的意思,我不敢违抗。”
虽然不是期待的那个答案,但林思絮也不奢望此时的温梁能为了她违抗圣旨,但是凡事要往好处想,林思絮笑问:“那你的意思就是,你若是要娶陈清婉,就是被迫的喽?”
温梁白了一眼:“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反正我也不会娶你!”
林思絮撅着嘴小声:“可你跟我有……”
后面两个字没说出来,她小心翼翼觑他一眼。他坐下来,深眸打量她:“林思絮,你就这么喜欢我?”
这还用问?林思絮用力点点头。
他接着问:“你喜欢我什么?”
喜欢他什么?林思絮歪了歪头,坦白说:“你很好看,很多人都喜欢你。”
他冷笑了一下,拿起剑漫不经心地擦拭:“好看?战场上刀枪不长眼,如果有一天我的脸花了,或者少胳膊断了腿,你还喜欢吗?”
温梁在林思絮的心中一直完美无缺,尽管他总是冷言冷语漠不关心,但她就是喜欢他!缺胳膊断腿还刮花了脸,这简直想都不敢想!林思絮大叫:“怎么会!我爹战无不胜,他亦是将毕生兵略武艺都教给了你,再说了你是将军,大家一定都拼了命保护你,不叫你受半点伤害!我可没见爹爹刮花了脸也没断胳膊断腿,你别想吓我!”
他抬起头,用无比认真的目光对着她:“规矩上我是将,他们是兵。战场上,我们都是拼死杀敌的兄弟,他们救我,我救他们。刀枪不长眼,身上的伤和痛,初以鲜衣所蔽,后被时光所埋。战场上连命都可以豁出去,更何况是一只手,一条腿,还别说是一张脸。如果有一天,我变成跟街上某个乞丐一样,毁了脸、断了手脚、肮脏不堪、人见人厌,你还会像今天这样喜欢吗?”
脑海里顿时出现都城街头行乞的那些人,林思絮幻想温梁也变成那样,心中不免隐隐作痛。对面的他嗤笑一声,眉头微微蹙着:“你看,你并不是真心喜欢我的。好了,我现在要跟左右将军商议蒲城战计,你且先到后帐去歇息。”
她张张口还想说话,看见他别过身去取地图无意再提,于是便转入后帐。后帐是他休息的地方,里面飘着淡淡的艾草沉香味。艾草沉是用三年陈艾配合沉香制作完成,具有平心静气,凝神安定之效,温梁一直很喜欢这味香,没想到就连出征也不忘了带。林思絮懒洋洋地卧在榻子上,听到外面有脚步声踏入。
祁帝派的两个将军,一个叫沈傲,封左将军,一个叫张昀,封右将军,两位都是大祁的猛将。三人在外面谈论军事,林思絮则在里面听得清清楚楚,要紧的是温梁从头到尾提的三个建议,都被那二人全盘否决了。本以为温梁会发火,不曾料到他在两位将军面前竟也变得好脾气。
然而,左右将军都是经验丰富的大将,在战场上叱咤风云却突然落成了温梁的助将,难免心有不平。可是温梁也不是省油的灯,这时候只听他变了初时谦和的语气,严肃道:“用兵打仗,必以全争于天下,力求全胜!所谓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敌则能战之,少则能逃之,不苦则能避之。根据探子回报,蒲城的徐军三分之一用于守城,三分之二用于攻敌。我倒觉得我们不必以等量对之,不如以三分之一守营,三分之二攻城。”
越听越有兴趣,林思絮偷偷撩起帐子一角看外帐的情况。左边的大胡子是沈傲,听自己的父亲提过,此人性情暴躁,但拥有一身绝世功夫,是个虎将!明显,他全然不赞同温梁的想法,整张脸怒怨不平,对温梁嘲笑道:“若是敌军来犯,我营岂不是被他们连根拔了!还不知那城内有多少埋伏,怎可轻易行事?”
温梁说:“我说的守营在敌军看来是守兵,可其然是用来攻敌。最好他们是不来,可若要来取我营地,我必能以少胜多,叫他全军覆没!”
沈傲讥笑更甚:“你这是什么逻辑,越发可笑!徐智悰善妒冲动、心狠手辣,等他来攻营地,我军留下的三分之一必定全军覆没,岂不白白让他赢了去?”
温梁冷笑说:“他再怎么勇猛也不过是一介武夫,有勇无谋。”说话间他一直注视着沈傲。林思絮心中也笑,温梁这是在指桑骂槐呢,沈傲居然一点儿都没察觉。不过温梁也说的没错,听说徐智悰打仗猛,但前提必须有一个军师在身边。
见沈傲毫无反应的温梁,开口继续说自己的观点:“留在营地里的人自然也要做好准备。记得我们来时,在蒲城东南方十里处有一个险坡,不如以退为进,让守兵将敌兵引至险坡之下,岂不顺了地利?如若能除去这部分敌兵,我们这三分之一的士兵再加入攻城的军队中,攻城的把握岂不又多了一筹?恐怕到时候城内的人看到城外的军队被我们打败,早已乱了军心,还怕拿不下蒲城?所以我说,要么他就乖乖在蒲城老老实实跟我们作战,要么就跳到坑里等着兵败失城!徐智悰那么急于求胜,我这也是防患于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