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苏泉音。这是已过世的母亲给我取的名字,她希望我能像泉水一样清澈,静下心去倾听容纳时间万物的声音。
我是早产儿,母亲生我时难产,我被医生从死门关里拉回来,而我的母亲却没有来得及看我一眼,就离开了这个世界。我的降生,没能为家人带来一丝快乐。以命抵命,大抵就是这样的结局。我一出生就交由奶奶抚养,父亲离开家乡,去了很远的地方工作。他一直没有再婚,爷爷奶奶也从不催他,偶尔一些亲戚朋友说一些闲言碎语,奶奶每每都会生气:“人活着讲个情分,人走了,情分更重了。她拿命换了泉音的命,换了我孙女的命。不是别的,是命。”
我深知自己身上背负着的不单是我一个人的人生,还有我母亲的人生。她在二十三岁时生下我,我是她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孩子。她在最美好的年华里逝去,我是她血脉的传承,我有责任,为她,好好活下去。无论病得有多厉害,我都不曾想过放弃。
九岁那年,父亲再婚。他回到家乡,带着我去了母亲的墓碑前。那天是我的生日,当然,也是母亲的忌日,对此我们从来缄口不提。那是我第一次看见父亲哭。他抱着母亲的墓碑,半跪在地上。泪如雨下。我看着他,突然明白了一个成语的意思:有缘无分。父亲将我小小的身子拥入怀中,宽大的手掌一下又一下地轻轻地抚摸着我的头发,声音嘶哑,“孩子,我对不起你,从你出生到现在,我都没好好抱过你,也不敢叫你的名字,更没有为你过过一次生日……”他的声音再度哽咽,“因为……”他最终没有说出理由,只是不断地说对不起,到最后,我已经分不清他是在对我说,还是在对母亲说。
不久后,父亲带来了他的第二任妻子。她是一个温婉的女人,说话轻声细语的,脸上总挂着浅浅的笑容,和她在一起时,父亲没了往日的颓废,但望向她的眼神中,总藏着一抹不易察觉的哀伤。我悄悄告诉奶奶:“尚阿姨和妈妈长得有点儿像。”奶奶叹了口气,叮嘱我不准在尚阿姨和父亲面前说这种话。很久以后我不知从哪儿看来这样一句话:从此我爱上的你,都像你。
他们结婚没多久,我就大病一场,住进了医院。后来我在无数个难以入眠的夜里回想起那个冬天遇见他的第一面的时候,不知该庆幸还是该哭泣。
“小哥哥,你好,我叫苏泉音。”
“我叫温起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