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会在此?”邱林云一把将莜然自屋外拉了进来,而后猛地摔上屋门略显凶狠地道,“说!你听到了多少?”
“该听的,不该听的——”莜然轻溢声气后将眸光自地上转至祁落的已是煞白的脸蛋上,“全都听到了。”
“莜……莜然?”
祁落适才听到莜然的声音时已是觉着十分惊诧了,如今再是见到了那张清澄熟悉的脸后,一下子睁圆了双眸连着呼吸都是变得极为困难。
为何……为何偏偏是叫她给听到了?
因着娘的意愿,她自小不得不女扮男装成为爹爹眼中最为乖巧的“独子”,男儿和女儿不同,这是爹爹自小教导的,因此于过去的十九年里,她的生活之中没有香甜的冰糖葫芦,没有令人称羡的女儿衣衫,没有能用来妆点的胭脂香粉,没有琳琅满目的翡翠琉璃,没有女红,没有寻常姑娘家都能轻易拥有的一切,有的只是一堆乏腻的,透着沉沉霉味的书卷,因此,她开始气愤自己特殊的身份,然而在她那柔弱哀伤的母亲眼中,她又必须装作一副极为乖巧不会惹是生非的模样,心中觉着不平,便是开始羡慕起周遭的姐妹们来,莜然便是其中叫她最为嫉妒眼红的一个。
莜然出生不久,她的娘亲便是撒手人寰了,穆家只剩下三个大男人,无论男子是多么地愚钝与粗心,那三个男人却是将一生所能给予的宠爱全数给了莜然一人。
舅舅,亦就是穆府大老爷穆敬荣,深爱着亡妻的性情男子,即便舅母已是走了数十载,他依然孤孤单单的一人从未有过续弦的念头,因着莜然眉宇间与舅母有几分相似,又因着穆府之中如今只有莜然一名女眷,穆敬荣便是将毕生的爱全数给了莜然,只要莜然一句话,即便是再无理的事,穆敬荣都能想尽一切办法为其达成,加之莜然自小便是千伶百俐地惹人怜爱,两名兄长更是对她宠爱有加,从不会与她大声说个不字,因此才会叫她的性格较之别的富家小姐更为骄纵了些。
恨!
同为女子的她每每见到莜然时便是有诉不完的怨恨,她不明白为何同是女子差别为何是这般的大!
莜然开心时可以女扮男装混出府邸去找乐子,而她若是开心了却不能换回女装出府去散心,她永远只能一袭素雅的男装。
依稀记得十五岁那年,因着实在好奇自己穿女装的模样,便是偷偷自街上买了套女装又是买了些简单的胭脂水粉回寝屋,只是不曾想到的是正当她褪去男装准备穿上女装的那一刹那,娘亲却是突袭而至,见着床上横摊着的女装后,不言一语却是兀自坐到了床榻上轻声啜泣,任凭她怎么解释安慰就是不听,直到自己在娘亲面前发下重誓说永世不会穿上女装,如若不然便是永世不得超生,万劫不复之时,娘亲才是揽她入怀,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诉说她们母女俩的悲惨命运。
悲惨?
是,她的确悲惨,她的整个人生只能用“不如意”三个字来概括,因着自己的惨状,她更是对拥有了众多幸福的莜然平添了几许莫名的嫉恨。
看着莜然开怀无邪的笑,她恨!看着莜然在父兄的簇拥下拥有一切,她恨!看着莜然如此轻易的便能抓住幸福,她亦恨!
因此自小她便是与莜然为敌,连穆祁两家的长辈都是说不清楚为何一向生性温婉的她偏偏要与莜然为敌,只有她自己知道,那些莫名的举动之后只有一个理由,那便是嫉妒,万分的嫉妒导致她已是不知不觉的开始忿恨莜然了。
如今自己天大的秘密叫她给知道了,她定会告知舅舅,告知爹爹一解这十余年来自己所给予她的怨气。
到头了……一切的谎言似乎到了此刻已是隐隐能瞧出结局了。
蓦地,祁落仰天大笑了几声,而后又是叫人抽去了全身的力气一般,一下子便是倒坐在了身后的紫檀椅上,垂睑瞧着地上,隐隐牵动着的唇角叫人心下为之一动。
“祁落表……表姐。”莜然见着祁落如今这般模样,起身便想凑近她,不料却是叫她不领情地挥掉了手。
“表姐?”邱林云一脸愕然地瞧着莜然,而后指了指瘫坐在紫檀椅上的祁落道,“你方才管落儿喊表姐?那么你是……你是大小姐?”
适才听到祁落唤出“莜然”两字,他只是觉着这世间怎会这般凑巧,那小子竟是与大掌柜之爱女同名,如今再听闻“他”管祁落喊表姐,一瞬间,她们的关系他算是彻底理清了。
他着实不明白,如今是不是有钱人家的子女们都是闲来无事喜好女扮男装出来招摇过市的?
“嗯。”
莜然努了努嘴,清澈如水的眸子轻轻地眨了两下瞅着邱林云应了声。
“穆莜然,如今你高兴了吧。”兀自沉静许久的祁落突然说了话,一双黑白分明的凤目轻挑着斜向莜然,唇角蓦地一牵,“此时此刻,你可是知道了我天大的秘密,准备告诉谁,是你爹亦或是我爹?”
“莜然不会告诉任何人。”
莜然浅抿了唇瓣,梨涡淡淡隐现,清澄透彻的小脸上泛着犹如初春般的暖意,叫人单是瞧着便是极为舒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