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皇甫淳熙心里极为矛盾,先前他是皇甫家最强烈主张杀了梅香儒的人。
如果前些时候他还能凭假自己在心里不断把梅宰相想像成一个饱食终日,无所事事、投机取巧,博取皇帝信任的小人,包藏祸心,图谋不轨的奸臣,来强化自己恨他的决心,那现在他再也无法把这些词加诸在他身上了。
他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那密闭的轿帘,心中暗想到所谓“忠君”就是义无反顾不计得失的听皇上的话,照皇帝的吩咐去做,既然皇上让他保护他,他就全心全意的保他安全吧!第一次他对皇上派给他的任务心生感激。
暗夜里,突然一声极细小的锐器响声从街角向大轿袭来。刚还在胡思乱想的皇甫淳熙却在锐器声响起的那一瞬间,“噌”的一声拔出长剑,砍向已近轿帘的那支利器。不愧是削铁如泥的宝剑,“当"的一声脆响那利器应声断为两段,落在轿帘前。
天上没有月亮,只见点点星光,长期习武的皇甫淳熙还是看到了那利器断裂时散开的白色烟雾,当他闭气挡在轿前时,大畚已长身挡在轿顶,防备有人从上面攻击了。
梅香儒听到动劲,揭了轿帘,问了句:“发生什么事了?”
皇甫淳熙上前,一把拉了轿帘,掩了他的口鼻,显然心不在焉的梅香儒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梅香儒的眼神却在一瞬间开始迷茫。
那双晶亮的黑眸中仿佛陷入到某种美好回忆而飘远的目光,在对上皇甫淳熙关切的眼神时缓缓地摇摇头,人却主动偎入他的怀里。
一向以冷静著称的皇甫淳熙开始不安起来,他现在已经无法把他当做自己的死敌来对待了,他突然有种想仰天大笑的冲动。却在下一刻发现,怀里的人早已软了下去。
陈烈此时已处理了刺客,正低头用帕子去取那落在地上断为两截的器物。大畚看了一眼梅宰相只压低嗓音说了句:“快回相府。”就跟陈烈一左一右护持着皇甫淳熙抱着的梅宰相,舍了轿子向相府急奔而去。
到了相府,却是上下一片灯火通明。
晚宴一散,陈烈就派了小厮回来通告郑执事,下午情况就不怎么好的梅相爷让郑执事担足了心,早就严阵以待。
三人一到院门,就被门外的郑执事拦下了,他伸手号了下梅相爷的脉,冲陈烈说了句:“迷魂散,无碍。”就伸手接过相爷,边走边除去他身上的官袍,嘴里还在冲小童报着七八个药名和份量。
到了大厅,郑执事抱着相爷迈进那凉气逼人的寒池,小童也去煎药去了。
一个多时辰后,恢复意识的梅相爷,浑身被郑申君扎满银针,趴在青玉床上,正在口授自己那位代笔师爷写讨伐檄文。
这位梅宰相一会低语几句,一会静静地看那师爷写字。那师爷却是摇头晃脑,抖肩努嘴一副慷慨激昂,激情难以自抑的样子。
皇甫淳熙站在窗口边,离的远,看不清那位师爷写什么,却对这位梅宰相的顽强精神深感钦佩。刚才把他都吓得半死,以为这位宰相大人不行了,人都软的跟条布带子似的,这会就又能写檄文了。
想着这位晚宴上他一真关注着,没吃一口东西的相爷会不会饿,想要吩咐小厮又觉得此行不妥,心中怨自己那位粗枝大叶的妹妹,做为夫人也不见她来关心一下。
心中悚然一惊,当你恨一个人的时候。恨,使你时时记挂着他,可现在他为什么连他的冷暖和饥饱也惦念上了呢?他的行止和需要已经无时无刻不在影响着他了。说到底这恨已变了味!
他看到在廊下踱步的陈烈,一身的凝重气息,问了句:“杀手是谁?”陈烈只说了句:“只看出是蚩戎人,身上没任何标识。”就又开始在那转圈了。
皇甫淳熙望一眼,远处那棵浓密高大的树,前乾王府第一杀手,现相府编外暗卫的隐身地。不禁莞尔而笑,他要矛盾的话,这个人岂不是更头大?前面隐身在这是搞暗杀,现在却要保护暗杀对象,那个第一杀手是不是该庆幸先前自己没得手?还好,自己一开始就是为了保护这个人而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