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月隐雾生,画阁溪畔烟胧,寥寥丝竹赋薄情,烛残莜絮花影。
碧落黄泉奈何,比翼连枝寡幸。北风破堂酒初醒,倚阑好梦频惊。
小白狼可以说是我在这个世上最亲的人了,他的事情我不会坐视不理。碧秀后天就要大婚了,就在昨天碧秀的二哥伏枫来找过小白狼。伏枫不许小白狼再去找碧秀,哪怕偶遇都不行。要是让他知道小白狼再和碧秀有来往,他会亲自找上门来剥了他的狼皮。
这些事说得我大为恼火,好歹小白狼是我的人,岂是你一头瘸腿狼想动就能动的。得说伏枫的腿瘸和我脱不开关系,是我把他偷看狐妖族四公主洗澡的事情,告诉了四公主他老爹狐王如秋。这如秋脾气可不是一般地暴躁,二话没说掂起自家那杀野猪的大刀,正好在沅花溪那边逮住了伏枫,当场把这头红狼砍得奄奄一息。
伏枫不是如秋的对手,又自觉理亏,找狼王做主,狼王懒得为了这点破事和强大的狐妖族宣战,就这样瘸腿狼吃了一个哑巴亏,到现在还没弄明白是谁泄了他的秘密。不过呢他也不是我的对手,就算知道了是我,大不了我把他两条腿打断,看他还怎么找我报仇。
一条瘸腿狼的话都能把小白狼吓唬得这么生不如死,我真是气不过啊,当即踹了他两脚。换做往常,这家伙不痛肯定装模作样叫两声讨饶,偏偏他现在心如死灰,怎么踢都毫无生气,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哀莫大于心死”么。
我挠挠后背,揪揪一头的三千烦恼丝,看着小白狼半死不活地又趴了下去,两小眼睛幽绿幽绿的,也不知道是看墙壁,还是在看虚无。本来好好一场雅兴,全给他这场爱情的风霜给败坏了。估摸着我要不好好开导他,夜晚这家伙肯定不睡觉,时不时地半夜望着蓝月亮吼上两声,那还不得吵死我啊。
以前可就有过先例呢,要么是葑岄大半夜的发神经,爬起来走到门前扫落叶,嘴里还唱着“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真是活生生地搅扰了我的清梦,要么就是小白狼做了噩梦,梦见他爹娘狠心把他扔进断魂崖,吓得他从床上掉下来,一直鬼叫到天亮。
本着对朋友最衷心的关怀,我尽量和颜悦色安抚他:“小白狼心情不好就不要想太多,要不我们再去人间走走。上回我们去人间,你把那老娘们吓得半死,你还记得不?”上一回去人间怕是两三百年前的事吧,那时葑岄还在吧,我们瞒着她去人间玩的。
其实也没去什么地方,就是去栽满杨柳的湖畔边走走,去山下的村庄逛逛,去附近的小城市集上荡荡。那一天我们两笑得老开心了,小白狼趁主人家没注意,叼了看院子的一只小黑狗就往我身边跑,我还鼓励他:“快跑快跑,别等人发现了!”而后,我们俩就在附近的半山腰上生火烤狗肉,吃得我满手是油,到湖边洗都洗不干净。
临近黄昏,我们再去市集上浪荡的时候,小白狼很乖地走在我身后,那里的人都没见过小白狼,很害怕他的样子,一个个地对我们避而远之,还用怪异的目光打量着我们,我光顾着欣赏这陌生而热闹的人间,也就没太在意。
恰好我看到傍边有卖好看的云锦,随手就挑了一些自己喜欢的,抱起来就要走。摊子的主人是个老娘们,嘴里咬着个大酸梨,呜呜咽咽地嚷着“还没给钱呢”,我哪懂什么是钱啊,小白狼以为这老娘们要找我们麻烦,掉头对着她就是一吼。
那老娘们吓得脸色煞白,嚷着:“我的天呐,这不是狗啊!它是狼啊!”我当时那个笑啊,不就一头狼么,至于吓成这样呗。葑岄说人间那些市井小民胆子都很小,我后来想想还真对,人嘛前怕狼,后怕虎,活着怕受累,死了怕变鬼。说起来这事,我们俩回去以后还给葑岄臭骂了一顿。
最倒霉的莫过于,有一群戴长锥帽的,穿着奇怪的蓝衣服,上面画个圆圈,里面写着“捕”字的人,有的扛刀,有的拿矛,有的舞着水火棍,拔开人群把我和小白狼堵在了街尾。后来发生的事情很不愉快,我们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他们也听不懂我们在问什么,只是抱着很大的敌意,不给我们让条路。没有办法的时候,我只好用拳头把他们揍得满地找牙,然后骑上小白狼边笑边逃,一口气能笑到灵芃山脚下。
后来葑岄一仔细说,我才知道那些找我们麻烦的人叫捕快。市集上的人都没有见过狼,在人间狼就是他们人类的大敌,也是某些部落的图腾。人们害怕狼可又敬畏它,有点耐人寻味来着。葑岄让我们不要再去瞎胡闹,搞不好下次撞上厉害的降妖道士,把我给收进紫金葫芦里,到时候我想哭都来不及。
这句话我算是记住了,人间的降妖道士啊,秃驴贫僧啊都是我们妖类的死敌。哪怕妖修炼成了地仙,他们也不会放过此妖。人间的事情葑岄比我懂,她说什么我会牢牢记住,也就是为这句话,我开始变得谨慎,迄今为止再没有带小白狼下过山了。
说起这些往事,我咯咯地笑个不停,偶尔还岔气打嗝来,早晨我只喝了三四海碗的凝香露,也没什么饱腹感,看来妖要是倒霉,笑两下都能笑抽筋。我在这边说有趣的,小白狼就在那边等我说完了,附送一两声岁月般沉重的叹息:“茯苓你能明白我现在的心情么,爱一个人却不能跟她在一起,这是何等的痛苦。若是如此她幸福也就罢了,看着所爱的人要和她不爱的,也不爱她的人在一起,这又是何等的折磨啊。如果要是一把剑摆在我面前,我一定用血来浇灌那漫山的彼岸花,让它肆意地绽放,纪念我们曾经的爱情。”
爱情是个什么东西,我目前还没有整明白。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我身为图谋上进的小妖,只知道专心修炼悟道,还没经历过像葑岄说的那般凄凉的遭遇。但是呢小白狼说要剑,这句话我听明白了,我转身就去了厨房拿了一把生锈的菜刀扔在小白狼眼前,笑嘻嘻地看着发愣的他说:“家里没有剑,你要是真想放血的话,这把刀应该可以。从小到大我还没吃过狼肉,不如你割下来一块让我尝尝怎么样?”
小白狼两眼一翻,跳起来全身都炸毛了,离我退了两步,鄙夷地瞪着我:“我只是说说而已,你可不要乱来啊。”还是小白狼了解我,这山上的啥东西我没吃过,想吃啥的时候我说出手就出手。我揉了揉肚子,打了个饿嗝,捡起菜刀用自己觉得最阴险的表情,露出小白牙嘎吱嘎吱地咬合,一步步地靠近小白狼:“怎么你怕了啊?你刚才不是吵着,要是碧秀嫁给别人,你就自刎么。小白啊你这身狼皮还不错,姐姐动手帮你脱掉如何?”
这话一说出口,小白狼吓得立马给我跪了,脸色也不落寞了,有了几分颜色:“姐姐我错了,我还不想死啊。看在我以前为姐姐打猎的份儿上,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姐姐你饶了我。”小白狼知道我不会杀他,但肯定少不了折磨他。看着他作揖的憨样子我心有点软了,再问他最后一次,是去人间散心呢还是继续留在这给我装死。
一向胆小如鼠的小白狼哪还有选择的余地,连忙点头说去人间好,去人间有狗肉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