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在夏日的蝉鸣和闷热里缓缓流逝。
六月雪的白色花瓣落在了窗台上,我拣了一瓣,夹进了日记本里。
对于傅裕成这个名字,以及那张和它对应的面孔和那双好看的眼睛,在我脑海里影影错错开始模糊。但手机通讯录里还留着那窜没做备录的号码。
我鬼使神差地通过手机号点了他weibo的关注。甚至把他发过的weibo从头翻到了尾,这不需要太多时间,只是翻着翻着心里觉得难受:
2009年8月21在我们抵达拉萨的时候,天已经黑透,布达拉宫的轮廓藏在夜幕里若影若现。
2009年7月26回去的时候,遇到一队人,要骑行去拉萨,我加入了他们。
2009年7月19青雲山脚下遇到一个人,好像在哪里见过。
2009年6月24高考成绩出来了,我爸却让我到国外念金融。
2009年6月9外公走了,一大家人就我最后一个知道。
2009年4月17他让我放弃高考。。
2008年11月5我爸砸了我的吉他。
2008年7月5又被揪回了那个被称为家的地方。
2008年5月16这么多天,他一个电话也没打过,生意人,毕竟是利益为重。
。。
不长不短的句子,不冷不热的语调,像在讲别人的故事。可我的心闷闷的,一定是南方闷热得天气搅得人心神不定,绝不会是其它别的什么缘故。我虽然这样想着,可对于这个人,傅裕成,我真的有很多疑问。我想知道,他到底都经历过什么。
我从来活得糊里糊涂的,但这种糊涂却也清醒,我不需要费尽心思讨好谁,也没有立下任何远大的人生目标。可我觉得我挺幸福的,家很温暖,朋友很亲切。我挺乐意只做好眼前的事,求的不多,自然觉得满足。但傅裕成,他的生活好像是被人狠狠掐断了又拼接回去的,甚至连这些断节的痕迹也被人慢慢磨掉。磨成什么形状,他自己也说不清了。
眼睛酸酸的,心也更沉闷了。
我鼓起勇气给他发了条短信:傅裕成,你不是说,过几天就回家了吗?怎么去了拉萨啊?
短信一发,肠子都悔青了,忐忑不安,怕他回短信,怕他不回。更怕我自作多情,或许他早就不记得我了。
短信铃声响了,我划开屏幕,“对我来说,在哪儿都一样”
“你知道我是谁吗?”
“程佳佳吧!”
接着我又收到,“我有东西要寄给你,把你地址发给我。”
我有些纳闷,他会给我什么,不过更能多的情绪似乎是一种期待。我是怎么了?
四天后,我收到了一封EMS,寄件人正是傅裕成。我小心翼翼地拆开一看,是一张明信片,正面印了一座雪山,山顶的白雪和云层交融在了一起,分不清哪边是血哪边是云。
照片的背面印有几行字:
佳佳,正如你了解的,我去了拉萨,走的滇藏线。
这是珠峰脚下的雪山冰淇淋。很壮观,对吧?
起伏的海拔让人很难适应,邦达72道拐的路程让人想起都后怕。
看到布达拉宫的时候,我居然想到你了,你说奇怪不?
傅裕成的字是那种飘洒的小楷,精致沉稳的笔画间有一种循规蹈矩的叛逆。我好奇他的路线,于是去查了滇藏线。可我怎么也没想到,那竟是最难走的一条线路,不少骑行者都在这条路上出了意外。
“你知不知道,你很可能回不来?”也不知道哪来的闲气,我拨通了傅裕成的电话,“不带你这么玩命的!!”
“你喜欢那座雪山冰淇淋吗?”他顿了一秒,竟给我这样的回答。
“为什么这么冒险啊?”我语气有点僵硬,“你不觉得你的决定太欠考虑了吗?”
“你这是担心我吗?”我语气挺严肃的,但傅裕成竟是乐呵呵的。
“没有。”像是蛇被抓住了三寸,我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好尽力掩饰那份尴尬,说出的话也乱七八糟的,“我只是好奇。真的只是好奇,没别的意思,我觉得。我。”可越想解释,越没得解释。
“好奇心杀死猫。”傅裕成好心打断了我,算是给个台阶,“你没听过吗?”
“我不是猫。”我故意装傻充愣,“所以但说无妨。”
“你就是一直猫。”傅裕成没头没脑地跟了我的话说。
“很多事情你不懂,当然,我也不懂。”在我一再追问下,终于傅裕成开了口,“在到曲孜卡的时候我真的怀疑过自己是不是不该跑这一趟。一路过来,心完全是挂在嗓子眼儿。到米拉雪山的时候,站着不动都喘不过气,何况我们还得一直往前骑行。我那时候感觉下一分钟就会窒息死掉。可就算是这样,我也不想半途而废。幸好,我和我的队友们挺过来了。那种努力、坚持和信念我已经缺失很久了。但当我们到了拉萨,看到太阳的红光越过布达拉宫,在八廓街穿行,看到流动的人群,我真真实实地觉得自己是存在的。”
我想象不出傅裕成跟我说这番话时的表情,但我越发有种想哭的冲动,明明和我没有关系,为什么心里还会这么难受?
“哎,我怎么跟你说这些啊……”傅裕成幽幽地一叹气,又觉得有些好笑。
“没事的。”我笑着答到。
傅裕成告诉我,他已经厌倦了提线木偶似的生活,拉萨之旅越发让他想摆脱之前的状态,所以他打算休学一年,先到处走走。
我的世界过于平稳,我既不想改变现有的生活,但我亦好奇着傅裕成向往的世界。这种矛盾容易催生躁动和恍惚。
小希说,我是真着了魔了。
我说,我哪里知道。
在暑假的最后一个星期,我收到了傅裕成寄给我的第二份礼物,这一次是一张照片,照片上有一片安静祥和的小村庄,村庄的背景是一片奇异耀眼的光。这种飘渺、空灵的视觉冲击让人震撼!除了照片还附有一封简短的信:
佳佳:从拉萨回来后,我辗转去了东北。坐到了老旧的绿皮火车,从车窗往外可以看到一大片广袤的土地。这感觉很好,心里很踏实。据说再过一阵,这些火车都会被淘汰掉,觉得有点可惜啊,但也没办法,世界发展得太快了,老旧的东西很容易被忘记。
这张照片是我在漠河县拍到的北极光。你能想象吗?天空就在你头顶的上方浮着,伸着手,流光在指缝中穿回。你现在还没法亲自去感受,但我想告诉你,这种感觉太妙了。
我过得还不错,我甚至可以自己赚到所有的花费。别多想,我只是不想摊着手问家里要钱,这让我有种悲哀的屈服。
你应该高三了吧。加油。
傅裕成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