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华和青城的大婚在那日还是顺利进行了，只是素阳却在心痛之余遭受了非人的折磨。
璟瑢将她带回了府中，急切地喊来了京都最好的大夫，可却被素阳拒之门外，她依旧大口鲜血地往外吐，身子骨孱弱到如同转瞬便要消失的轻烟。
“素阳，我要你好好活着……”浓重的声调黯哑而又悲凉，他起身去开门，却被素阳伸出的手扯住了。
勉强的笑意，她凝着璟瑢的眸子道，“我身子本带奇毒，心脉又受心蛊所噬才会有吐血的症状，这些只能靠我自救的。还有殿下，请你保证不要让大夫来替我治伤，若是发现我是使蛊的女子，对殿下争夺太子之位实在不利……”
素阳还未说完就被璟瑢搂紧了怀里，他眼中氤氲而出的雾气并未叫她瞧见，只是声色里却已浓重，“若是可以，我宁愿替你分担这些痛苦……”
素阳做的自救方法便是用刀子在身上的各处穴位开血，对身子的伤害极大却也是唯一能够让心蛊之毒缓解的方法，每每她如此痛苦，璟瑢便在院子里练剑，风起叶落，他常常把自己弄得很狼狈，颓然倒地的时候，眼里却是潺潺流出了泪水。
而后，素阳渐渐好转，笑容也是少了又少，而那道脸上的疤痕从此并未褪去，璟瑢让最好的女工给她织了一袭面纱，如水般月华的光泽，绣了大朵攒聚的佛桑花，是她很喜欢的样式。
自那以后，璟瑢对素阳的宠爱越盛，他唤她“素素”，总爱陪在她身边，他说，“你若是想出去走走，我都可以陪你，你若不想再涉入纷杂的宫廷斗争，我也依你，只要你答应试着快乐些。”
素阳还是摇摇头，她说，“我在你身边，那些事，依旧会做好的。”
璟瑢知道是助他登上太子之位的事情，只是叹气着，眉目里带着如此明显的哀愁。
而后的两年里，匆匆如斯。
但太子和司马老臣的势力却越发勾结一处，将璟瑢逼得厉害。明明已经是兰垣帝王最宠爱的儿子了，太子的地位也是坐稳的，可是却总要担忧着哪个强大优良的皇子将其取而代之，惶惶不安又暗下手段，只能说是对自己太不自信了。
那日，经过重华的府上，大抵是因为思念还有尘谙的痛苦让素阳莫名地迈出了一步，也正是因为这一步，掀起了狂涌般的巨变。
她身手极好，越过了围墙便进了内院，掩着身子往前而过，而在那不远处的湖心亭前，站着依旧清朗温润的男子。
那刻的凝视，让素阳心中翻卷起悲伤，快乐，还有疼痛交杂的情绪，她终是知道，爱着重华这件事哪怕在两年后的今日都未曾有分毫的变化。
只是，湖心亭的视线的范围里再度缓步而来了一个人。
素阳盯得发紧，疑惑着司马老臣怎么会来找重华？
而他们商讨的对话竟是如何置璟瑢于死地！素阳感到了不可置信，转过身的便可却猛地对上一双熟悉的眼睛。
青城将她带去了别处，神色却极为不悦，“你不该出现在这里，也不该听到这些。”
素阳盯着青城隆起的肚子，心里震惊夹杂着痛苦，眸光有些闪烁不定，声色已是一片震颤，“他……竟会和你有……孩子……”
青城趁着腰的动作有些懒散，摸了摸圆滚的肚子，撑着石桌在凳子上坐下，这才抬眸看向素阳，“我们彼此相爱自然会有孩子。”
“呵……青城，我明明解了他的心蛊，他……明明承诺过我的，明明说……我会幸福的……”素阳每说一句，便像是揭开了过往的伤疤，痛苦、不堪而又悲凉。
“是啊，重华的确想起了你，可是你们相处的日子，对他来说不过一场转瞬即逝的浮华烟雨，他根本就不会在乎你，而我，哪怕身子肮脏，哪怕没你聪慧绝然，可他依旧宠我爱我。素阳，别怪我得到了你的东西，只是真的，我们过得很好。”青城傲然挑眉的动作一派而成，安泰幸福的模样早就不是当年花楼里的女子。
那一刻的提醒，素阳才认知到原来为重华解了心蛊，一厢情愿的深爱，反而成了伤害自己的一把利器，所谓姻缘起始的果实，或酸或苦，都要自己一一咽下。
“那便祝你幸福。”素阳转过身去，眼里堆积的泪水早就模糊了视线，越是深爱，便越发疼痛，可越发疼痛，她便越发深爱。
而当重华站在她眼前的时刻，眼泪都尽数落在他皱眉哀愁的眸光里，似乎心疼。
重华慢慢走来，安抚着青城先进屋去，又是快步拉住了素阳，他的声音里有些嘶哑，问出口的一句竟是——
你过得不幸福么……
素阳散出一阵冷笑，“幸福？你难道不知道我很痛苦么……”
“小阳，你这是何必……璟瑢他待你不是很-好-么。”
素阳睁大眸子，心里似乎突然明白了什么，内心的委屈却是满载着袭来，“所以，那日是你告知璟瑢来温泉池旁找我的？你说的幸福是要我把推向……别人么？”
重华低着头并不说话，而那样的默认也让素阳再次地遭受了一遍打击，眸光里闪着泪水，踉跄着才扶稳着一旁的栏柱，再次抬眸的时刻却是一片清冷，声音也是嘶吼而出，“为什么、重华，你告诉我，为什么！”
“我……我终是负了你……”重华的手欲触碰上素阳，却在半空中迟滞片刻又收了回来。
佛桑花的花瓣不断坠落，像是一颗颗眼泪在停转。素阳一阵冷笑，“呵，重华，你和司马欲相互扶持太子，置璟瑢于死地，而你又急切地把我推向他，是想——我也去死么……”
重华怔然，“你都听到了？……”
“太子荒淫无道，全然没有济世之才，你却浪费自己的才华和能力扶持，真是让人觉得可笑。怎么，是不是想现在杀了我好以绝后患？”决绝的声音里满是讽刺，而视线里，素阳竟是慢慢闭上了眼，微风拂过她脸上的面纱，将那深刻的疤痕都印在了重华溃然痛苦得眼神里。
“小阳，我会帮太子是秉承天意大道，减少杀伐的最好选择，可是我断然不会伤害你和二殿下，我自然希望你可以……幸福……”
素阳缓缓才睁开眸子，眼角的泪还未淡去，那大概是她最后一次这样认真地问着重华——
你爱我么？
重华犹豫了，拽紧衣袖的动作让素阳的心沉了又沉，他还是这样让她失望。
“小阳，这并不重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