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晃晃又过了数十日，戚照那日正逗了孩子们玩。彼时予烈正拿着葡萄要去给予煦吃，予煦觉得有些酸，摆了手不要，弄了自己一身不说，汁子也弄了予烈一手。
浅安和浅心都不由得笑出声来，平娘连忙带了予煦下去洗，浅心也要带予烈下去。戚照本在上面瞧着，忽然道：“予烈的乳母令娘前段日子身子不好，告假了。如今身子还未好么？”
浅安忙道：“回主子，令娘前段日子来信儿说，身子已经大好，只是还有些病根未好全，想来再过四五日便可回来照顾二皇子了。”
戚照仿若松了一口气，捏了颗葡萄放进嘴里，又吐了出来：“好酸，果真好酸。”
浅安忙拿碟子接了，问道：“这是新上供的葡萄，照理来说不该呀。主子现如今虽非头份的恩宠，却是一等一的尊贵，哪有人敢不讨好的？”
戚照也未放在心上，只淡淡道：“收了放在一边吧，也许过两日熟了些便好了。”她拿帕子擦了擦嘴，“好在令娘无碍，若是换了个乳母，怕是没那么知根知底，令娘算是咱们戚府的人。”
浅安应了声，吩咐了人，片刻后道：“是，当年若非小姐心善救了令娘的夫君一命，怕是他们都没命活到现在了。”
戚照摆摆手：“都是小事罢了。你回头且去看看令娘那还差些什么，一并来回了我吧。”
浅安点了点头，忽然又道：“上回奴婢去瞧她的时候，恰好远远儿的看到含双从令娘屋里出来。”
戚照微微不解，疑道：“含双？”
“是二小姐从家里带来的陪嫁丫鬟。想来令娘也算是戚府出来的人，二小姐也是关心的。”浅安解释道。
“戚薰？”戚照眉头一挑，语气中含了一丝不屑，“但愿她存的是好心思吧。你可要多多留意令娘那边。”
浅安应了声，门外响起快步的脚步声，却是小辉子推门进来打了个千，道：“主子，昨儿个皇上在绿水庭用膳，戚嫔与宋小媛作陪。皇上觉得兴致好，便叫了乐府的人来唱曲儿……”
戚照听他说了一通脑仁儿都疼了，见此不耐的打断：“听个曲儿便听个曲儿吧，还能听出朵花来不成？”
小辉子苦着脸道：“主子吉祥，还真听出朵花来。皇上做完传召了乐府的乐娘，今早已经破格封为更衣了。”
戚照微微错愕，惊道：“乐府出身低微，本就是供人玩乐的，连宫女都不如，怎可越级晋封……看上的是唱曲儿的？”
“回主子，正是。听说那薛更衣唱曲儿作词儿弹古琴，样样精通，是个才女不假。”
戚照点点头，一时无言。还是浅心走进来冷哼了一声：“若论唱功，谁都不及咱家小姐啊。”
戚照抬头望着她一笑，懒懒的起身道：“走吧，该去向太后请安了。”
话音刚落，外头帘子一掀，正是宋小媛走了进来：“正巧呢，妹妹还想着姐姐不会先去了吧？”
戚照见是她来，不自觉微笑道：“妹妹且等等我，我换身衣服便来。”
宋小媛自是没有异议，浅心早为她上了盏热茶。
片刻过后戚照出来，两人一路往太后那边走去。戚照感觉着外头日头毒辣，想起刚刚的事更加烦躁，问道：“听闻昨晚是妹妹陪在皇上身边？”
宋小媛闻言不禁苦笑道：“哪是我呢，分明是那乐府的薛慕蕊——她，哎，罢了罢了。”
戚照却是握住宋小媛的手，道：“妹妹且说，昨晚到底怎么了？”
宋小媛狐疑的上下看了看戚照，片刻后才道：“不是婕妤指使的吗？”
戚照一时没听清，重复了一遍：“什么？”
宋小媛这才有些放下心来，缓缓道：“是我蒙了心，竟以为是你指使用来固宠的——不然，那戚嫔是你亲妹妹，为何一直灌皇上酒，灌得皇上不知天南地北，又一味的称赞薛更衣，这才唬了皇上最后宠幸了她。”
戚照闻言大惊，身子都止不住往后退了两步：“我怎会做这样的事？”
宋小媛一向温婉，见此也不由得反问了一句：“那戚嫔为何要做这样的事？”
戚照默然，摇了摇头，只一味的往前走去。宋小媛道：“昨晚我位分比她低些，自然是劝不住，加之我与你交好，也不想打乱了你的计划。”
戚照苦笑了半晌：“我哪有什么计划呢？戚薰才是嫔位，根本谈不上需要固宠，那她为何要抬举一个乐府出身的人呢？”戚照望向宋小媛，眸子清澈，推心置腹道，“妹妹细想想，戚嫔不算无宠，我若需要固宠，何不用她？何必借她的手再去找别人呢。”
宋小媛细里想了想，这才恍然大悟。
从太后那里回来，戚照遣散了众人，疲惫的躺在美人榻上。身后响起轻微的声响，戚照头也不抬，淡淡道：“不是说了别来吵我吗？”
浅心为难的站在后面，轻声道：“主子——”
戚照“嗯”了一声，也知浅心不是那般不知轻重的人，才不情不愿睁开了眼：“怎么了？”
“是本家那边传来的消息……”浅心犹豫了片刻，道，“柳姨娘前两日生下了一个儿子，被……抬做夫人了。”
只这一句，便叫戚照从榻上惊起，她接过家里传来的字条，满满的喜悦仿佛能从纸上溢出来。戚照连连冷笑：“好一个夫人，如此，她戚薰岂非与我平起平坐了？”
不等浅心的回话，戚照接着道：“从当日她自己入宫选秀时我便知道，她的野心绝非如此。如今可倒好，她也成了嫡出女，到底是身份尊贵了，都晓得往皇上跟前提拔自己的人了。”
戚照一口气说完，噎在了嗓子里，连连咳嗽。浅心连忙端来一杯茶，戚照却不接，只问道：“皇上如今在哪儿？”
“皇上今晚……宿在清晖阁了。”浅心小声道。
清晖阁还是当日戚照亲手给戚薰指的住处，环境幽静，离在水一方又不算远。
戚照闭了闭眼，冷声道：“等着吧，明日皇上便会晋了她的位分。”
“小姐如果这么厌烦二小姐，何不称病将皇上请过来？”浅心试探道，“皇上那么心疼小姐，必然会过来的。”
戚照疲惫的摆摆手：“你可知我为何这么讨厌她？或者说——惧怕她？”
“浅心不知。”
“那时候，我还很小，你还没有跟着我，我身边只有浅安一个。大约是四五岁的时候，薰儿那时候同我差不多年纪，只比我小了一点儿，因着我当初是早产，所以身子格外弱些，身形也更小些。就是那一日，我们二人在荷花池边上玩，我遣了浅安回去拿东西，她还小，又是庶出不得重视，所以没有丫鬟伺候。浅安才走了不过一刻，我便一时不备，被戚薰推下了水。”
“她没有声张，一个人回去，看不出一丝异样。等到浅安回来时才发现我落水了，后来当时来府上做客的一位贵客救了我，就是那一次落下了病根，一直吃药调理，以至于现在求子难。”戚照淡淡的说完，声音中带了一丝苍凉，“我知道她自小怨恨我是嫡出，那件事做完，最令我恐惧的是她可以像没事人一样过来看我，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那样的心性，我在这宫里待了这几年，都练不出来。”
浅心大拗，忙道：“小姐别想了……”
“现下戚薰性子还浅薄张扬些，但城府已然极深，我不得不防着些了。”
第二日，皇上昭告六宫，晋戚嫔戚氏为从五品美人，封号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