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枪没有发火,因为李昂毕竟还是来了。他的脸上满是兴奋,大笑道:‘我成功了,成功了,哈哈哈哈,原来这个世界上不但女人好骗,连男人也实在好骗得很。’老头子刚要说话,李昂道:‘这是你的一百万,没你的事了,不要打搅我们谈话。’任何人都看得出李昂这几天一定有很大的变化,老头子一向很能忍耐,所以他没有发火。但我偏偏就是看不出,因为我知道他的计划根本是行不通的。他那种蹩脚的勾女方法还能打进大财团,才真的是稀奇古怪呢。但事实就是如此,我也不禁怀疑究竟是我的脑子有问题,还是别人的有问题。我看到了他的所谓的女朋友,很安静很老实的一个人,长得不怎么很漂亮,也并不是特别有气质,但还比较能吸引人的眼光。这样的一个女孩子,李昂简直是糟蹋人家。那个财团说白了也是个流氓团伙,老大是强盗出身,一辈子没念过书,有无数钱,但见了读书人就自觉低人一等。这样才让李昂有机可乘。但主要的还是他的点子。股市还是操纵起来才有钱可赚。短短几天,李昂赚得也不多,也就半个亿而已,让他的新丈人高兴得不得了,乖乖地将女儿给了他。
“我们两个人终于又坐在一起喝酒了。李昂说他又厌倦了这个女人。他喜欢追女生,但不喜欢身边老有个人跟着。
我劝他结婚吧,结婚就好了。他说不行。他还有很多的大事没办,结婚就施展不开手脚了。我没说什么,只是喝酒。他的生活注定就应该是多姿多彩的吧,是我所不能知道的。他喜欢怎么干,就怎么干好了,上天会保佑他的,一定的。
“我却一天天堕落下去,因为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做。我就整天喝酒,可以感觉到肉身在一点点地死去,这也是我要的。本来就应该死了。弟弟妹妹在那个世界里应该会很想我的吧。我杀死的那些狼会不会也在那个世界里,每天晚上依旧苍凉地叫着,让妹妹害怕呢?早想就这样睡去,可又舍不得这块青天。李昂是个朝气勃勃的小伙子,对这个世界充满了希望,总是在设想自己将来会怎样怎样幸福地生活着。也许就是这点,才吸引我的吧,因为我实在没有活下去的勇气了。他每天周旋在不同的人群中,是个精力充沛的家伙。但他还不明白这个世界不是冲动和才华就能有成果的。他有自己的才华,却过分地相信自己的才华而忽视这个世界上实实在在存在的许多东西。这样是不行的。特别是他轻易地抛弃了那位小姐,又去寻找新的心灵的安慰,让财团的老大大大生气,什么事都跟他对着干,使他寸步难行。我并没有安慰他。他是个很有前途的人,应该受些磨难,这对他很有好处。他也应该有自己解决问题的方法。我能做的只是陪他喝酒,听他讲一些自己将来辉煌的设想,听他人生的许多看法。他说一个人要想成功,就必须付出些代价,就必须牺牲些东西,所以他现在虽然艰难,但不会丧失信心。我很同意他的看法。成功本来就是另一种失败,你永远无法完美的。
因为这就是存在。
“有一天李昂大醉回来了,跟我说他又遇见了姨太太。
我大吃一惊,姨太太现在恨他入骨,还有什么好事?他说不妨。一顿迷魂汤灌过,姨太太比小猫还乖。我劝他不听,倒头睡了。我很担心,我知道姨太太是个什么样的人,她要吃男人是不吐骨头的。因此我决定去找她一趟。我更知道老头子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不能让李昂坏在这些人的手上。他有辉煌的前程,将来他是可以拥有这个世界的人。
“姨太太大骂我一顿,说叫我不要多管闲事。她还年轻,不能一辈子陪个老头子。老头子不在这里,她自然这么说。说的也是真话。我叫她不要找李昂,天下男人多得是,何必非要找个喜欢胡闹的没毕业的小伙子?何况你又不喜欢他。姨太太更愤怒。我喜不喜欢关你什么事。她让我出去。我就露了一手。没什么。我不过是在她完全看不清楚的高速下拔枪,射击,将漂浮在空中的一张纸劈成两半。不是穿一个洞的两半,而是子弹击中纸的侧面,然后将纸撕成两半。
然后我跟她说我可以在任何情况下杀她。我杀了五十六个人了,不在乎多杀几个。凭老头子手下的几个人还保护不了她。老头子早对我有些不满了,却一直忍住没有发作,这她当然知道。她也知道这是为什么。我慢慢重复了一遍拔枪的动作,我的右手垂下,手作势一握,枪倏地从鞋筒里跃到我手中。我举起枪,缓缓地移到她的面门前,对着她,我看到她眼中藏也藏不住的恐惧,我知道已经足够了。她不会再敢去找李昂了。她会去找的只有老头子,用老头子的力量对付我。这我是不怕的。作为枪手,只有在林立的敌人中生存下去才是荣耀,而我正觉得敌人太少了呢。
“李昂醉的次数也越来越多。我知道他心情苦闷。但我知道他这样不会很久的。特别是姨太太这个隐患消除了。果然有一天,他突然来了干劲。常常出去一跑就是一天。我看了很高兴。我只有这么一个朋友,只要他欢喜,我也不算费了这番苦心。那时是八月,临近中秋。每年的这个时候,我都回到我原来的山上,陪爸妈们一个月。那年我二十四岁,我也记得很清楚的。
“中秋过后,我回来了。我的门前有一张大红的纸,我拿下一看,原来是李昂结婚的请帖。日子就定在今天晚上。
贺喜还赶得及。我连忙赶过去。李昂大笑着接我进去,让我到一个很小、很安静的屋子里。他知道我不喜欢和别的人搀杂在一起。屋子里一大坛子酒,泥封着,很烈的那种。李昂打开酒坛,倾了满满两碗,我们一起饮尽。酒味很浓,火辣辣地穿过喉咙,就跟毒药一般。我马上叫他快走。今天是他大喜的日子,客人一定很多,我何必一直占着他。等他走了,我才想起忘了问他新娘子是谁。也罢,以后有得是时间,何必急在一时。突然,我觉得肚子中一阵绞痛。我中了毒!这酒中有毒!我挣扎着想站起来。这毒好厉害,一瞬间就将我的四肢麻木住,渐渐地意识也不清晰起来。我踉踉跄跄地向大厅走去,我一定要告诉李昂,这酒中有毒药。他的人生才只展开一个辉煌的开端,不能这么死去。还没有走到大厅,我就支持不住了,一跟头栽倒在地。我努力地向前爬去。厅中一片欢腾,火红的灯光好刺眼。他们却不知道这里的新郎官马上就要毒发身亡了。我拼命挪动着自己的身子,用意志支撑着自己往前去。终于,我看到李昂了,他正满面春风地招呼着客人,他的边上坐着位新娘子,就是他原来抛掉的财阀的女儿。再边上一边是老头子和姨太太,另一边是胖乎乎的财阀。一瞬间仿佛是回光返照,我明白了。
“毒是李昂下的。他一定是意识到没有财团的支持,在这个世界上是不会有什么大的发展的。这时老头子一定去找他,不但因为老头子爱才,想笼络他,而且因为老头子要杀我,他知道要杀我,惟一的可乘之机就是李昂。只有我的朋友才有机会杀我。老头子虽然一直想做我的朋友,可惜我从来没给他这个机会。老头子一定还想通过李昂来同那个财团取得联系,所以才会帮他搓合。这样还可以甩开李昂与姨太太的纠缠,实在是一举数得。而李昂呢,他要往上爬,这些都是必须的。他需要人的支持。他说过,为了取得更大的成功,是必须要做出牺牲的。这次他牺牲的只是自己的婚姻和朋友而已。在他,为了有辉煌的未来,这些都是无所谓的吧。厅中的人在大声地笑着,似乎在嘲笑我为什么有这样的朋友。他们都只会为了利益而结合吧,李昂本来就是这样的人,我应该早就看出来的。但我为什么还要交这样的人?是我太寂寞了吗?是我太想要个家,要个兄弟姐妹了吗?在这个冷漠的世界上,每个人都需要亲情的。但他们仍然忽略了我的能力,我虽然中毒很深,但我仍然有力量将他们全部杀光!我盯着李昂眼中踌躇满志的光芒,盯着他得意而满足的笑,我从来没这么高兴过。既然这是他喜欢的,我为什么一定要破坏呢?既然我不免要死,为什么不成全他一个希望?
我总还是将他当做朋友的。我的意识逐渐沉下来,模模糊糊中似乎看到了一点光明,变幻的、嘹亮的光明在向我吹响召唤的号角。原来死是这么平静的事。我不妨走吧。他的未来一定是辉煌多彩的,一定有别人所不能企及的欢乐和幸福。
在他人生的路上,一定有很多的明星在闪烁。而我的路呢,就在这里结束吧。
“我的脑中残存的灵知在向我展现了一幅画面,在熊熊的炉火的映照下,爸爸妈妈慈祥地笑着,弟弟妹妹在欢乐地闹着,我在一刀一刀地劈着干硬的木柴。生活的目的就是将这炉火添得更亮一些。这是我一生想守护的呀。也无情地没有了,永远地没有了。他的未来一定有这些吧?我的呢,我的该结束了,我该到另一个世界去了,那里一定也有一样的炉火,有一样需要我守护的东西。是该结束了吗?我的一生?”
时间凝成的夜露铿然滴下,王度儿从这一生的轮回中清醒过来,他的眼角还残存着最后的一点泪滴,心在沉沉地想着这一辈子究竟有什么不对的。五色轮回柱的光芒在他的眼前闪烁,他沉沉地在想着。终于他长长地叹了口气,从之中清醒过来。抬眼看看五色光华,他的心中忽然有灵光一闪。
“我明白了!”忽然如同大梦清醒,他从这个幻想的、精灵的世界中脱离出来,定睛一看,他仍然盘膝坐在善王的对面,仿佛真的只是一场梦。但这三生的经历,又有谁可以真的将它当做梦寐呢?善王微笑着看着他道:“你明白了吗?”
王度儿慢慢点头道:“我明白了。”
善王道:“不妨说说看看你明白什么了。”
王度儿道:“世人皆知有之为无,不知无之为无。此即是理。”
善王默然片刻,忽然笑道:“你真的明白了!我可以将大位传给你了。从今而后,你就是这个星球的最高职魔法师,善王殿下。”
王度儿默然半晌,道:“为什么你总是要逼我做善王呢?”
善王道:“无论学武功还是魔法,人总是要图上进的。
善王乃是这个星球上最高的魔法职位,难道你不想做?”
王度儿缓缓摇头道:“别人想的,未必是我所要的。既然大家都在争,我又何必再争?”
善王盯着他道:“既然你不想做善王,那修习魔法做什么?大丈夫行当为之事,我既然可以内举不避亲,你为什么不可以毛遂自荐?”
王度儿眼光远远地望出去,心却远远地并不在这里。
“世上除了地位、荣耀和你们所执著的责任外,还有很多很多的东西,是你们所不知道的。”
善王:“哦?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你不妨说说看。”
王度儿一瞬间身体抖了起来,大声道:“是亲情!这么多年来,你考虑过亲情没有?你考虑过我和妈妈没有?妈妈去了,你为什么不想办法留住她?你不是无所不能的善王吗?你问我学魔法做什么,好,我告诉你!我学魔法惟一的目的就是有一天能让妈妈复生!至于什么劳什子善王,你喜欢做,就做去吧!关我什么事!”
善王的脸倏地充血变得通红。一个男人不能保护自己的女人,眼见她悲伤、流泪、无助地死去,这种痛苦谁能领会?而又不能说出来,还要面对儿子的指责!难道身为善王,握着这个国家最伟大的力量的结果就是这样吗?一身负着万民的幸福和希望,就注定要抛弃自己的家庭吗?就一定要没有人的同情和理解,远居于这高出天表的善王城,做一个冷冰冰的神?就一定这样?他能吗?这一切是他要的吗?
善王的眼睛转成灰色,身体也颤抖起来。他望着眼前的王度儿,这是他血肉中的血肉,灵魂中的灵魂啊,他的心曾经分成了两个,王度儿就是将另一半带回来的人。这也是他曾经发誓要守护的东西,但他终于放弃了!他的心情是怎样?
王度儿心情渐渐地平复,他的精神感受到善王的波动犹如大海般起伏震荡着。他也震惊于这个回应。在他的思想中,善王应该是个没有感情的怪物,一生为了虚假的自欺欺人的荣誉感而奋斗的傻子。这一刻,他的认识稍微改变了一点。
他或者也有他的不得已吧,就像我也不得不离开曼施。
所以他忽然笑了笑,道:“但我还是答应你做善王的。”说着,他站起身来,向外走去,“因为这个世界上比这个有趣的事不多了。”
他很快地走了出去,留下善王自己静静地坐在暗影里。
不管怎样,儿子终于长大了,知道自己去思考。无论如何,这总是可喜的。过去的,还是埋葬吧。善王眼中泪水滴了下来。你还有人去指责,我呢?难道我就不一样伤痛的吗?
而王度儿,我们也应该承认他大人的身份,他,已经正式被确定为善王的继承人,我们不能再用“王度儿”这个昵名来称呼他,他也应该像王鼎一样,有代表荣誉的正式的名字。我们不妨叫他“王度”。这也预示着又一个传奇的开始。未来会是怎样的呢?我们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