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我迷迷糊糊地听着外头风声大作,卷起飞沙走石沙沙作响,正是暴风雨前夕的预兆。
远处,轰隆一声惊雷骤然炸开,我顿时睡意全无,腾地坐起身来。
我自幼害怕雷雨天,说不上来为什么怕,可每一声雷每一道闪电,都会让我忍不住瑟瑟发抖。
室内一片黑暗,我拥着薄衾窝在床脚,想去掌灯却又不敢。
倏然,轻轻的脚步声传来,我唬了一跳,警惕地抬眸察看。
只见一团高大的黑影一步步向我这里逼近,我惊恐万分,忍不住便要叫出声来。
那黑影却是瞬间移动到我面前,一只宽大的手掌轻轻捂住我的嘴。
“是我。”低醇的嗓音漾开,我定睛一瞧,竟然是景承。
黑暗中,他黑白分明的眸子携满戏谑笑意,瞳仁儿闪着流光,亮得像两颗星子。
“你干什么!”我受了大惊,一时顾虑不到什么身份不身份的,推搡了他一把。
景承愉悦的笑了起来,“胆小鬼。”
我瞪他,“你大半夜不睡觉跑来吓人,也真是够闲的!”
景承的脾性我多少摸清了一二分,因而在他心情不错的时候,我便没那么拘谨了。
“来看看你,明日你便要走了。”
我转眸不看他,轻轻道:“我有什么好看的。”
他忽而伸出手捏住我的下巴,迫使我与他相视。暗夜里他的神色并不分明,我心中却能清晰地描画完整。
虽然相识不久,可以我主观猜测,此时他面上必定三分怒七分恼。
我是何等识时务之人,即刻换了笑脸相迎,“不过,谢谢皇帝陛下屈尊降贵来看望奴婢。”
他“哼”一声,收回了手。
这人未免太傲娇了吧。
但我显然只敢在心里嘟囔。
“太后倒是给你找了个好去处,”景承掌了灯,背对着我口气里意味不明地说道,似是含着暗暗地嘲讽之意,“你开心么?”
他转过身,暖黄的烛光下,如鹰般锐利的眸光紧紧箍住我,我被他看得心里毛毛的,小心地答:“开心......倒是不怎么开心,奴婢舍不得宫里的朋友。”
我“开心”二字刚刚说出口,立刻感到来自于景承身上的似乎要喷薄而出的暴戾气息,机智如我,立马改口。
“嗯,”他满意地应一声,又接着问:“你都有那些朋友?”
我努力将“关你丫什么事”咽肚子里去,乖乖地一一道来:“和我一起的陪嫁宫女菖蒲,尚宫局司珍房的花郁,还有宫里的冬柠冬樱、长春襄荷......好多好多人。”
景承似是不满我的答案,追问:“还有?”
“还有......”我硬着头皮,“还有静妃娘娘,她是奴婢的主子,也是朋友。呃呃......还有昭仪娘娘......”
景承一直等着我继续说,我被迫从梵语说到苏嫱、婉妃娘娘,甚至连宫里见过面没记住脸儿的小內监都如数家珍地报上名来,可是景承却始终等着我的下文,愈来愈不耐,但一直等着。
我隐隐察觉到景承好像在等着我说出一个人,他心里想听到的人,我转一转眼珠,试探地说:“还有......太后娘娘。”
“算了!”景承烦躁地呵斥我闭嘴,恶狠狠地盯着我,咬牙切齿的模样。
我无辜地眨眨眼,见他气郁之色更浓,我小心翼翼地轻声补充道:“还有......陈辰。”
他自然知道我说的是哪个陈辰。
他似是终于听到了自己想听的答案,一脸这还差不多的神色。
他意态闲闲地坐在我的榻沿儿上,我微微有些不自在,却也不好表现出来。
他背过我打量起隔断外间的屏风来,又四处瞧了瞧,嗤了一声,“难怪遭人记恨,你这吃穿用度果然能比下去一干宫嫔。”
我心头一跳,诚然如此,我百口莫辩。
不说日里梵语赏赐下来的物什,单单是我每每去给苏嫱、婉妃送点心,打赏下来的东西便能堆满一大桌子。这屏风是司设局的胡掌设和司制局的程掌制两人赠我的,屏风用料乃是上等的红木,制成浅浮雕,镶上程掌珍绣成的绿萼梅春景图,十分清雅。
我情知分辨不了,索性不加掩饰,“奴婢生来讨人喜,赏赐自然多。皇上那儿还有阮贵人赏我的一盒子金银首饰呢。”
景承笑意渐浓,“难为你一直记挂着。”
他话里带着揶揄,我自是听出来了,“奴婢打小就是守财奴。”
“不要自称奴婢,这里只有你我。”
景承清越的嗓音离我渐进,我一抬头,他忽而伸长手臂将我揽入怀里。
男子清冽的气息扑面而来,我惊得脑袋一懵,不知所措。这样近的距离,我清晰地听见他胸腔中心脏节奏分明的跳动,强而有力地彰显着这具年轻躯体不容置喙的霸道。我自然不敢推开他。
他却更进一步地将头埋在我的脖颈间,闷闷地道:“不过很快你就不再是宫女了。你先好好在荣国公府呆着,我会接你回来的。”
“......”我才不稀罕回来。
窗外一道闪电撕裂夜空,巨大的霹雳声吓得我忍不住身体一缩,景承似是察觉到我的恐惧,铁臂紧了紧,炙热的唇几乎磨蹭到我的耳垂,“睡吧,睡着就不怕了。”
“......”我倒是想睡。
“那,皇上慢走。”
“走什么,外面下雨了。”
“......”
景承当真开始宽衣,我瞠目结舌,“皇上......”
“你睡你的,不用管我。”
“......”
薄衾被掀开一角,景承穿着中衣,离我有一段距离躺下,远远地盖了被边儿。我已经连害羞的欲望都没有了。这未免也太......
我不死心地推他一把,还未张嘴,他眼皮也不太抬地幽幽一句,“别闹,朕明早还要上早朝。”
“......”无耻之徒!
然后......然后......当然是继续睡觉。
竟是一夜安眠。
醒来的时候景承已穿戴完毕,一觉醒来乍一看见男子立于床前,吓得我差点没喊出来。本来混沌的神识霎时间清明的不能再清明了,腾然坐起身来。
景承见我如此模样十分好笑地看着我,重又坐回榻上,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
这样亲昵的动作让我脸红直欲滴血,心跳欲死,悲愤欲绝。
他的视线忽而落到我颈间,我下意识的低头。他大概在看荣国公夫人给我的平安扣。
未免景承又觉得我一个奴婢带着比寻常宫嫔佩戴的首饰还要贵重,忙解释道:“这是荣国公夫人给我的信物。”
景承挑挑眉,取下腰间系着的玉佩放在我手里。
“这是?”我不解地看向他。
“朕临幸你的信物!”
“......”
临幸你妹!
轻柔的吻毫无征兆地倏尔落在我光洁的额上,景承眸光缱绻地望着我,“你要记得,朕必定会接你回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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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式错了,这是重发的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