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观音庙是河阳县城一处极有名的去处,相传那里供奉的观音娘娘颇为灵验,故而香火极旺,逢年过节都有不少人去祈福上香。也不知从哪年开始形成的风俗,年轻的夫妻大婚前都要到那里去拜拜,一是祈求婚姻美满白头到老,二是希望儿孙满堂多子多福。
“坤哥,到了,你看,人好多哦。”
王坤和杨嫣来到观音庙前,只见人潮汹涌络绎不绝。他们俩人并肩站在一起,一个儒雅,一个秀美,仿佛一对粉雕玉琢的璧人儿,立时引来不少路人的侧目。
“马上就到年关了,这些人应该都是来祈求明年好运的吧。”排队上香的人很多,绝大多数都是衣着普通的寻常百姓,在等待的空当,相互聊些今年的收成、明年的愿望等等。
“人这么多,几时才能轮到我们?”杨嫣皱了皱眉头,她以前也来过这里,但是都选在人少的时候,这般拥挤的场面却是从未遇见过,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不怕,看我的。”
王坤神秘的笑了笑,拉着杨嫣就朝庙门口挤去。周围的人摩肩擦踵,一丝空隙也没有。好在王坤筋骨强健、力大如牛,这才能在人堆里奋力挤出一条路。
不过,由于他还要将杨嫣护住,防止被周围的人挤倒,所以速度并不快,三五十步的距离足足用了一盏茶时间才到达。
庙门口左右两边各摆着一张黄色的条案,上面摆放着堆成小山的金箔和码放得整整齐齐的拇指粗细的供香,一股淡淡的幽香飘散开来。
杨嫣深吸一口,顿觉神清气爽,刚才从人堆中“厮杀”出来的惊恐一扫而空。
“好舒服的香味,那供香和平常用的好像不大一样?”
“那是龙涎香,是用龙涎木制成的供香。龙涎木非常名贵,据说是龙的涎水滴落在土地上长成的树木。这种木料点燃之后非但不会产生熏人的浓烟,反而会产生若有若无的幽香,沁人心脾提神醒脑。相应的,这种木料异常昂贵,普通人绝难买得起,他这里摆放的供香应该只是在制作过程中掺杂了一点龙涎木屑。”
王坤略微一闻,就知道了大概。王家在城里经营有古董店,店里也收藏有几件龙涎木制成的器物,故而他对这种味道并不陌生。
除却金箔和龙涎香之外,两张条案上面还各放着一个很大的方木箱子,上面贴着红纸,上书“功德箱”三个大字。
每个功德箱旁边,都站着一个年轻僧人,引导经过庙门的香客,向功德箱中放入香火钱,然后领取金箔和供香。或是一根,或是三、五根不等,根据香客捐献的香火钱数目而定,一串铜钱仅能换得一根供香,比市面上足足贵出一倍。
“这算什么捐献功德?分明是市井商贾一般明码标价出售货物,而且还是强买强卖,哼!”
杨嫣看到有几个香客因为事先准备了供香和金箔,不愿往功德箱中投放香火钱,因而被两个年轻僧人拦下,不允许进入寺中。
“这几年,观音庙的名头越来越大,来此上香的香客也越来越多,让这座古刹也沾染了不少世俗的气息。不过,这也为你我提供了方便。”
王坤拉起杨嫣走上前去,还未开口,就见其中一位年轻僧人面带喜色双手合十朝王坤行礼道:“住持师伯一早就念叨说‘喜鹊枝头叫,必有贵人到’,果然王公子就来了,请您稍候。慧能,还不赶紧去向主持师伯禀报!”
最后一句,却是对另外一个年轻僧人说的。
“是,师兄!”只见那僧人应了一声,转身进了寺门。
“原来是慧清师父。”王坤回礼道。
王家是县城首富,王老爷子在世的时候每年都会给观音庙捐不少的香火钱,算得上是庙里的第一大金主,王坤以前随父亲来过几次,因此两人互相认得。
慧能一走,本来该往他这边功德箱投放香火钱的香客全都无法入内,本就前进缓慢的队伍彻底停滞下来,一时间,不少人开始骚动起来。
“喂,那和尚怎么走了?还让不让进去啦!”
“我都等了一个多时辰了,好容易轮到我了,这算怎么回事儿啊!”
“喂喂,那两个插队的,我……”
还有人看出是王坤和杨嫣的缘故,刚想破口大骂,忽然看清了王坤的衣着打扮,赶紧老老实实的闭上了嘴。
“你不要命啦,那人是秀才公子,听见你在这胡咧咧,一纸状子递上县衙,告你一个‘辱没斯文’的罪名,少不得要挨上二十个大板哩!”他的同伴在边上低声说道。
王坤面皮微烫,没想到自己这一插队,竟然给这些人带来了如此的麻烦,顿时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惠清师父。”王坤伸手入怀,掏出一张银票放入功德箱,道:“今日香客盈门,这么一个个地投香火钱却是有些缓慢,就让在下聊表心意,替他们把尊崇之意一起献给佛祖吧。”
惠清眼尖,一下就看出那是一张面额50两的“大钞”,粗略估计一下,即便这里所有人全都缴纳香火钱,也不足这个的五分之一。也就是说,王坤一下子就替所有人掏了5倍的香火钱。
“王公子果然乐善好施,有乃父之风。”
惠清和尚笑意更浓,冲人群喊道:“念在众位施主礼佛心切一片赤诚,本寺今日免除香火例钱,各位可自由进入寺中参拜。”
只字不提王坤已经替众人交过香火钱的事。
哇哦!
人群中爆出震天响的喝彩声,人潮重新开始流动起来。由于少了投钱的过程,前进的速度比刚才明显快了不少。
“这和尚好生狡猾,明明收了坤哥的好处,却说得好像是他们施的恩惠一般。”杨嫣冰雪聪明,一下就听出了惠清话里的小九九。
狠狠瞪了和尚一眼,腮帮子气鼓鼓的。
王坤倒是没有什么,依然是笑呵呵的表情,轻轻拍了拍杨嫣的肩膀,示意她不要放在心上。
“王公子,住持师伯有请。”
这么一会儿的工夫,慧能已经从寺内禀报而回。
“劳烦了。”
王坤和杨嫣跟在他的身后,进了寺门。
寺院正中是一间大殿,正是供奉观音娘娘的地方,此刻殿前人头攒动络绎不绝。
“王公子这边请。”
慧能并没有带两人前往大殿,而是避开人群,寻了一条幽静的小路绕过大殿朝后面走去。
“本寺分为前、后两院,前院供普通香客参拜、上香之用,后院乃是众位高僧们修行的禅房所在,等闲之辈是不允许进入的。”
慧能一边走,一边介绍,王坤二人就随着他的指点四处观瞧。
三个人沿着小路穿梭。很快,人群的吵闹声就听不到了,四周渐渐静谧下来,只有三五成群的小鸟在枝头偶尔喳喳几声,颇有几分“鸟鸣山更幽”的感觉。
“果真是个好地方。”王坤觉得自己的心也渐渐放松下来,自双亲亡故以后,自己每日里都忙得是晕头转向:家业、读书、习武,不敢有须臾的懈怠,虽说身体上没有任何问题,但精神上却是绷得紧紧的,长时间下来,难免会有些疲惫。
随着心情渐渐轻松,王坤觉得自己的身子似乎也轻了些,腿脚更有劲儿了。
“怎么回事?似乎我的力气又大了几分!”王坤暗中感受了一下,发觉身体状况竟然是前所未有的好。
“果然,刀谱上讲‘练功要心无挂碍’,我以前一直以为自己已经做到了,想不到却是‘差之毫厘谬以千里’。若是能在此处常住,想必我的武功还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吧。”
转念又一想:“也不对,按照刀谱所说,我的筋骨已然有了火候,软似棉、硬似铁、练骨如钢,再练下去也难以取得什么大的突破。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到内家吐纳的秘诀,进入内家秘境。”
想到这,王坤不仅面露难色:“现在这当儿,练武的人都如过街老鼠,哪里还敢露头,更何况是内家高手?看来,没有奇迹出现的话,我这辈子都只能在这外家门槛上打转了。”
“两位施主,我们到了。”慧能一句话,打断了王坤的胡思乱想。
王坤抬头一看,发现面前不远处有一扇灰色的木门,木门上用金漆写着一个大大的“禅”字。
王坤的双眼猛地瞪圆,只见禅门两边各站着一个高大威猛的光头和尚,每人手里都提着一根粗如儿臂的铁棒,身上灰色的僧衣撑得鼓鼓囊囊,鼓胀的肌肉显出爆炸性的力量,两双眼睛精光四射,一副“生人勿近”的架子。
“好家伙!这两人的外家功夫至少有十年以上的修为,两条臂膀足有扛鼎之力,只是不知有没有达到内家秘境。”王坤暗中跟自己比较:“不知道动起手来结果会怎样。”
王坤的功夫全是自己苦练的来,全无实战经验,他现在做梦都想跟高手过招,好看看自己的功夫到底到了什么程度。
慧能赶忙上前施礼道:“两位师兄,奉住持法旨,带两位施主进内院面见,还望通融则个。”
两个金刚模样的和尚面无表情,其中一个伸手向门内一指,慧能赶紧迈步进入,同时招呼王坤和杨嫣也跟进来。
内院之中,古树环抱,环境更为幽深,不过王坤的心却再难有刚才的平静。
“刚才那两位是?”王坤试探着向慧能问道。
“他们两位就是我们寺中四大护法金刚其中的两位。”慧能脸上颇有些得意:“现在朝廷四处缉捕练武人士,唯独我寺中四大金刚安然无恙,王公子可知道是为什么?”
说完,故意朝王坤瞥了一眼。
“在下愚钝。”
王坤恨不得一拳把这个卖关子的和尚门牙打掉,表面上却还得耐着性子。
“公子可还记得他们的腰牌?”
经他这么一提醒,王坤恍惚记得两人的腰间似乎是有一个巴掌大小的黑色金属令牌。至于是什么东西,王坤实在是记不清了,当时全副心神都被两个活生生的武林人士光天化日大摇大摆站在自己面的事实惊呆了。
“那是县衙的捕快腰牌,四位师兄现在都是县衙的记名捕快,当然不惧朝廷的禁武令了。”
“原来是这样!”王坤恍然大悟:“这样一来,县衙方面平白多了四个高手捕快,寺院方面也免去了灭顶之灾,确实是两方得利的好事,也不知是是谁想出这么天才的主意。”
“莫非,这才是禁武令的本意?”王坤这是猛然想起早上在肉丸铺子里,那个老者说的,贾忠借禁武令清除异己的事:“这样一来,习武者只有投靠朝廷或者被追杀至死这两条路可选,果然是恶毒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