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乡即南国,李珣共有《南乡子》十七首,笔下多是南方水乡的风土人情,清新活泼,一首便是一幅明丽的画。特别喜欢这首:
南乡子
乘彩舫,过莲塘,棹歌惊起睡鸳鸯,
游女带花偎伴笑,争窈窕,竞折田荷遮晚照。
一群少女在莲塘泛舟,唱着渔歌,歌声惊起了睡在荷下的鸳鸯,游弋开去。少女忍不住开心地笑成一团。日光渐斜,是黄昏时分,要回家了。犹未兴尽,争着摘下荷叶遮在头上,更显窈窕身段。日光已不强烈,当然不是为了遮阳,而是为了更加好玩更加快乐。
这画面是如此天真烂漫,充满青春的无邪与美好,令人也禁不住唇角弯起笑容,想起自己青春时期无忧无虑的曾经。
李清照的词中,也有这样明媚如画的词作,那就是《如梦令》:
常记溪亭日暮,
沉醉不知归路。
兴尽晚回舟,
误入藕花深处。
争渡,争渡,
惊起一滩鸥鹭。
这是少女李清照最为开心的无邪时光吧?相对后半生的颠沛流离,那时,她是那样娇憨明媚,那样自由尽兴!
另一首《南乡子》,也写得饶有趣味:
相见处,晚晴天,刺桐花下越台前。
暗里回眸深属意,遗双翠,骑象背人先过水。
琥珀色的黄昏里,刺桐花下,越王台前,情窦初开的少女碰见了一个英俊少年,霎时心动,一见钟情。她忍不住回眸一望,目光里含有羞涩的情意。她悄悄装作不小心地丢下头上一双翠羽,然后先行告辞,骑在象背上悠悠涉水而过,心里却在暗暗期待那少年能拾到她留下的翠羽赶来。
这首词写得十分含蓄,南国少女大胆,野性但羞涩,少女千回百转的心思,洁净而微妙,让人忍不住浮上会心的笑容。
这就是所谓的瞬间沧海,一眼万年吧。
古文中有“悦之无因”,意思是“喜欢一个人不需要什么理由”,出自《古今乐录》:宋少帝时,“南徐一士子,从华山畿往云阳,见客舍有女子,悦之无因,遂感心疾。母问其故,具以启母。母为之华山寻访,见女具说。闻感之,因脱蔽膝,令母密置其席下,卧之当已。少日果差。忽举席见蔽膝而抱持,岁吞食而死。气欲绝,谓母曰:‘葬时车载从华山度。’母从其意。比至女门,牛不肯前,打拍不动。女曰:‘且待须臾。’装点沐浴,既而出,歌曰:‘华山畿,君既为侬死,独生为谁施?欢若见怜时,棺木为侬开!’棺应声开,女投入棺。家人扣打,无如之何,乃合葬。呼曰神女冢。”
更浅近的是“情不知何起,一往而深。”要的,就是这初见时,不知如何而来的怦然心动,仿佛是前世注定的因果,一见之下,便已倾心,再难相忘。
令人荡气回肠的越女歌“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刘向《说苑》记载,子皙乘青翰之舟,下鄂渚,泛洞庭。打桨的越女爱慕他,用越语唱了一首歌,鄂君请人用楚语译出,就是这首美丽的情诗。《越人歌》的故事,发生在公元前540年前后,当时楚越虽是邻国,但方言不通,交往需要借助翻译的帮助。据说,鄂君在听懂了这首歌、明白了越女的心之后,就微笑着把她带回去了。
便如《滚滚红尘》歌词里写的:“起初不经意的你,和少年不经世的我,红尘中的情缘,只因那生命匆匆不语的胶着。想是人世间的错,或前世流传的因果,终生的所有,也不惜获取刹那阴阳的交流。来易来去难去,数十载的人世游,分易分聚难聚,爱与恨的千古愁。”《滚滚红尘》是三毛以张爱玲的故事为原型所写的剧本。张爱玲曾对胡兰成说:“因为懂得,所以慈悲。”她是理智冷静的女子,下笔苍凉,对人性的洞悉到了一个令人惊叹的地步,只是,落在自己的爱情上,她却反倒如懵懂少女了。
李珣少年时代即有诗名,著有《琼瑶集》,现在已经失传了。他流传下来的词有50多首,都记载《花间集》及《樽前集》中。他也是个著名的医学家,尤其擅长本草。因为他是来华波斯人的后裔,祖上主业即是经营香药(即海药),受家庭熏陶,参考古籍几十种,撰写《海药草本》6卷。不过书在南宋末年也已经失传了。幸亏后人作书中有对他的书的征引,才使他的书能保存部分内容。李时珍的《本草纲目》也多处参考了《海药草本》。
虽然妹妹李舜弦石前蜀主王衍的昭仪,但他仍是无心于仕途,只是潜心文学与医学研究,到处游历。《渔父》、《渔歌子》等词作中弥漫着淡泊清雅之气。特别喜欢的是《渔歌子》中第二首和第四首:
荻花秋,潇湘夜,橘洲佳景如屏画。
碧烟中,明月下,小艇垂纶初罢。
水为乡,篷作舍,鱼羹稻饭常餐也。
酒盈杯,书满架,名利不将心挂。
九嶷山,三湘水,芦花时节秋风起。
水云间,山月里,棹月穿云游戏。
鼓清琴,倾绿蚁,扁舟自得逍遥志。
任东西,无定止,不议人间醉醒。
橘子洲头的景色令人心醉,到了秋天,江水是流动的碧,橘洲是凝固的红。里面种植着数千株橘树,每当秋收时节,桔树上硕果累累,这时站在洲头极目楚天,令人心旷神怡。李珣《渔歌子》所写的“荻花秋,潇湘夜,橘洲佳景如屏画。碧烟中,明月下,小艇垂纶初罢”写的就是当时的橘洲夜景,说不尽的风光旖旎。
如果说他的以上作品明快清新,民歌风味浓郁,那么下面这首《浣溪沙》就是明显的花间派词人风格的了:
红藕花香到槛频,可堪闲忆似花人,旧欢如梦绝音尘。
翠叠画屏山隐隐,冷浦纹覃水潾潾,断魂何处一蝉新。
夏日荷花的清香被风轻轻吹入槛内,这样闲适的日子里,词人不禁想起了如荷花一般清雅的心上人。在一起的那些美好的日子,现在想来,仿佛有些不太真实了,就如一个梦一般。如今,她已经离去太久,再无音讯画屏上远山隐隐含翠,床上竹纹如水波一般冷意侵人,窗外,蝉声一声一声叫着,越显冷清。往事如烟,不堪回首,只有黯然伤神。
“旧欢如梦绝音尘”是其中最触目的一句。
张泌在《浣溪沙》中也有一句类似的“旧欢新梦觉来时,黄昏微雨画帘垂”,但整首词的意境已经大为不同。
枕障熏炉隔绣帏,二年终日两相思,杏花明月始应知。
天上人间何处去?旧欢新梦觉来时,黄昏微雨画帘垂。
他的妹妹李舜弦,也很有文才,《全唐诗》收录了她的4首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