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嘴!”贝提娜姑妈愤怒地打断了我的话,用手指着我说,“你走!今后再也别跨进我家大门!”
“别说了!加尼诺!”爸爸厉声呵斥我,但我发现他小胡子下的嘴角却有着一丝笑意。
接着,他和姑妈在一旁小声说着话,爸爸好像在问:“你怎么没参加那天的家庭舞会就走了?”我还听见姑妈多次提到露易莎姐姐。他们说完话后,爸爸拉着我的手,和姑妈告别:“实在对不起,打扰你了!我们走了,那些事是小孩搬弄的是非,你别放在心上。”
我和爸爸坐上了回家的火车,我说:“爸爸,火车上的情况真是糟透了,你说的一点都没错。”
我把我在火车上的遭遇以及他们让我赔玻璃的事全讲给爸爸听了。
爸爸虽然责备了我几句,但我知道他是同意我的看法的。因为父子同心嘛。
现在我和家里人都和好了,心里感到很幸福。
值得一提的是,昨天晚上,很多人都来车站接我,有妈妈姐姐,有亲戚朋友,还有我认识的其他人。他们都是特意来迎接我回家的,我听见这个在喊“加尼诺”,那个也在喊“加尼诺”,……我觉得自己真像一个打了胜仗后凯旋的将军。
一个离家出走的男孩子,当他回家的时候,受到这么多人的热烈欢迎,真是没想到的光荣啊。
另外我还听到一件高兴的事,那就是我姐姐露易莎要嫁给科拉尔德医生了,婚礼将在五天后举行,我敢肯定婚礼会非常隆重,而且那天还会有许多各式各样好吃的甜点心。
巴尔迪医生本来正在考虑让科拉尔德医生当他的助手,但是科拉尔德等不急了,自己到罗马一家医院找到了一个助手的工作,他决定和我姐姐结完婚就一起去罗马生活。不过,那家医院的名字我记不清了。
但是这件事又让我有些伤感,因为他们都要离开我了。露易莎姐姐和科拉尔德医生都很喜欢我,我也很喜欢他们。科拉尔德是一个活泼开朗的人,经常逗我玩,即便我经常去招惹他,他也从来不生气。
10月18日
我真的很高兴!昨天晚上,科拉尔德医生送了一盒很漂亮的水彩颜料给我,他还说:“拿去画画吧,你有绘画的天赋,要好好努力呵。”
露易莎抚摸着我的头说:“以后姐姐就不能天天陪你了。每当你画画的时候,就会想起姐姐来,对吗?”
姐姐很少这样温柔地跟我说话,我感动得都快哭出来了。
我终于有了一盒颜色齐全的水彩颜料了,这是我盼望了很久的礼物。喜悦的心情无法形容,我高兴得一跳一蹦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门,我要把自己的快乐告诉我的小日记本。随后我用新颜料画了一幅画,画的是我在贝提娜姑妈家建的那个动物园和我被关在餐厅里等爸爸的情景。
画完后,我把画拿给科拉尔德看,他还夸了我几句:“画得不错!看上去还有点乔托的风格。”
我得意地说:“要是我没有建动物园的想法,就画不出这样的画了!”
我想,既然科拉尔德送给我这么一件珍贵的礼物,那么我也要对他表示感谢才对。可用什么方式感谢呢?我想到了一个点子,不过,这个计划还得需要三四个里拉来实现。
好,明天再说吧!
10月19日
今天早上,露易莎牵着我的手,来到她的房间。她的眼里闪着泪花,抱着我亲了亲,还送给我一枚崭新的银币。接着像往常一样叮嘱我:要好好听爸妈的话,不要顽皮捣蛋。还说全家人都在忙着准备她的婚礼,没有人顾得上来照看我。
我使劲点头答应。露易莎是我最喜欢的姐姐。
我拿着银币,出门去执行我的计划。
我买了十二个带响的火箭炮、六根罗马蜡烛和各式各样的烟花。我要用这些东西,在院子里庆祝姐姐的婚礼。
为了给大家一个惊喜,我要对我的计划保密。我把买的这些东西都藏在妈妈的衣柜中,否则,被他们发现了又该误解我了。
10月24日
姐姐结婚的日子终于来到了。
从19日开始,我实在太忙了!甚至抽不出一点时间在日记本上写一个字。
最近,我有个小小的发现,就是只要家里有重要的活动,男孩子就非常有用。大人们会很客气、很有礼貌地请他们帮忙做事。
“加尼诺,你到这儿来!”“加尼诺,你上那儿去!”“加尼诺,请你上楼来!”“加尼诺,请你下来!”这个人要线团,那个人要绸子。一会儿要我到邮局里去取信,一会儿又要我去发电报,忙得我团团转。
每天我都累得要命,一到晚上倒在床上就睡着了。但是,为了姐姐的幸福,我心甘情愿。
我非常兴奋!因为姐姐的婚礼就在今天举行。我的计划也很快就能实现了。晚上我要放烟火庆祝,以此证明我们男孩子也是懂得感情的,也知道感谢送我礼物的人。
贝提娜姑妈也受到邀请,前来参加婚礼了。这表明她与我家和好如初了。露易莎特别希望贝提娜姑妈把祖母留给她的一只钻石戒指当成礼物送给自己,但得到的却是一条贝提娜姑妈亲手织的蓝黄两色的羊毛毯。
露易莎有些不高兴,我听见她对维吉妮亚说:“这个老太婆简直就是一个吝啬鬼,她可能还在为那次舞会的事记恨我们。”
不过,我姐姐还是收到了很多好朋友送的礼物。
我看见餐桌上放有好多好多的甜点!把眼睛都看花了!不过,我最喜欢吃那种奶油薄饼。
一切都准备好了。按程序,过一会儿我们都要陪姐姐到市政府去登记。但贝提娜姑妈突然说她不和我们一起去,而要乘半小时后的那班火车回家。
对于姑妈这一突然的决定,大家都很吃惊,不明白她是为了什么。因为家里的每一个人都很小心,尽量注意不得罪她。妈妈把她拉到一边,请她坦率地说是不是有谁不小心怠慢了她,她咬牙切齿地大声说:
“我为什么走?难道你们心里真的都不明白吗?可我知道,我在你们家是一个不受欢迎的多余人。你告诉露易莎,如果她看不起我的礼物,请她把毯子还给我。”
她说完话,头也不回地走了。
所有的人都被弄得莫名其妙,但只有我心里清楚,因为我是唯一一个知道贝提娜姑妈突然走的原因的人。但我不能说,否则又要让姐姐不高兴了。
可我要告诉你,我的日记本!就在一个小时前,我对贝提娜说:“亲爱的姑妈,我给你提个建议好吗?露易莎姐姐做梦都想要你的那枚祖传钻石戒指,所以建议你把送给姐姐的羊毛毯拿回去,换成钻石戒指,这样姐姐会更加体面,也更加喜欢你,以后不会再说你是讨厌的老太婆了。”
我想,姑妈也许认识到自己送的礼物太小气了,所以她接受了我的建议,赶紧回家去取钻石戒指了。等到下午,当露易莎姐姐收到戒指后,该多么开心呀!要知道,这可是我的功劳。
像我这样的好弟弟,全世界都难找!
心爱的日记本,我真的太绝望了!当我被关在自己的小房间里时,一肚子的委屈只有向你倾诉,心里才好受些。
刚才,爸爸把我大骂了一顿,还用脚踢我。他踢得我的屁股好痛,现在只能用半个屁股坐着,过五分钟又得换另半个屁股坐。大人们怎能用这种野蛮方法来教育男孩子呢?
我实在想不通,难道我又错了吗?如果是按照科拉尔德原定的计划,他和姐姐露易莎晚上走,而不是提前到六点钟乘火车走的话,我也许就不会挨揍了。
其实我真的没干什么!只不过是开了一个玩笑,一个普普通通的玩笑而已。只是没想到科拉尔德的胆子会那么小,否则大家也不会这么惊恐,更不会小题大做了!
真是大惊小怪!
因为露易莎他们要提前走,等不到晚上我为他们放烟火庆祝了,我心里很遗憾,但又不甘心。我想,至少要点一个烟花来祝福他们吧。我挑选了一个最小的、会旋转的烟花放在口袋里,准备等到合适的时候给他们一个惊喜。
当新娘新郎从市政厅出来时,我就紧跟在他们后面。也许是他们俩太激动了,连我跟在他们后面都没有察觉。当时,我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就把烟花插到科拉尔德衣服后面的扣眼上,划了一根火柴把它点燃了。
当时的情景我不想用文字来描写……还是用颜料把它画出来吧!这颜料是科拉尔德送给我的礼物。因为他对我好,我十分感激他,所以才花掉了他夫人,也就是我姐姐给我的银币,买了烟火。
我怎么也没想到,当烟花在科拉尔德衣服后面的扣眼上燃起来的时候,他也不了解一下究竟是怎么回事,就吓得大叫起来。露易莎也几乎跟着吓晕了,在场参加婚礼的人都惊恐万分。看到他们吓成那样,我觉得真好玩,开心极了。突然,我的耳朵被爸爸一把揪住,他最终把我拉进了我的小房间,接着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一个小男孩能制造出这样混乱的效果,我感到自己就像是一个刺杀沙皇的英雄。
说心里话,我丝毫没有想伤害科拉尔德的意思,只是想和他开一个玩笑,表达我的喜悦。真的,我没有一丝恶意,如果在场的人们勇敢一些的话,就会以一场大笑来结束。
遗憾的是,孩子良好的愿望从来得不到承认,我就是个例子!我被关在这里,作为大人小题大做的无辜牺牲品。我被罚,只能喝凉水和吃面包,而他们却在楼下大吃大喝,把甜点都吃光了!
关了整整一天哪!
我听见了马车的声音,它接走了新娘和新郎。接着又听见卡泰丽娜的歌声,她一边收拾着餐具,一边唱着她唯一会唱的《大路》歌:
“在那海滩上,
看着遥远的地方……”
大家都沉浸在欢乐的气氛之中,他们又唱又跳,还吃肉喝酒,而我却在这里受罚。为了庆祝我姐姐的婚礼,我因一时激动受到冤屈,得到这种下场!
到了晚上,我的处境就更悲惨了。房间里漆黑一片,没有蜡烛,也没有火柴。只有我被孤零零地关在这儿,心里不免有些恐惧。现在我体会到了可怜的谢尔沃·贝利科(被奥地利人关押的意大利爱国者)和那些被迫害的人的处境。
这时,我听见门口有动静,有人在房门外……
随后,我听到了开门的声音,我马上躲到了床底下,我害怕爸爸又来打我。结果来的不是爸爸,而是我亲爱的阿达姐姐。
我从床底下爬了出来,激动地抱住她。她小声对我说:“嘘!不要出声,爸爸现在送客去了,但很快就回来。他要是知道我来你这儿,我俩都得倒霉了!拿着!”
她递给我一个夹肉的面包和一包糖果。
阿达姐姐最好了,因为她总是理解男孩子们,从来不板着脸对他们训话。
她还给我送来了蜡烛、火柴,还带来一本萨尔加利的书,名字叫《黑色的海盗》。这真是太好了,我可以用读书来忘掉我所有的冤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