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10722500000015

第15章 隆顺兴米行学徒

金洪声站在河埠上,望着载着家人和祖母寿材的船驶离。待船行稍远,又紧跑几步,登上用石垒成的驳岸,继续望去。船过了一座桥顺着河势转弯,就听不见划船的橹声,望不见船的后梢影了。可他还怏怏地站在那里,不想回家——自己的家,房子已经卖给他人,要回的是前几天父亲带他去过的金家大阿哥的家。金家大阿哥金少宜也不急着催促,过了好一阵,才轻声说道:“洪官,回去吧。”洪声就转过身,跟着金少宜走去。

金少宜的家在祈堂浜,祈堂浜是一条小支流,在平湖县城的西面,水从流经县境第二大河的嘉兴塘流入,向北与城内的市河相通,市民以有“进水”之谓聚居浜的两岸,集成小地名祈堂浜。两岸地势尤以房屋面东朝向的浜西一带为上。金少宜家的房子,就在浜西垒石成岸而建,临河围成一个颇大的墙圈。墙内是一座七开间四进的院落。洪声随着金家大阿哥逛了一圈,顿觉比自家原来的房子大了许多。两进之间,各有天井,第四进房子后面,还有一个小花园,假山亭榭、小桥菏池、竹梅花萼,虽不见十分宽阔,却也曲折有致。

洪声的房间,就在第三进的楼上,居东首第一间,每日阳光先到,又比别的房间多了扇可纳接春夏东南风的东窗——朝向最佳。隔壁已经住着一位借住的学生,名叫金铁声,也是金少宜家的亲眷。虽只比洪声大一岁,体格却比素来瘦弱的洪声长大粗壮了许多。

金家大阿哥的家事,全由妻子钟氏主持。钟氏人虽不标致,但把一个家治理得头头是道、有条不紊。娘家是平湖有名的大户人家,且经营着商业,这又比一般只守着些田亩的土财主更广了些见识。洪声住在她家里,虽然客人只有十三岁,但一切待客之道,钟氏均以成人的礼数规格,加之手面也大,使洪声在吃住上,倒比在家里要好不少。

事情却由隔室而居的少年引起。金铁声长房长子,在家宠娇惯了,总是享头份得大份。见金洪声一来就住在他的上首,心想:你比我晚来,凭什么占在我的上阳头?这金铁声小小年纪,心里头却算计起洪声来了。

钟氏生有一子,小名照官,说起辈分来,要叫洪声为叔,但只小洪声六岁。据金舜仪在2006年4月回忆:“我们乡下强盗抢(抗战时,1937年左右),逃到平湖,住在大嫂家里。他们房子大,有四棣。照官喜欢古董。屋里种盆景,摆满两天井,一廊下。”此时的照官,还未玩古董,种盒景,七岁的孩童玩的是蟋蟀、蝈蝈,还养着一只颇通人性的鹦鹉。金铁声生性好动好玩,常常不请自到的到照官房间玩蟋蟀,看蝈蝈,逗鹦鹉——这倒也是儿童常有的天性。但他每每会有意乘人不备,或放走蟋蟀,或折断了蝈蝈的翅膀。再有就是打碎蟋蟀盒中的水盂……照官本是少爷哥儿,对这些事情不太计较。但蟋蟀、蝈蝈是他的爱物,心爱之物一旦受损,不免要向母亲泣诉。钟氏只得伺机问问常去玩耍的金铁声。金铁声推说不知情,钟氏也就息事宁人,令下人再去买回蟋蟀或蝈蝈完事。直到有一天,鸟笼门大开,鹦鹉杳无踪影,事情才张扬起来。钟氏还是先问金铁声,金铁声一口咬定自己不知道,还推诿于金洪声。钟氏心知洪声绝不会惹这种事,就稍加颜色责问金铁声。此事终因无据定谳,但一时也却闹得五宅不安。金铁声场面上失去了面子,心中便迁怒于洪声。洪声是多么乖觉之人,每日放学回家,就一头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尽量躲着金铁声。但同住一楼,吃饭又在一起,岂能不相遭遇。有时旁边无人,金铁声则讥洪声为“吃白食”,甚至动起拳脚。洪声也不还嘴不还手,只是急速跑回自己房间,拴上房门。

好不容易挨到学校放寒假,洪声急着回到金罗浜家里,一头就对母亲说,明年无论如何不再住在少宜大阿哥家了。母亲问原因,他也不说。问是不是人家委曲他了?他说不是。又问,是不是人家无意间怠慢他了?他说也不是。再问,那到底是为什么?他说不为什么,就是不住在大阿哥家里了。母亲逼问急了,洪声就一味地哭。母亲百般劝慰,可就是不听,也不肯说出个中原委来。母亲只得将事情禀告巨溁,巨溁拨冗回家一趟,晓以利害。良久,洪声才说出一些同住的金铁声的事。巨溁叹道:梁园虽好,总不是吾儿的家。

事情使父母左右犯难:铁声也是金少宜家的亲眷客人,自己儿子借住在他家,少宜不收分文,已经添了不少麻烦。无论如何,不便将此事张扬,以免使少宜两边为难,更添一场无端的亲眷之间的误会和纠纷。夫妻两人商议后,决定替洪声换一个住所,寄住在三伯伯巨源处,事情由秀英出面说项。

中国人的过年,原本是亲眷间走动、晚辈向长辈拜年的时候。巨溁推说家中养鸽事忙,秀英就带着洪声,去县城三伯伯家,还带了十几只鸽子请祖母和三伯伯尝鲜。

向祖母和三伯伯拜年以后,洪声得到了每人一元的压岁钱。秀英就委婉地向三阿哥提出,洪声开年读书,是不是请三伯伯招留,让他住在三伯伯家里。也只怪我们夫妻无能,小孩子读书的事情还要麻烦三阿哥。

春节年头,向来是求全年吉利好运的时候,凡有事情商议,总以顺利答应居多,以求一元肇始的顺利带来全年万事的顺利。三伯伯巨源听罢,当着母亲的面说:“洪声读书,你们去了乡下,理应住在自己人家里。少宜处虽然也是亲眷,但比起弟兄来,总是远了一些。先前弟妹你们不同我商量,我也不好说什么。现在弟妹提出,洪声就住在这里。妈,省得你也想孙子。”祖母听着,由衷高兴,连说:“这样最好,这样最好。”

巨源的话说得合情合理得体,秀英连忙教洪声再向两位长辈磕头道谢。自己也说:“三阿哥,我也代巨濚谢谢你了。”

从此,三年级下学期开始,金洪声就住在三伯伯家里读书了。这是1927年春天的事。

大哥大姐已从杭州辍学回家,住在金罗浜乡下,洪声深知自己读书来之不易,所以学习分外用功刻苦。每次考试,成绩总能列于班中前三名之内,一直读到五年级第十册临近结束,事情却骤然变化。

事情由谁率先提出,是洪声的父母,还是借住其家的三伯伯巨源,现在已无从查考。

从常情言之,巨溁和秀英似乎不会让未读完小学的洪声,在离毕业仅剩一年稍多一点时就辍学。尽管长子长女已退学从杭州回家,但他俩的停学是长子遭校方斥退,与洪声的自愿退学迥然不同。此时巨濚的家境虽今非昔比,但总算还未到临泽而渔就开起了南货店,店搬到通界桥后,生意似乎有点起色。据金舜仪2006年3月在嘉兴回忆:“我一生过得最开心,有两段辰光,一段是我爷刚开南货店,人不回来,钱总是拿回来点的。”可见经济状况不比在刚离开县城时候差,为什么要让金洪声辍学?当然,要再让洪声像长子长女那样去杭州深造的经济实力,巨濚是没有了,但供养洪声在县城就近读完小学,还应是力所能及的事。而且环顾屋内,在一班子女中,或许也只有洪声是能够中兴家业的可造之才,停他的学,不合做父母的常理。

洪声的祖母汪老太太,手中还掌管着200亩祭田。一年的租米收入,一则要用于祭祖的开支,二则三个儿子三房子孙,人口众多,不能厚此薄彼。所以不能独独资助洪声继续上学,但祖母、洪声在巨源家同住,孙子在祖母身边,二房的巨源不看僧面看佛面,待洪声不逊于自己的子女。便从老年人求个儿孙绕膝计,也不会提出让洪声停学的主意。

三伯伯巨源,在金氏家族最后一次续修的“允古堂金”家谱中,留有他的摄像,下面的题词是“经造宗词十四世孙巨源小像”,上面的题词是“岁逢知命摄影留容”。家谱全册只收两帧相片,另一帧是创立宗祠的十三世祖蔡园公,而巨源的照相赫然立于世系表之前,可见他在修谱造祠中的重要地位。他撰写的“金氏宗氏记”列于家谱前,内有“余自束发受书以来,即有志于范文正之义庄,陆景贤之规范。老将至矣,有心无力,良用自惭。愿后之子孙咸思诏穆相承,疏威有辨,或能恪守成规,或稍恢拓基业。则吾族之幸福有望矣。”此序作于宗祠落成清明当祭之时,面对神灵祖宗,对后辈子孙寄予厚望的人,似也不会断然让侄儿学业在小学毕业仅一年前中断。俗话说“送佛送到西天”,离西天仅一步之遥了,三伯伯为何驻足?

对金洪声的这段寄居生活,金舜仪回忆:“洪声在日记里说‘寄人篱下’。”用在事后比较超脱的视角看,两家对金洪声读书的照顾应该都还是不错的,但在离开父母别居孤身一人的十三岁孩子心里,或许天然地有着某种失落的阴影,再总会遇到一些不如意的事,在孩子心中,便被无形地放大,所谓“无妈的孩子像根草”。

金洪声在1950年,对幼年失学这件事,是这样回忆的:“因伯父嫌吃饭不贴钱,就在我14岁的时候(五年级未读完),荐我到隆顺兴米行当学徒。当时我反抗做学徒做生意,而想读书。”他在1978年12月1日开始撰写的“我的一生”回忆文稿中,对同一件事,这样说道:“伯父是好心呢,还是嫌我吃他饭,我于十四岁春就去当学徒,只读了4年半书。”可以揣想,十四岁的金洪声对辍学是异常不满的,但虽曾反抗最后却又只得无奈的接受。时过近六十年,当他已是七十一岁的垂垂老者时,仍不能对此释怀。尽管相对于1950年的叙述,七十岁的人,毕竟多了点阅历,少了点火气。

不管直接导致洪声辍学的起因如何,1927年春,未读满小学五年级的金洪声离开稚川小学,因家境贫寒停止了在学校的学业,那一年他虚龄十四岁。

在二十世纪二三十年代的平湖,因贫失学孩子的最好出路就是学生意——当学徒。众人商议的结果,洪声可入陆陈行业。

陆陈行业在当时平湖的各行业中,属上等行业。“陆陈”,意为当年播种,隔年收获的粮食油料作物,都是米行经营的业务,所以在民国时期,米行泛称为陆陈行业。平湖米行到晚清时已发展,平湖西门外源裕米行创业于同治年间,一则颇具神奇色彩而被各种史志收录的传闻,更为邑人津津乐道:同治十一年(1872),平湖县新仓镇正大米行大米运销上海,“米三船运往上海,为预防颠簸,用粗缆联络,至龙华遇狂风,米船凭空揭起,落入田中。”民国初,县城已有米行30余家,民国二十一年,发展到50多家。几家大的米行,远近皆知。

平湖的米行分布在东门、西门和南廊下沿河一带,加上东乡十八镇的米行店铺,形成以县城为中心,四乡集镇为网络的平湖粮食市场。

米行之成为平湖商业的第一大业,与平湖的地势、物产有关。

平湖地处长江三角洲之南,杭嘉湖平原。境内河道交织如网,土地肥沃,物产丰富,粮食以水稻为主。

平湖向有“余米之区”之称。每年水稻收获二季,霜降前芦尖登场,次是早晚稻“早八哥”,再次是晚粳稻、糯稻。以民国十年为例,芦尖在霜降前已出十分之九,共17万石;“早八哥”2万石,城区28家米行,收购多则7千石,少则4千石。规模之巨,可见一斑。

据民国二十六年出版的《平湖之土地经济》记述:“民国25年受病虫害与水灾影响,收成只及常年五成,以水稻生产居第一位,较丰年已减收三分之一以上,但据一般估计,每年销外埠约有30万石。”

民国二十三年《省粮食运销调查报告》称:“年产稻谷170万石,人口不足27万,以生产抵消费绰有余裕,故为余米之区。”

民国二十二年国际贸易局调查:“常年景况,全县产米141.3万担,消费100.5万担(按人口年均358市斤),可余米40.8万担。”

据《中国经济志》记载:“全县食粮,即欠收年亦足自给,如遇丰年,农作物供本县消费外,尚有多量输出。”

上述四则材料,有国际有国内,有中央有地方,平湖是“余米之区”的结论,有不争的权威性。

民国二十一年前后,即金洪声欲入陆陈行业的前后,平湖每年运销外地的大米10万石,糯米0.1万石,蚕豆9.4万石,黄豆10万石。

行业居于上乘,要进入就不太容易了。除了学徒本人的天赋教养外,“荐头人”亦即现时所说的介绍人就尤为至关重要了。巨溁夫妇、三伯伯巨源,认真将亲戚朋友筛选一遍,最终觉得金少宜妻舅、大嫂嫂的嫡亲哥哥钟逸民最为合适。

钟逸民当时开设“升源裕米行”,资金实力在平湖县城米行中列三甲之鼎,若他肯出马,那洪声的入行就十拿九稳,而且对他今后的发展,也大有好处。

但巨濚又要起了少爷脾气,不愿再去麻烦金少宜,事情似乎成了僵局。善于经济、治家有方的巨源毛遂自荐登门造访,金少宜爽快地一口答应。反而说道:“六阿叔(巨濚)的事就是我的事。洪官在我家里只住了不到半个学期,总是我照顾不周。洪声弟入业的事,包在我身上,逸民舅佬答应也要答应,不答应也要答应。你请巨濚叔等着回音好了。”

以金少宜的家庭背景,本来极少有事开口求人,对钟逸民钟老板来说,妹夫开口,恭敬不如从命。

据金洪声本人在1978年回忆,他的进入陆陈行业,是“伯伯托人荐到隆顺兴米行当学徒”。

钟老板肯出面的消息传来,众人都松了一口气,不料洪声入业的事并不顺利。钟逸民选中“隆顺兴米行”,老板是沈茂斋。在平湖县城的米行中,资金实力也在十名以内。平湖县城当时的米行(包括规模较小的米店)共51家。资金在5千元以上的共九家,“隆顺兴”名列其中。

不顺利的原因,不在洪声本人。洪声虽未小学毕业,但在当时,能读到这种程度的人也不多。问题出在沈茂斋对乃父往事的风闻上。“少爷胚子出身的人,到敞号是否委曲了金家公子?”话虽婉转,但却是一个软钉子,弦外之音,明白得很。钟逸民将原话转述,巨溁夫妇同巨源商量后,复请钟老板劳神转达:洪声进宝号,实属幸运,万望沈先生能够接纳。最后的结果,沈茂斋还为自己留了掉退路:“洪声公子可先来敞店做三个月,若还能习惯,到时再续。”——拜师当学徒还要试用三个月,可见沈老板进退由之的老谋深算。

事情一经说定,秀英就为儿子准备行装。被铺是现成的,将洪声读书时的那一份洗涤干净。学徒平时不能随便离开店里,所以还得准备一季的换洗衣衫。

临行前晚,母亲和特地从通界桥赶回的父亲,少不了对洪声一番叮嘱:学生意不比读书,手要勤快,腿要勤快,脑子更要勤快,要多看、多做、多想,就是不要多嘴。一人在外,要照顾好自己,师弟兄之间要和睦相处,对先生更要敬重。绝不能像在家里和三伯伯、金家大阿哥家,那时你是读书官官,现在你是学生意的学徒。俗话说:“吃了老板饭,哪怕装在麻袋里掼。”万事以忍为上,忍事头上一把刀,你要切记。洪声仔细听着,虽然对有些话还似懂非懂。

“另外,读书识字也断不可废,”说着父亲拿出一只书匣:“这是一部《三国演义》和《康熙字典》,《三国》就是你读书的课本,《字典》就是你上课的老师。”洪声双手接过,久久抚摸着膝水不错的书匣。这两部书洪声从未见过,一定是父亲珍藏的心爱之物。

为赶在米行开店前赶到,一家人起了个大早。母亲为洪声煮了四个白糖水滚鸡蛋,待洪声吃好,就上路。哑巴挑着行李,洪声跟在后面。春天的江南清晨,还有些微寒意。送到金罗浜村头,父亲要折向南去通界桥,就对洪声告别道:“洪官,你自己要一切当心了。”母亲也收住小脚伶仃的脚步。此时的巨濚心中,不免感慨万千:昔日送一双儿女去杭州读书时,自己是多少的春风得意,而眼下在自己手中,却弄得让儿子停下学业去学生意,或许儿子从小学做生意经商,在他身上能重现自己父亲商业上的辉煌,能成为一方首富……

洪声告别父母,随着哑巴向东方的县城走去,东边的天际,方露出一点鱼肚白,脚下的路尚依稀可辨。

到县城与钟逸民在金少宜大阿哥家会聚后,就由他领着去坐落在三元桥南堍的“隆顺兴”米行,米行的学徒正在拔排门板开店。洪声见店铺(行语“场子”)门面一排五开间,斛子已经放在店外,一个学徒坐在店堂里,场子外还能看见账房间里的账房先生。其余的学徒在七手八脚的搭着场子前遮挡风雨阳光的凉棚,上上下下忙得不亦乐乎。

说好是试用,所以老板沈茂斋也没有举行拜师收徒仪式。沈先生(在米行,一般称老板为“先生”)第一眼看见金洪声,只觉得人还长得颀长清秀,只是显得有些单薄,就对钟逸民说道:“逸民兄,孩子在这里,你就放心好了。”从这一刻起,金洪声就开始了三年的学徒生涯。

此时为1929年春,金洪声虚龄十四岁。

学生意就是学规矩,首先从吃饭睡觉开始。先说吃饭,洪声是刚进店,“先进山门为大”,他是学徒中最小的一个。最小的学徒开饭时,先将一桌人的桌、凳、碗、筷摆好,还要帮着厨房的司务把菜端上,饭甑放好,这些都不难,早一点准备就是,难的是盛饭。同桌七个人的饭都要由洪声盛,中间添饭,也统归他负责。这就要眼观八方,看那位师兄的饭碗快要空了,得马上接过——不能让对方的饭碗搁在桌上等你盛饭——这样一圈七个人的碗盛下来,自己只能趁着少有的一点空隙扒拉几筷子饭,挟菜的时间是更稀少了。而且,洪声不能最后一个放碗,要赶在师兄们放下碗前先“吃好”放碗。这样的结果有两个,一个是不能吃饱,一个是吃饭的速度极快。往往从吃饭的速度上,就可分辨出是否当过学徒学过生意。饭后的收拾桌子,也是洪声的事。

再说睡觉。学徒及一般的伙计都是夜摊早起铺,等到傍晚,一天的生意做好——时间要视生意而定,生意忙时,店打烊时已是满天星斗满城灯火了。吃过晚饭,就在堆放货物的栈房间,摊上竹榻,打开被铺,七八个人同室而眠。睡觉也有惊险之处,米行货物有散装的堆放,和打包的垒放,装船外运时都要将货物先装进麻袋里垒放。货物充足时,更垒成七八麻袋高,在栈房里排列成行成阵,中间通道空档的地方很窄。睡在包阵下的竹榻上,万一麻袋垒放得不牢靠,半夜里掉下来,人就被压成肉饼了——这样的事还真发生过。铺位是相对固定的,有时也会临时挪动。每天晚上放竹榻时,都要留心地仰望边上的货物墙,拍打一下,看看是否结实,以免半夜惊魂一幕的发生。早上天亮起来,再把竹榻被铺收拾起——米行的早上开店不会很早,几个生意汛,都要等到农户的货物从家里用船摇出来,从乡下摇到城里,少说要个把钟头,路远的更是四五个钟头不等。

每天晚饭或睡觉前,学徒和伙计们还有必做的一件事。陆陈行业,收货和出货时灰尘飞舞,往往满头满身都沾满灰尘。防止侵入内衣的防护措施,仅凭一条围在脖子上被称作掮服的布块。店一打烊,学徒和伙计们都要在场子外细细地将身上拍打一遍,背后的灰尘,还需要相互对拍。七八十来个人的拍打声,每天都要热闹好一阵方得消停——那个年代,除了大热的夏天可以跳入河中洗去满身泥尘,平常日子里一身的泥灰,就全靠这番拍打清除。当然拍打身子的另一种作用,是防止夹带,这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起床后,师兄们去拔排门摆场子,此中最讲究的是请出斛子,啪的一声放在场子中央,声音要清脆响亮,斛子落地要四平八稳。摆场子的事还轮不到洪声,他的事是跨过三元桥到对面河埠提水。上世纪二三十年代平湖的河水还碧清,店中一天的吃用水,都要在早晨挑好。洪声人小,就用水桶拎,厨房的司务则用担桶挑。把挑来的水倒入厨房硕大的水缸内,再撒一把碾成粉末的明矾,用木棍搅动,不一会,水中的泥砂杂质就沉入缸底,水就清纯可以食用了。过两天要用吸管把缸底沉积的混泥浆吸一次,半个月左右要把缸底的泥浆出清,把缸洗净,以保证水质常年清冽可口。

洪声每天的主要晨课,是清洗先生的那三柄水烟管。烟管是先生抽的,还要供招待朋友和顾客时敬烟用,所以得格外小心擦拭。烟筒倒去水后和装烟的烟嘴芯每天都要拿到河水中清洗,那烟嘴芯只有三寸来长,沾了水就很滑溜。一次,洪声在水里通烟嘴芯里的烟垢时,不小心从手中失落,一根烟嘴芯就掉进河里了。眼前的河水又深又急,烟嘴芯入水后就不见了踪影,急得洪声直落眼泪。无法之下,急中生智,赶紧跑到三伯伯家,说明原委,拿了三伯伯烟管上的嘴芯充数。所幸大小正好凑合,铜的成色也相差不多。不过,沈先生一端上手,用熟的东西一下就觉察出来了:“洪官,怎么今天的烟管芯有点不配。”洪声如实相告:“早上洗的时候不小心,掉到河里了,我想先生要用,就将三伯伯的拿来了。”

“你三伯伯晓得吗?”

“我讲清楚的,他让我拿去,自己再去配一根。”

“丢了一根,弄得两副水烟管都成了野配。洪官,事情不能这样办。你现在就拿回去,我自己配一根。”

“那不是要用你的钱吗?”

“叫你去你就去,迟了你三伯伯就要出门配了,弄成两柄烟管,三根芯子,更不对。”

洪声一时不明白,沈先生今天为何如此大方。大家都说沈先生的家当是节省出来的,他也亲眼看见,每天早晨,沈先生都要到灶间,看一下当天买的菜。倘若比他头天晚上定下的多了,就要骂买菜的烧饭司务。

洪声将烟管芯交还三伯伯后,问其中原因,三伯伯脱口而出:“好在你今天说了实话,还能急中生智地将烟管芯顶上。沈先生一份家业,他不节约计较怎么行?但节约不是吝啬,该花钱处他还得花,不要说今天这点小钱。”洪声追问:“哪些钱要花,哪些钱不该花?”三伯伯应道:“这就一言难尽了。教一件事,你只会一件事。事情要靠自己悟通事理,就一通百通了。所以学生意前教你要多动脑子,你就跟着你先生好好学吧!学问也不尽在书里,世事洞明皆学问。”洪声对三伯伯最后的那句话,有点不入耳。“前面的讲得到有些道理,为什么又要扯到不让我读书上去?”他心里嘀咕。

开始一个星期,先生只教洪声在场子上看师兄伙计们做生意。整天站在旁边看他们的一招一式,偶尔也有师兄叫他去拿点东西,撑撑麻袋。谁知撑麻袋也有点讲究,袋口要撑得大不用说,货物倒进麻袋后,还要立即将双手合拢,否则灰尘就势而上,满头满脑地冲进倒货和撑麻袋两个人的七窍里。

到下午市面一过,洪声还有两件事要做:一是搓吃水烟用的煤头纸,数量总在一百根左右。用黄色的火纸裁成尺来长的窄条,中间裹根细木棍,一搓一根。二是把店中所用的煤油灯擦拭整理好,店中的灯有大小两种,总数在七八盏。擦玻璃的灯罩,要晶明透亮,不留半点污印。剪齐灯芯,以免灯光左右大小不整,爆出火花,溅污灯罩,末了是添满灯油。

一个月以后,一位师兄(虽未正式拜师,但平时彼此间,总以师弟兄相称)叫洪声跟着他学用斛子。那个年代米行中的衡器是斛、斗、升。量大的交易,主要用斛计量,由于容量最大,使用也最复杂,且有多种门道的生意经秘藏其间。

斛子是口小底大的一个四棱台,用结实的硬木按雌雄榫法嵌接,四角及各边都用铁皮包裹,以免摔打损坏。底下伸出两根木棍,是两人使用时的握柄。

将货物装进倒出斛子的动作,行语叫“斛斛子”,首先要做到两人的动作协调。洪声先跟着师兄学马步式的蹲功,再学将货物倒出。空的斛子要做到两人同时协调已经不易,后来再装进遮满底的货物,洪声就觉着透气都急促起来。师兄看洪声吃力的样子,不一会就停歇了。

到晚上,洪声感到手臂双腿都有点酸痛,肋骨也根根发痛。睡到半夜,连翻身也觉得困难了。第二天,挑水、洗水烟管的生意照常要做。师兄看他那副疲惫的模样就说:“这就叫换一样生意,调一身筋骨,个把礼拜以后就熬过去了。”早饭过后,洪声仍如昨日,跟着师兄学,一连十来天后,果然觉得手脚也不再那么酸痛了。他就想请师兄让他在顾客来时,实地做一次。不料师兄却说,你刚刚会用斛子,离能做生意还早着呢,要先看懂我们怎么倒货物,怎么刮耥。——耥是钉成直字形的两根木根,货物倒进斛里后,用它将斛面刮平,行话叫“做斛面”。

之后洪声就仔细观察,果然其中的奥妙还真不少。先说倒进倒出。买进货物时,倒进斛子时要急要重,卖出货物时恰恰相反,要缓要轻,这轻重缓急之中,多进少出,行里积少成多可获益不少。

另外,买进卖出时,用斛子斛的过程中,必然有货物从斛口溅出,每笔生意做好,扫拢都是归行里所有的“地脚”,从斛口溅出的货物既不能太多,太多了货主不满意,也不能太少,太少了先生不满意。这也要在倒货的学徒伙计手中掌握得恰到好处。

再说耥,名堂诀窍就更多了。耥分粗、中、细三号,何种货物,何种客人用什么型号的耥都有定规,不能搞混。进货时用浮耥,出货时用枯耥,“浮耥”是指用力稍轻,使货物稍稍浮出斛面;“枯耥”则指用力稍重,使货物如枯水期的河面,稍稍低于斛面,都是业内行话。这一浮一枯又全在做斛面的人手中,而浮枯之间,行里又往往进益不少。在店里人自己讲话时,还有一些外行人弄不懂的暗语,比如量出叫过桥,量进叫进桥等等。

斛子声事关米行的声誉,一家米行生意如何,可以从斛子声中判断。斛子声声响不断的,大凡生意兴隆,若斛子声断断续续甚至许多时候才有一声的,那米行的生意就清淡不妙了。

窥得其中奥妙之后,洪声看师兄们做着每一笔生意时,手中的耥随心所欲运用自如,外行人根本看不出其中的玄机。看到的只有招呼的热情和敬烟敬茶的殷勤。洪声想,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功,自己要学会这一手,且不露出丝毫破绽,实在非要一二年功夫不可。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白天的劳累总算熬过了关,但最令洪声不满的是晚上。待他拿出《三国演义》来,刚看几行,煤油灯却噗的一声被吹灭了。问师兄原因,师兄说先生关照过的,一则是怕学徒点灯耗油,二则是怕学徒熬夜睡得迟了,第二天做生意没有精神。店里一直是这样的规矩,你要想看书是没有办法的。洪声想父亲到底是没有学过生意当过学徒的人,还想儿子能看一点书,学一点字,从此洪声每天夜里只能趁着灯火未灭时看一两页《三国演义》,随后就在黑暗中,用手摸着那装着三国和字典的书匣。

学徒期间是没有过年过节的,到端午节前一天,先生却关照洪声,可以回家过端午节,还可以住几天。随后,拿出一小块东西来问:“洪官,这是什么?”洪声以前在家里见过,是一两一块的小金条,俗称小黄鱼。先生见洪声讲得不错,就说:“你将这点东西,送到我家里,亲手交给内人。”金洪声也不再多问,将小金条放在贴身的衣袋里,不一刻就走到老板内宅,交给师母后,又马上回过店中。见先生身边刚好无人,就回说:“东西已交给师母了。”先生答道:“那你就回家吧。那一天回店中,我会通知钟老板。另外,你到账房,领一块钱的鞋袜钱。”

洪声的心里有点忐忑不安,也不知道先生的用意到底如何?因为学徒在店里只管吃饭没有薪水,第一年一般是三块钱的鞋袜钱。自己做了近三个月,先生教拿一块钱的鞋袜钱。难道是就此打发自己回家了?

洪声回到家里,母亲问了一些店里的事情,洪声拣重要的讲了一点,等只有母亲一个人时,就轻轻地说:“妈,我仍要读书。”母亲摸着儿子这三个月来,变得粗糙不堪的手,半天没有说话。

“洪官,是不是学生意很苦。”

“苦倒这三个月也熬过来了。就是觉得心里更苦。”

“洪官,不是妈心肠硬,你看,这个家只有你爸一个人开小店,剩下那二十几亩烂田,也缘不了多少租,实在供不起你上学了。”

“妈,我不会像大哥那样,一定会争气学好的。再说读了书,将来能得一个好的差使,你们老了,我养着你们。”

“洪官,有你这点心,妈也知足了。不过家里这副样子,目前的日子就难打发呀。”

“妈,是不是你作不了主,我自己跟爸说去。”

“你爸前几天回家时,还同我说起你的事,想叫我去少宜大阿哥家去一次,托钟先生跟沈先生说说,三个月快到期了,就收下你当徒弟,正式拜师吧。”

“妈,那我就真的读不成书了?”

“洪官,这就是命,各人有各人的命。也都怪妈没有本事,前几年没有管住你爸……”

母亲的声音已经哽咽,洪声知道也不能再说下去了。母子俩接着谈论起沈先生叫他回来,是凶还是吉,看样子是凶多吉少了。一旦被隆顺兴回掉生意,再去别处找就要更费周折了。

等待的日子格外漫长。终于,三天过后,金少宜送来了消息,而且倒是好消息:钟先生又去了隆顺兴米行一次,沈老板说,洪声在行里三个月,学生意还是上心的,不过身子太弱,在场子上做,恐怕不适合他。好在他念过五年书,如果愿意,可进账房学生意。但要相当的人出具保信。

洪声和母亲得信后,又喜又忧:喜的是可以正式进隆顺兴学生意,而且又是账房上的生意,是一般人难以企望的;忧的是,有谁肯出保信,没有人出具,还是空欢喜一场。

金洪声在1978年的回忆中说道:“我14岁进平湖隆顺兴米行,因我身体从小体弱多病,不能体力劳动,幸由自属(氏族)堂叔的亲戚(升记米行老板)所介绍,故而在账房当学徒。”“升记”就是升源裕记米行,老板是钟逸民。可是他隐去了要有人替他出具保信这个情节。读者可以在以后的章节中体谅到他隐去此事的由衷。

事关重大,秀英请巨濚速归商议。巨濚和妻子在亲眷朋友中论排着能够出具保信的人,颇费思量后,有相当资格出具保信的人选就落在了三伯伯巨源身上。秀英说:“还是得麻烦三阿哥了。”巨濚却说:“他会出给你吗?”秀英说:“其他人也实在寻不出来了。亲眷中有钱有家产的,自从我们落魄,也很少走动了。你昔日的那些朋友,更连影子都不见了。只有三阿哥,家产也有,想必隆顺兴也会买账。和洪官论起来,不但是亲戚,还是血肉相亲的自家人,亲叔侄,假使他这个忙不帮,我也就不认他这个大伯了。”

第二天,秀英特地雇了船独自一人去了县城巨源家。向婆婆请过安后,见了巨源就单刀直入地说出此次上城的原由,务请三阿哥帮忙。巨源听毕显得有些不紧不慢。

“六弟为何不来?”

“他在穷忙那爿小店”

“弟妹,你可知道保信的关系?”

“巨濚昨天同我讲过。”

“虽然只是白纸黑字一张,弄不好要使人倾家荡产的。”

“所以只得请三阿哥帮忙了。”

巨源沉思片刻,到底露了点口风:“我看洪官不像他大哥,是个有志气的小囡。”

秀英是乘机追进:“那就请三阿哥帮帮洪官吧,也帮了我们一家。”

“弟妹,不是我不爽气,保信的事,恐怕洪官年幼还不懂,你要向他说明白。借钱是借一百还一百,借二百还二百,总有个数的。保信从我这里一出,他在隆顺兴的一切钱财出进,倘有闪失都要寻到我头上来的。”

“洪官从小争气,三岁看老,我想他是决不会拆烂污的。”

“好……那我就写。”

“我明天就叫洪官来谢谢伯伯。”

决定了写保信,巨源倒显得轻松起来,半开玩笑地说:“明天就不要来谢了。到洪官出师那天,谢师酒上一定要请我多喝几杯。”

秀英如释重负:“那是一定、一定。”

巨源拿过文房四宝赫然写道:

隆顺兴宝号沈茂斋先生阁下:

为侄儿金洪声进贵行账房当学徒事,凡金洪声在贵行一切钱财事宜,均由本人负责担当。

此颂

大安

具保人:金巨源顿首

民国十八年六月八日

薄薄一纸,寥寥数行,巨源书毕,掷笔于桌,也如释重负。

待巨源用过印,秀英将保信揣入怀中。

翌日,金洪声拿着保信,进隆顺兴,面呈沈茂斋。沈茂斋接过保信,注视片刻,对他说:“洪官,你今天先回去稍做准备,明天拜师。”

同类推荐
  • 还我河山之我不是郭靖

    还我河山之我不是郭靖

    历史到底是什么?有人说:她就是个婊子,因为谁都可以肆意地蹂躏她;也有人说,他其实是个正人君子,因为不管你怎么篡改,他都依然固我,面不改色。当我们翻到南宋末年那一段历史时,你会发现,历史在这里奇怪地拐了一个大弯。而在这段历史的每一角落,都能发现一个响亮的名字,他叫郭靖。而事实上,我们的主人翁并不是真正的郭靖。历史改变的原因,只是因为他自己先改变了!你说什么?天下无敌?那你听过东邪、西毒、南帝、北丐、中神通没有?不错,五绝是算不了什么。因为,能让成吉思汗拜倒在阙下,那才是真正的天下无敌!………………华山绝顶,郭靖大声疾呼:大侠们,我要票票!……推荐一本兄弟的新书,《三国之极品混混》,书号:1103395,大家有空,请帮忙支持一下!谢谢!
  • 大漠厮杀(第二次世界大战史丛书)

    大漠厮杀(第二次世界大战史丛书)

    本书记录的是第二次世界大战亚洲战场的厮杀,内容包括阿莱曼之战,突尼斯战役,撒哈拉奔袭,北非补给线争夺战、克里特岛大厮拼,反击意大利等。
  • 汉末奋斗记

    汉末奋斗记

    主人公黄粱一梦,穿越成汉末小地主,历经坎坷,终于能够与曹孙刘三家争霸的故事。感谢阅文书评团提供书评支持
  • 君不闲

    君不闲

    算是非典型的穿越吧,基本上是关于一个很莫名其妙的人物如何向所谓的九五之位奋斗的过程,因为是关于“君”的故事,而主角的奋斗之路又会比较艰辛困难,所以叫“不闲”,合起来就是书名“君不闲”,这也算文如其名吧,其实我最初的想定,君不闲指的就是“每个人都不容易”……
  • 大明小地主

    大明小地主

    信春哥者,穿越不死,彪悍依旧!王森威武,纯爷们精神光芒万丈!魏忠贤是我小弟,天启是我学生,洪承畴,他最喜欢向我早请示晚汇报;“王森把持军权,专横跋扈,淮北百姓知王森而不知天子。祸国蠹虫,求陛下杀之以谢天下!”东林党们如此说。“王森据良田数十万顷,铁厂盐场丝厂钱庄无数,国家财货,半入其罄,长此以往,国将不国啊!”阉党们说。“不杀王森,大事难成!”通古斯酋长骂道。“王小哥是大好人,带领我们走向富裕新生活。”全国的灾民们说道。“辽东数十万军士,唯王阁部马首是瞻!”毛文龙、洪承畴、祖大寿、赵率教等跪于马前,齐声喝道。“该怎么写这个人呢?”史官咬着笔杆,挠头不已。
热门推荐
  • 天上掉下个啥

    天上掉下个啥

    刘三雷SY市朝九晚五的上班族,出去找兼职的路上遇见一老人家,老人家自称是太白金星,并告诉刘三雷说他是齐天大圣孙悟空转世,他老婆徐小娴是白骨精转世。此次下届是带着玉帝如来的旨意,恢复他“齐天大圣”“斗战胜佛”的称呼,并且任命他为“时空节度使”维护时空安定,但是不恢复法力,危难时刻可以派帮手给他,第一个帮手李白,第二个林黛玉。。。。等等刘三雷第一反应就是这老头是神经病。第二反应就是报警。可惜啊无论多么不情愿,还是逃脱不掉太白金星的算计。。。
  • 用钱砸死你

    用钱砸死你

    “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之中!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乐正然喃喃自语。“在你眼中我是顶天立地的英雄,可在众生眼中呢?”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婉转动听的女声:“众生眼中,你是个深谋远虑,凶狠霸道的枭雄,所以你才能活到现在,才能继续做她心中的英雄。”
  • 山海经(中华国学经典)

    山海经(中华国学经典)

    《山海经》是先秦古籍,是我国古代的独具风格的一部奇书,有着极丰富的内容,关于我国古代地理、历史、神话、民族、动物、植物、矿物、医药、宗教等方面,均有涉猎,真可以说是包罗万象。除此之外,《山海经》还以流水帐方式记载了一些奇怪的事件,最有代表性的神话寓言故事有,夸父逐日、女娲补天、精卫填海、鲧禹治水等。具体成书年代及作者不详。
  • 穿越之药香连舟

    穿越之药香连舟

    穿越之前,沈繁瑜是兰悦酒店主厨,精擅各类药膳糕点。电梯事故中从十八楼坠下身亡,竟来到一个史书上不曾记载的年代,大毓朝启宁14年。昏睡中悠悠醒转,堂堂五星级酒店行政总厨变身为被人贩子当街贩卖的贱籍幼女。沈繁瑜掀起盖在身上的破棉絮,翻身滚下膈得脊梁骨生疼的破门板,一瘸一拐走到大洞连着小洞的纸窗前,凭栏而望3个时辰,终于在人贩子的一声暴喝中响起那句颇为应景的话来:“好死不如赖活着!”繁瑜,繁瑜,九岁稚龄的女童嘴角含笑心中默念,上辈子父母早亡亲戚疏远,自己每天挣扎求存举步维艰,实在配不上这个名字。侥幸重生,却发现原来这世上没有最惨,只有更惨,再顶着那花团锦簇的好名字过活难道不会被老天一个闷雷劈死么。眼看天上月光泠白如霜,而前路渺渺,如风高浪急中一叶小舟,从此之后,我就叫泠舟吧。
  • 党报品牌建设研究

    党报品牌建设研究

    本书旗帜鲜明地提出党报品牌这一中心概念,从党报品牌定义、内涵,当前党报品牌的现状,存在问题,党报品牌建设指导思想和道路等方面进行了全面深入的阐述,在党报品牌建设这一课题的特殊性、深刻性、系统性、实用性四个方面系统展开论述,力求有所突破。本书材料丰富,论述充分,言之成理,颇有创意。总体来看,刻篇论文立论正确,结构严谨,论证周密,表述清晰,文献综述丰实,引用资料规范,显示了作者较强的独立科研水平。
  • 华山岳掌门

    华山岳掌门

    重生华山派,别人叫我岳掌门,我还有个小师妹姓宁……这是什么情况?被阎王爷坑了的岳不云带着一本连阎王爷都没有练明白的九截神功,重生在了五岳华山派……这个时代,华山派分崩离析,嵩山派狼子野心,令狐冲乳臭未干,东方姑娘还没有当教主……————————————————————————————————新书上传,请君入瓮……不对,是请君收藏^.^
  • 天缺传

    天缺传

    远古时期,人们将大地万物视作图腾,并企图从图腾之上得到力量,后来人们通过吸收魔兽体内的某些能量碎片得到魔兽所对应的一部分能力,这些碎片人们称之为“图腾碎片”。万族林立,人,妖,兽相斩捻,如何沾染图腾,立足万世,便是这大陆上永恒不断地追求。
  • 我家养了只灵梦

    我家养了只灵梦

    首先,我养了只灵梦。其次,即使世界毁灭也不要忘记喝茶。最后,神tm的小圆!神tm的喝茶。神tm幻想乡偶像。神tm的唯一男性机甲驾驶员。神tm的……主角是男孩子,本书是正经的都市,本书不污……以上都是骗人的。
  • 最终目标

    最终目标

    一个杀人碎尸案,一张买凶的订单;一名深藏杀手,一名勇猛女警,一名美女教师;一个杀人碎尸案,凶手逍遥法外,于是一张买凶订单出现了。女警英子收到线报后,想趁机找出杀手榜神秘的杀手--玉狐。只是玉狐狡猾,屡屡被其逃脱。最终,女警与杀手,同时计出,以美女教师为诱,引出碎尸案主谋。终于,凶手伏诛。这时,异变突起。买凶者,竟然变成了复仇人。相爱的人,竟然又成了杀父仇人。到底谁是谁的目标,而谁才是最终的目标。
  • 高唐梦

    高唐梦

    李饮家贫,从小习毛体,喜诗词,上高中不久,便开始了大唐开元之旅。本书风格写实,文笔先下重墨,之后会浓淡相宜。——这是芹菜的第一本书,肯定会有许多不尽如人意的地方,真心希望得到大家的宽容、理解与支持。——以下附庸风雅——香草美人,当从那馨香之物始。至于仗剑去国,游历天涯的情志,大唐除了这白之侠气和饮之儒雅,竟是难寻其右。饮穿大唐,唯有缚鸡之力,未得莫测神功。此人生存之道太差,只运气极佳,又因儿时于那诗词歌赋的些许嗜好,竟在大唐成了正果。至于正果究竟为何物,以愚拙见,当是免不了正头娘子以齐家,偏枕美妾以风流。再如治国、平天下者,当是凭栏浊酒咏醉之词,不足为据,只做流年笑谈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