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方才没有瞧错,她当真是瞧见了祁落的身影,只是祁落怎么突然来到了这珍宝轩中?还是与邱林云在一块儿的,他们两个什么关系?是朋友吗?
然而为何瞧着邱林云看祁落的眸光竟不像是朋友之情,温柔至极,又有些隐忍,只是隐隐的不受控制,一触即发的感觉,怎么瞧着怎么别扭。
管那么多做什么呢!
莜然甩了甩头,猫着腰凑近账房。
反正邱林云本就是个怪人,他的思维她还是不要熟知的为好,如今要弄清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祁落怎么来了珍宝轩?
“若是我不道出你的身份,你何时才能忆起我?”
如今响起的是邱林云温润如水的声音,浅浅柔柔的似是一泓春水泛着点点涟漪,温柔的叫人不敢相信方才那话竟然是出自邱林云之口。
“很久,或许一辈子都忆不起。”
祁落冷然的开口,说话间甚至都不曾瞧邱林云一眼,生生地叫邱林云的一番期盼化为乌有。
这就是她的毒舌祁落表哥,一句话能将人自天堂打落至十八层地狱,万劫不复永世不得超生。
“是吗?”邱林云口吻依然柔婉只是较之前而言,若是听仔细了,不难发现语气之中已是带了层落寞与伤感,“多年不见,你似乎变了。”
邱林云浅扯了唇角,清俊的脸上泛着令人心疼的苦笑。
“十余年的光景,足够改变一个人的。”
祁落的口吻与邱林云相比截然相反,期间竟是隐隐透着一抹清冷之色。
嗯?怎么听着两人的对话,那两人好似幼时便是认识的。
祁落表哥不是自幼在荃州长大,快到志学之年才开始闯南走北的,怎么如今又和这京城的邱林云认识了?
莜然越想越是想不明白,而后缓缓直起了腰身,透过窗缝瞧向屋内。
此时的祁落正是背窗而立,莜然瞧不见他脸上的神情,却是自他微拢的双拳与挺直僵硬的背影上瞧出了一丝绝然。
又不是什么生死大战,那邱林云亦不是什么毒蛇猛兽,而且听着人家邱林云的口吻似是极是重视他的,只是祁落表哥为什么反倒是全身武装,完全处于备战的模样?
搞不懂!
“若是你记性好,你该记得幼时我曾与你说过的那些难言之隐,为了我娘,为了我,希望你不要将事实说出来——”祁落深深吸了口气,而后才是抬眸迎上邱林云的眸子,“而且你要记得,若不是我的引荐,如今你根本不可能成为这家珍宝轩的掌柜,既然当初我有能力让舅舅收下你,你便该相信,如今的我依然有能力叫舅舅辞了你。”
嗯?
窗外的莜然又是一愣。
她必须好好静下心来将他们的话理清楚。
怎么两人好端端的谈话又将爹爹给扯上了?而且怎么越往下想,越觉得什么地方很奇怪呢?
只是什么地方奇怪,一时半会又是说不清道不明的。
“你觉得大掌柜能凭你的一面之词就辞了我?”邱林云唇角微扯,似是已与祁落杠上了,“大掌柜不会。”
大掌柜?
莜然一怔,怎么弄了半天,原来邱林云是爹爹的分店掌柜,而她竟是叫自家的伙计给扣了下来做苦工了?
再次哀叹自己跌宕起伏的命运,她穆莜然似乎已是将这世间富家小姐能遇到不能遇到的倒霉事全数遇了个遍!
让自家的伙计扣下来做苦工,若是说出去也一定能叫人叹为观止的。
“邱林云,你非得将我的秘密捅出来才肯罢休,你非得见着我陷入两难的处境才觉得顺心吗?!”
此时的祁落已是没有了往日的翩翩风度,他尖声地朝着邱林云吼着,似是想将自己一生的怨愤都发泄至他的身上一般。
“落儿——”面对祁落的咆哮,邱林云非但没有因着生气,而是伸手将身前的人儿揽入怀中,轻抚着他的一头发丝柔声说着,“落儿,你要相信我,我从未想过让你陷入那般的处境,我是为了你好才想将事实公诸于世,只要你的身份公开了,你便不会再像如今这般为难,你可以随心所欲的笑,随心所欲的痛哭,可以安心的享受这十九年中都不曾享受过的安逸!”
落儿?
落儿!?
天呐!
莜然不禁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以手掩口才不至于叫自己一时失态的惊叫出声。
难不成这邱林云有断袖之癖?极为恰巧的是祁落表哥居然也有?他们两个男人……
光是想想,莜然便是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如今又是见到了相拥的两人,一时只觉有些反胃,就差没有把方才吃下去的那些东西全数吐出来了。
“我不能——”终是恢复了些理智的祁落猛地将邱林云推开,摇着头向窗边退来,“我不能让娘为难,我不能让娘叫二姨娘和三姨娘看不起,我不能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而让娘陷入困窘的局面,我不能。”
“落儿——”
邱林云上前一步想再次将祁落拉过来却是叫他先一步躲开了。
“林云,你不要难为我好不好?如今的形式,根本由不得我说一个不字!”
“如今的形式?”邱林云冷哼一声,“如今的形式你只能说不!如若不然,你难道真是依了你爹的意思,去娶荃州知府的女儿为妻?”
“你怎么知道?”
祁落一脸愕然地瞧着邱林云。
“无需管我是怎么知道的,如今的我只想告诉你,此时此刻的你与你娘正是在玩火,你们在玩火自焚!倘若你真于两月之后娶了荃州知府的女儿为妻,那么你才是真正地骑虎难下,到时你该怎么与尹小姐同入洞房?该怎么与她繁衍子嗣?若是不小心叫知府大人得知真相,你叫你爹娘情何以堪?又叫知府小姐如何做人?介时知府大人得知你的女儿身,任凭穆老爷富可敌国,挥洒千金也难挽回你们祁家这段错了十九年的荒唐之事!”
等等!
莜然因着邱林云那段话又是整个人呆愣在原地,一时间竟是连着呼吸都变得十分费力,如若说之前那些话叫她听起来十分别扭难以接受,那么方才邱林云刚落下帷幕的那些话简直叫她惊愕到了极点!
邱林云刚刚说什么“女儿身”?他指的“女儿身”是何人?是祁落表哥?
怎么?祁落“他”……“他”是女的?!
莜然初闻之下本是十分不愿相信的,然而之后思及以往祁落的种种怪异行为,心中亦是对着邱林云的话信了一半,又加之祁落听罢之后没有半丝半豪的反驳,一下子,莜然全信了。
难怪祁落从来不与其他兄弟一同沐浴,难怪祁落的饮食起居从来都是姑姑一人料理从不假手于他人,难怪祁落的衣衫较之其他的兄弟永远都要厚实一些,难怪……
莜然捂着胸口,撑着窗棂勉力站定。
今日她可算是得知一个天大的秘密了!
“你不要说了,不要再说了——”祁落无力地瘫坐在窗旁的紫檀椅上,沉沉地溢了口气后以手支着胀痛的脑袋,“我好累,好累,如今的这一切压得我即将喘不过气来,你不要再逼我了,我怕我会撑不下去,我真的好怕——”
“若是累了,我随时能借你依靠。”邱林云伸手握住祁落的手心,将她的头按在自己的胸前,“你不必觉着害怕,多大的风浪都有我陪着你一同走过,相信我,我一直会在你的身畔陪着你。”
祁落不再说话,她似乎真的是累了,这十九年之中她的心一刻都没有觉着安稳过,直到如今靠着这个叫做邱林云的男子身上,才是莫名地觉着一丝心安。
或许他说的有理……
“喂!你小子在掌柜的账房前偷听什么呢!”
屋外人的一席话叫房中两人一下子惊得分开了,纷纷循声瞧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