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我们要了!”马驹转过身来,发现那位漂亮端庄的女人,亭亭玉立在面前,正盯着自己。
“马诗人,还认识我吗?”那个女人笑盈盈地问。
“你是……”马驹认不出来了。
“肖卉!”
“肖卉?”马驹高兴得要跳起来,“肖卉!真的是你呀?想不到啊,睽违十年,在如此时间、如此地点邂逅相遇,幸会呀!”
“还这么酸!”肖卉快乐地戏谑道,“有时间吗?我们去那边坐坐!”
没有时间也得坐坐!从沙洋中学毕业分手之后,转瞬十多年,肖卉赠送的笔记本,扉页上“让我们在珞珈山上相会”的题字,都还完好地保存在箱子里,镌刻在心灵深处。岁月匆匆,人海茫茫,今天在这里相遇,也是缘份啊!
他们来到门口的凉棚内,拣一把干净的靠背长椅坐了。刚坐下,马驹的手机响了,一看,徐紫燕打来的。
“你好,紫燕!”马驹接电话,“怎么想起跟我打电话了?”
“很简单!上帝说,你再给那小子打一次吧……”徐紫燕显然生气了。
“其实,我今天拨过几次……”
“拨几次怎么啦?以眼还眼,以暴制暴!昨天我打手机,不接;挂座机,一个老头子,哼哼唧唧咕咕哝哝的,什么玩意?”徐紫燕呼呼的喘气声在电话里很响。
马驹感觉一股血直冲脑门,当着肖卉的面,只得隐忍着,说:“那是我爸!”
“你爸不是老头子?阳光男孩?”
“好啦,以后再聊……”
肖卉耐心地等着,待马驹关了手机才问:“谁?这么缠绵!”
“我缠绵了?”马驹笑笑,“一个朋友!”
“是吗?”肖卉很愉快,“你还没怎么变啊!在玩具柜那边,我就看出你了,一直都不敢认,跟踪到这儿,刚才听那位先生叫你,才……孩子都这么大了?”
“哪里,是我侄女,那边是我弟弟、弟媳!”
“真的?你呢?”
“我?剩男一个,淘汰品,谁肯屈就啊?”
“我才不信,翩翩风度不减当年啊!”肖卉闪着明亮的眼睛,“沙洋中学分手以后,你都去了哪里?”
“落榜就意味着落魄啊!”马驹不想追忆往事,“你如愿以偿去了珞珈山?”
“其实也就那么回事!”肖卉有意淡化这个话题。
“不,我非常看重!”马驹由衷地说,“有机会接受系统、有序的高等教育,是人生的一大幸事啊!你在哪里高就?”
“高什么就?从武汉大学新闻系毕业之后,就来到郢州日报,六年一贯制,冻结在这里了!”
“那是无冕之王了?”
“刀笔小厮而已!我记得,你老家好像叫龙船地?”
“是呀!”马驹心头漾起温馨,“我也记得,你的家就在郢州城关镇,家庭背景很不错的,你爸爸……好像是一位封疆大吏吧?”
“哪里,小小一方诸侯而已,早退休了,茶也凉了!”
“凉了的‘王老吉’也很可口的!”马驹幽了一默,“不过比起我爸就差远了,老人家走到哪里都是‘伯伯’,农民伯伯一个!”
“你没变,还这么俏皮……”肖卉乐不可支地直笑,“什么‘王老吉’,使用价值早被消费光了,张皇出逃去了新加坡,投奔我哥、嫂去了。哎,你这些年‘落’什么‘魄’呀,我曾在东河镇采访,听到过关于你的一些逸闻,很神奇的!”
“没有什么神奇的,说到底是机遇。人生获得机遇的几率太小,常常是可遇不可求,偏偏让我碰上了!”
“能让我一饱耳福吗?”
“当然!”马驹兴致勃勃,一幕戏剧性的情景,蒙着南国烟雨冉冉浮现……
……怀着不息的渴望和梦想,马驹频繁地变轨、改行,辗转于南方都市的喧嚣之中,寻觅生命的沃土,扑捉事业的曦光。在经历了太多的磨难之后,承蒙上苍眷顾,倏忽间降下一位贵人,给他脚下铺上红地毯,引领他走出荆棘,踏上坦途……
……那是一个令他终身难忘的夏夜。在建筑工地下班后,洗去一身臭汗,马驹去了公园,顺着脚下弯曲的石径,独自来到了荔枝、榕树、杜鹃密实交错的公园边缘地带。这里,灯光幽暗,影影绰绰,幽深又恬静。忽然,远处传来呼救声,马驹迅猛狂奔过去,与歹徒展开一场殊死搏斗。劫匪挨了几拳头,他中了一刀……
马驹没有想到,正是这一刀,迎来了自己生命的转机。获救者是一位莫姓老人,马驹坚决谢绝一万元的酬金,不意感动了上帝。马驹进了莫氏集团旗下的星级酒店,先当保安队长,后来做了部门经理,之后承包了一栋楼层。那年生意一般,可他的管理步步到位,业绩比以往任何年份都好,大大超过莫老预期。除了完成承包指标外,超额一百多万元,马驹悉数交给了老板。第二年、第三年,年年如此。他的敬业和忠诚,睿智和练达,令莫老赞叹不已。第四年,老人拿出三百万元,说小马呀,以你的聪明、机敏和智慧,你是一个干大事的人,不必寄人篱下。出去吧,你的前面是一条金光大道。这钱是你的,可以启动你的财富快车了!马驹坚持要了两百万元,注册了自己的公司,从此进入了财富的通道。他抓住企业改制的良机,以相对低廉的成本,收购了一家地方广告企业,这与他钟情于文化的情趣两相契合,他冠名龙马公司……
“这简直就是一个现代童话!”
“是啊!我总忘不了那位老先生,可惜老人家谢世有年了!”
马驹讲完了自己的“现代童话”,肖卉手机响起来,“对不起,我接个电话。喂,程主编……好的好的……我知道啦!”肖卉关了手机,“哇噻!够巧合的了,我们程主编发来指令,报社安排我过些日子去东河镇,如果方便,我顺道去龙船地看你!”
“欢迎你去作客!”
“一定去!”
“恭候光临!”马驹开了个玩笑,“别忘了给我做个月老啊!”
肖卉正要离去,囡囡拉着爷爷的手跑过来,一个劲嚷着伯伯我要回去!马驹抱起囡囡,要让肖卉先走,肖卉等着马驹上车,二人相持着,直到马驹的车启动了,肖卉才依依不舍地挥挥手,说了声“拜拜!”
“拜拜!”马驹也挥挥手。他看到肖卉的眼里,忽闪着晶莹的光亮,像十年前一样火热深情。
肖卉在原地伫立良久,目送马驹的车拐了弯,才转过身子汇入熙攘的人群。
马驹心头久久荡漾着浓浓的蜜意,这次偶然的相遇,短暂的聚会,撩起他无尽的遐想与情思。
回返的时候,马驹在郢州大酒店门口停车,说时间不早了,吃点什么再回去。李乖乖说,这一天就花了你这多钱,再吃饭又花钱,我们哪好意思?马长发也说,去这种地方吃饭,说不定就像电视上那样,蹦嚓嚓,蹦嚓嚓,吵得人耳朵发麻,哪里还有心吃饭?马驹乐得直笑,说大酒店没有蹦嚓嚓,很规矩也很安静的。李乖乖说,哪里都不去了,回家我做饭去!马驹说,也好。
天慢慢黑下来,公路两旁的村庄和田野,变得朦朦胧胧,影影绰绰的混沌一片。马驹打开车灯,放慢了速度,保时捷在渣油路面上轻快地滑行。他要借这个兴头,跟弟弟、弟媳和老爸,好好沟通一下。
“弟弟,我知道你有想法……”马驹说。
“我没有想法,我一个苕器!”马大寨说。
马驹呵呵地笑:“夜蚊子一飞,都能认出公母的人,能是苕器?谁说我弟弟是苕器,他就是苕器!”他想逗弟弟笑。
马大寨偏偏不笑:“外边人不敢把我当苕,自家兄弟倒把我当苕了!”
“弟弟,我从来都是尊重你的!我不在家的日子,你照顾好爸爸,又帮我筹建房子,我非常感谢你,这你应该能看出来。我这次回来,是想办成几件事,没有事先征求爸爸、你和弟媳的意见,这是很不对的,应该道歉!陈校长也曾提醒我,但我以为你是理解的,才拖到今天,这是我的疏忽。那天你不是说,魏吉安唱大戏,都花了十几万,劝我也唱几场……”
“人家就比你机灵!”马大寨抢着说,“人家伤皮不伤骨!宁可唱大戏,也不做你这苕事。再说,人家一口大缸的水,才舀了一瓢哩!像你这样只怕连水缸也砸了,以后还活不活命呀!”
马驹理解弟弟的心情,也很感激这份兄弟情份,说:“弟弟,我说实话吧,我也不是连水缸也砸了!那年我赤手空拳出去,两眼一抹黑,一滴水也没有,后来我找到了瓢,慢慢地舀,水缸里的水就多了。其实,我们国家的建设发展很快,就像大江大海,水多得很。就算缸里的水少了,我手上有瓢,还可以再去舀啊!”
马大寨不理这个茬:“我不跟你磨嘴皮子,钱是你赚的,我不够资格过问。可我说清楚,你那天给我十万是不够的!”
“你要多少我都给你!”
“一百万!不要那什么卡,要存折,我一看就知道是多少!”
“卡是带存折的!”
马长发虎起脸:“你是发烧了打胡说哩!”
李乖乖吓呆了,抱怨马大寨说:“你说话都不知轻重哩!”
马驹也有些不解,问:“弟弟,你要这些钱干什么?”
“我上黄鹤楼飞金去!”马大寨理直气壮。
“行,哥我给你,只要你支持我,理解我!”马驹说。
保时捷滑进龙船地,己是家家灯火。李乖乖说,囡囡她伯,我这就做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