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市委书记高前奉调省委、河阳市委常委们忙着给他举行送行仪式那一段时间,阳清县木梓乡的干部们也陷入忙乱不已的情境中。
木梓村村民以赵贵贤等人牵头状告乡政府败诉后,村民们气愤、沮丧、叹息、怨恨等等各种情绪都有。
他们原本是抱着必胜的信心打这场官司的。农民们无论从经济还是政治上来说,与企业家和干部们比起来,都处于弱势地位,他们不到万不得已,是不敢去打官司的,更何况是同政府打官司。他们以为,只要出示了化工厂对村里的生产、生活造成严重污染的证据,无论万老板怎么狡辩、万书记如何偏袒都是徒劳的。谁知在法庭上,主审法官偏偏对他们出示的证据视而不见,倒是对化工厂万老板拍摄的变压器毁损和乡政府出示的调解文件给予充分支持。法官还用河阳市和阳清县政府关于大力实行招商引资,认真维护客商权益的文件作为依据,裁定木梓村村民违背市、县政府的精神,损害客商利益,破坏了招商引资环境和秩序,对村民们的申诉不予支持!
判决书一下达,代表村民出庭的赵贵贤他们大失所望,当庭就嚷了起来。法庭庭长指令法警将他们驱赶出去,一名法警在劝他们出门时告诉他们:按照法律规定,不服判决,可以在多少天内上诉的。
回到村里,赵贵贤、小猛子等邀集村民们一起商议怎么办。执行乡政府的调解文件,即使不用偿付万老板提出的赔偿款,但这笔账却无端欠下来了,另外,打官司的钱还得由村民来付。不执行文件,也就等于不服法院判决,则只有向市中级法院上诉。
上诉有用吗?有些村民提出这个问题,说,本来明摆着化工厂犯错在先,我们冲动在后。万老板给我们造成的伤害和损失要比一个变压器和停几天产的损失大得多,可是法院却官官相护,只为有钱人说话。
也有的说,县法院不过是一审,我们还可以上诉,通过二审来推翻县法院的裁决。
又有的说,二审是不是一定会讲公正呢?他们要是同样用维护客商利益的政府文件来压我们,我们怎么办?
另一个人就说,上面总有好官,《河阳日报》上登的那些领导讲话讲得多好啊,好多话都是为老百姓说的呢。
算了吧,你太天真了。那些稿子都是秘书写的,书记市长们不过照着稿子念一念,你以为就当真啊?
我觉得还是要相信政府……
要不我们找《河阳日报》把我们的事情登一登,那些官儿什么事就怕见报呢。
哎呀,《河阳日报》登的都是大好形势,哪里会登我们这种“破坏招商引资”的事?有人自嘲说。
村民们一边讨论,一边争执,别看他们平时好像离政治很远,可是村民们把各自对法律、对政策和对官员甚至对媒体的了解相互凑在一起,竟然也能拼出一幅大致完整的形势图案。
面对这样一幅“图案”,他们却拿不出一个一致认可的对策。
小猛子说,我看哪,这个办法那个办法,都不一定灵,时间我们也耗不起,最好的办法—也是最后的办法只有一个……
什么办法?好几个村民同时问。
我们干脆集体上访,不找县里,直接去市里。
如果市里不给解决怎么办?上次市里不是来过人到村小调查吗,还不是查了跟没查一样。
上次下来调查的是小干部,我们上访要找就找大干部。上访不行,我们就上诉,上诉还不行,我们就上省里去,总得给我们一个说法才是!小猛子情绪激动、有些悲愤地说。
有人首先响应,其余的人也就跟着赞同了—其实,他们中大多数对于到市里上访,是心存胆怯的,可是输了官司心里着实不甘,又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心里有一种被逼的无奈。
木梓村的村民要去市里上访,不比史朝义时期河阳商业城那些商户们上访。
商户们就住在市区,事先通知好了,到时候大家赶到市政府门前集中,利索便当得很。从木梓村到市里,得先乘乡村公共汽车,从村里赶到乡里,再从乡里转车到县城,最后再乘县城的班车才能到河阳市区。光乘车的几番折腾,就够一个人受的了。另外,三趟公交车的车票,一个人合起来得花上七八块钱,如果去上四十个人,就得花三百多块,还不包括回来的路费和中午吃饭的费用。尤其是转这三趟车的时间少说要两个小时,多则得花上三个小时,来回的路上得4-6个小时,计算一下成本,还真不低呢。
乡党委书记万强指赵贵贤是木梓村民闹事的领头者,这本来是凭想象牵强认定的,此时,赵贵贤却不得不承担起领头人的义务了。既然路上要花那么多时间,那么去市里就得赶早,这就需要组织;上访的花费那么高,这笔开支谁来垫付?村委会里倒是有集体财产,可是想从那里获得一分钱,对于他们这些普通村民来说都是不可能的,因此也只能自己先垫了。他把小猛子,还有几个积极主张上访的村民叫到自己家里商议去市里的安排,一是宜早不宜迟,趁热打铁,趁着官司刚输,大家情绪还在激愤中时,可以多动员一些人。二是班车到村里时间太晚,为了能在上午下班前赶到市里,从村里到乡里十几里路,就不坐班车,大家起个早,走过去,这样还可以节省一笔开支。三是选定上访人选,村民不可能都去,也不一定都愿意去,因此一要基本自愿,不能强迫;二要身体健壮,能够吃得消;三要多少见过一点世面,曾经在外打过工的最好。按照这些条件,大家分头动员了三十多人,准备次日早上五点半起床,争取七点多钟赶到乡里,这样,可以在上午十点左右到河阳。木梓爷爷赵水旺本来不在动员行列的,可是他听说村民要去市里上访,找大领导“讨说法”,硬是坚持要去,他说,可怜我那孙子,老师都说了,他是块读书的料哇,他们弄得我孙子现在也没找到书读,我要向大领导反映,好好求一个情嘞!
木梓村的赵书记这两天正高兴呢。村民输了官司,他却高兴,不为别的,就为乡里万书记和化工厂万老板先后请他喝了酒。万书记虽然在酒席上把他好好批评了一通,说他没有管好村里的村民,乡里信任村里,把个企业放在他那儿,不好好支持,却险些惹出事来,但书记请喝酒,不管怎么说还是把自己当做亲信看待的嘛。万老板请酒目的又不一样了。万老板把他美美地夸奖了一下,万老板说,我这个厂在你这里办,不是一天两天,也不是一年两年的事,以后我们还要多多相互关照。你知道乡里万书记跟我就像拜把兄弟一样,好得穿一条裤子,以后你有事,比如临时缺个钱啦,想找万强疏通一点什么啦,没问题,我可以拍胸脯:你老哥的事就是我的事。当然,我这个厂今后还要靠你支持,你们河阳的招商口号说,有困难,找政府。我在你这里办厂,你就是政府,我不找你找谁?他后面这句话,把赵书记说得心里痒痒的,酒没喝两口,就有了陶醉的感觉。
他这一高兴,就麻痹大意了。村民赵贵贤们商量要到市里上访,他竟然一点也不知道。不过,那天晚上,他的觉不知怎么,睡得不是很安稳,中间反反复复地醒,有几次醒来还听见村庄里狗在不住地叫。
早上快七点了,他再也睡不着,从床上爬起来,穿个汗衫,蹬一双拖鞋就出门了。
尽管仍是酷暑季节,乡间的早晨还是有些清凉的,路边菜地里肥大的青菜叶上,挂着一颗颗露珠,一缕微风吹过,小溪旁的柳树枝条轻轻摆动起来。小溪那边传来木槌捶衣服的声音,那是村里的妇女在洗家里昨晚换下的衣服。
几个妇女一边洗衣服,一边讲话,一个问,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那个回答,咳,老公要到市里去,一早就喊我起来弄早饭,我起来给他煮了碗面条,打了两个蛋在里面。
问话的“吱”一声就笑了:你倒是会打,偏偏打两个蛋给老公吃,吃了好让老公更有劲是不是啊?
答话的就反击:两个蛋就能吃得有劲啊?我听说你经常杀公鸡给老公吃,你老公那么大个子了,是不是你还嫌老公发育不够啊?
造谣!
没有?!
造谣!
就是听说了!你说,是不是真的?
你才嫌老公在床上不厉害呢!
两个人就嘻嘻哈哈笑起来。
这两个骚婆娘!村书记心里暗暗骂道。他想看看这两人究竟是谁,便走近去,可还没近前,溪边女人们又说开了:
你老公去了没有?
第三个声音叹口气说,去了,他不肯吃面条,只肯吃饭,我就把一碗剩饭用油炒了给他吃。
问话的就说,他不肯吃面条,肯定是想吃奶,你把你两个奶给他吃不就行了吗?
那个就骂道,吃你妈个屄,老娘撕烂你的嘴!
书记心里疑惑起来:这几个婆娘的老公同时到市里去干什么?
这时,第四个声音发话了:他们这么早就走,是怕赶到市里人家下班了,上访没人接待。等到下午再去,今天就赶不回来了。
不会的。现在他们恐怕已经快走到乡里了,乡里的班车到县城,只要半个小时……
什么,上访?村书记一听到这两个字眼,脑袋“轰”地一下大了:他妈的,老子麻痹大意,竟然一点没有察觉,村主任,还有会计,都他妈吃屎去了!怎么办?自己去追,怕是来不及了。追还是要追,先把这个事跟万书记汇报一下,能在乡里把这些人截下来就好了。一边想,一边匆匆赶回家,操起电话,“笃笃笃笃”拨了几个按键,还好,万书记手机没关。响了一阵铃,万书记声音懒懒地接话了:哪个,这么早?
书记,书记,不好了。
什么不好了,你家里发火了?
不是,我们村里赵贵贤,还有十几个村民,去乡里了。
万强立即警觉起来:他们来干吗?上访?
是……是……啊不……不是……
到底是也不是?
他们是……是去上访,不过不是去乡里上访,而是要去市……市里面上访!
他们去市里上访?走了吗?
走……走了。快……快到了。
操你妈,快到了你现在才报告?
不,是快到,到乡里了。他们要从乡里乘车去县里,再从县里转车嘛。
万强问,来了多少村民?
十几个,二……二十—不,好几十个呢。
你真他妈的废物,总是给上面惹事,你想把天都给老子捅下来呀!万强狠狠骂了一句,把手机盖“啪”地关上。
万强这边骂着对方,脑子却在很快转动。想不到木梓村那些农民还真不是善茬,他们跟化工厂闹纠纷,乡里好意进行调解,他们不接受,又去打官司,居然把乡里告上法庭,这在河阳也算是重大新闻了。好在县里领导理解下面工作的难处,明确表了态,使得这帮村民的目的没有得逞。可是,也怪我轻视了他们,这帮家伙竟像是吃了秤砣的王八,非要把水给我搅浑了不可,这又不肯消停,要到市里去上访。唉,算我万强倒霉!现在上面不怕叫,就怕闹,不管哪个地方,只要一拨人一到上面去吵去闹,上面就把板子打到我们基层干部的屁股上。不行,不管有理没理,现在第一件事就是要阻止他们,千万不能让他们到市里去—连县里也不能让他们去!
村民要去阳清县城,必须到停车点(乡里没有正式的汽车站,只有一个稍微宽敞的近似于集镇广场的地方作为开往各地的班车的临时停靠点)乘车,那里是最佳的拦截地点。他火急火燎地跨出房门,一边快步走,一边打电话,让乡长火速召集全体乡干部,赶往集镇广场。
十几个乡干部匆匆忙忙赶到时,却见那儿和往常一样,一些普普通通的乡民,挑着担子,挎着篮子,或携儿带女,或搀老扶幼,在那里等候发车。几辆蒙满了灰尘的中巴,车厢上到处脏兮兮的,窗玻璃下甚至挂着晕车人的呕吐物,每辆班车的前后窗上都写着“木梓—××”的字样,标识着本车的起始地,有些车上已经坐满了乘客,车子犹犹豫豫地开几步又停下,头发蓬乱、衣着随便的女售票员眼睛密切关注着每一个进入广场的人,只要他们靠得离车稍微近一点,她就朝你招手:喂,开往××的,赶快上车,再不上车车子就走了!
乡长见到万强,赶紧过来跟他说话:接到你的电话,我马上通知了各位副书记、副乡长,还有组织干事、计生干事、民政助理都来了,×××、×××不在家,×××说家里老婆生病,等会要先带她上卫生所,看完病再过来。
等他看完病再来,天都塌下来了!万强很不高兴地说。他用眼睛来回扫了几遍广场,没有见到异样情况,也就是说,没看见有成群结队的农民赶车的样子,不免有些奇怪:哎,这是怎么回事?木梓村那个鳖养的赵书记,说他们村几十号人要去市里上访,来到乡里乘车,怎么没见到人影?
乡长随着他的目光四面看看,心里想了想说,是不是还没到?
万强说,是啊,有可能。可是他忽然喊道,不对,到县里的班车,第一班是7:30,现在还有几分钟就7:30了,不光那些农民没来,连班车也没看到了。
那,是不是班车提前发了?
我操!这些个体车主就是这样不讲规矩,只要装满了人,不到时间就走了,要是装不满人,到了时间也死赖着不走。赶快问问,去县里的班车是不是提前发车了!
乡长立即过去打听,一个车主告诉他,走了,到县城的班车今天生意不知怎么这么好,同时来了好几十个农民,一下子把他那个车装得满满的,挤都挤不进去,售票员站到车门外,硬是把他们往里面推,才好不容易把门关上。
走了多久?
大概七八分钟的样子。
乡长转回身,正要跟万强报告,万强已经听见他们的对话了,气恼地说,不要讲了。赶快动身,追,把班车追回来!还有,警车,让派出所干警全体出动,开警车去拦截,我们俩坐小车,其他干部车子坐不下坐摩托车,立即出发,我操!
几分钟内,木梓乡街道上就集合起一支车队,一辆警车、两辆轿车、一辆破烂的吉普,还有五六辆摩托,警车在前,其余车辆鱼贯跟上,一齐朝街镇外县城方向呼啸而去。
炎热的夏季还没有过去,当太阳升起后,乡村清晨的凉爽被灼热的阳光一扫而空。木梓村的村民赶早走了一个多小时的路,身上已经被汗水浸透过一回了,此刻,三十几个人挤在拥挤得不行的中巴车里,那种难受不难想象。中巴车的全部车窗都敞开着,靠窗的人感觉当然好一点,挤在里面的仍是不堪忍受,所以巴不得中巴能赶快开到县城。
然而,超员太多的车辆任司机怎么挂挡加油,硬是像患了哮喘病的人一样,无法快速行驶,让人感觉就像乘坐牛车一样。
喂,司机哎,能不能开快一点?
快,怎么快?我开的又不是轿车,更不是飞机,只能这么快了。
我怎么感觉就像坐牛车?
你感觉像牛车?我的妈呀,有这么快的牛车吗?你看看时速表,有四十几迈呢。司机大力打了一下方向盘,“嘿嘿”地笑起来。
到县城不就三十公里吗,你们有急事,我保证九点之前能赶到!
中巴开了二十多分钟,司机从后视镜里看见后面一辆警车打头,跟着三辆小车,还有好几辆摩托,用很高的速度一路烟尘赶了上来,警车车顶上的警灯闪着红光,在急速旋转。
我的妈呀,这是在拍警匪片吧?
他这一喊,车里的村民也转过头朝后面看,果然看见那些车子在快速接近,已经快要赶上中巴了。
这时候,司机已经看清了警车的牌照,心里更奇怪了:哇,这是乡里的车耶,他娘的,乡里面发生什么大事了?警车,还有书记的车,骑摩托的几个好像是乡干部呢!什么,要我停车?我车里不可能坐了坏人吧。
警车已经越过中巴车尾,里面的警察伸出手示意中巴司机停车,中巴司机嘴里不满,却不敢违背,只好将车子停在路边。
中巴一停下来,警车“嘎”的一声挡在中巴前面,后面几辆车和摩托也纷纷停下,警察和乡干部们一起朝中巴走来。
“开门,打开车门!”派出所长亲自上来敲车门,司机一揿按钮,车门开了半边,站在车门边的两三个人被挤得掉下车去。
去,去,去那边站好!所长命令道。他又朝车里喊,赶快下来,快点!
赵贵贤一看,知道大事不好,乡干部和派出所警察一起赶来,那是要阻挡村民们上访呢!
我们别下去,看他们怎么办!赵贵贤这么一说,村民们明白了,仍在车上的人都不肯动身,大家或坐或站,却再没有一个下车了。
万强过来了,他先是跟跳下车的司机说,你这个车,不要再往前开了,等会把他们直接拉回乡里去。然后,走到车门旁,车里一股刺鼻的汗馊味冲进他的鼻子,让他几乎要呕吐出来。
他皱了皱眉,说道,你们这些人,也不知为的啥,这么大热的天,挤成这个样子,还要到县里去。我劝你们还是回去吧,该解决的问题乡里会给你们解决。
见车上的人都用眼睛看着他,却没有一个动身的,万强说,官司输了不要紧,不要影响正常生活。那些诉讼费,我看,乡里好事就做到底,可以考虑替你们支付,不用你们担心。
车上的人依然没有动静,万强有些沉不住气了。他喊:赵贵贤,哪个是赵贵贤,赵贵贤来了没有?
车里那些人相互看看,还是没有人说话,过了片刻,一个坐在后排的村民站了起来:万书记,我是赵贵贤。
万强打量一下他,心里说,这人虽然脸膛晒得黑黑的,精瘦精瘦的样子,一看就知道心里很精明,是个村里的能人呢。他口气和缓地说,村里面和化工厂闹了纠纷,恐怕双方都有责任。我看哪,解决矛盾的最好方法还是双方谈判调解,你们打官司告状,本来方式就不那么妥当,要是去上访,我看更不利于矛盾的解决。你先动员大家回去,什么事情以后慢慢商量,乡里会尽量考虑你们的请求嘛。
赵贵贤沉默了一下,说,书记,谢谢你的好意。不过,化工厂的污染对我们造成的影响实在是太大了,我们没办法忍受下去。除非把这个厂搬走,否则我们不可能不斗争下去。
万强听他说完,脸色有些涨红,他说,化工厂是招商企业,是响应市里号召引进的。目前发展是大局,搞活经济是主要矛盾。乡里不办企业,不发展,那不是和市里唱对台戏吗?你这个人,不能光从局部利益出发,要多想一想全局嘛。
发展是硬道理!要是照你的说法,那沿海地区乃至整个中国都不要办企业,不要发展经济了?
话不是这么说,书记,我们也没说企业不要办,问题是,办企业不能破坏环境哪。我们不知道你去没去过我们村看化工厂的生产,那个灰尘,比这马路上的还大,还有那个味道,比厕所的味道也好不了多少……
赵贵贤这句话,惹毛了万强:什么,厕所味道是什么?你们的鼻子都被堵住了吧,你们闻闻这车上的汗味,又馊又酸,熏得人都要呕吐了。说完,他果然用手捂着鼻子回转身,做出要呕的样子。
乡长这时来到车门前,一只脚踏在踏板上,说,你们这么多人挤在车里也不嫌闷,要不下来透透风。见众人不动,他又说,先下车吧,有什么事,我们下车商量。
车上人还是不动,派出所长有些急了,他对着车窗喊道,请你们配合乡里的工作,赶快下车!
车上的人相互看一看,有个把人下了车,回头见多数人仍在车上,又转身想上去。见村民们这副阵势,万强知道他们是犟上了。他朝派出所长一招手,压低声音说,在这里没法跟他们谈,让司机把车先开回去再说。
司机一直在边上看热闹,派出所长把他叫到身边,低声嘀咕两句,司机乖乖爬上驾驶座,发动了车子。赵猛子看他的动作,猜到是要倒车回去,说,我下去,我们下去,他要倒车了。万强则在下面喊司机:快,把车门关上,你这个笨蛋!
司机伸手一揿按钮,“扑”的一声,车门被关紧,司机把车倒到一条岔路上,然后连打几下方向盘,一脚油门下去,车子就倒转了头。派出所长朝司机一挥手,意思让他不要熄火,跟着自己,立即返回,然后坐回到警车里,警车同时打开警灯和警笛,一路“呜呜”地朝木梓乡街镇驶去。
警车和中巴车走了,木梓村几个下了车的村民一时懵然,不知如何是好。万强命令乡干部们,你们每个人摩托后座上带一个,把他们带回去—他长出一口气:这帮家伙,这次总算赶得及时,没让他们得逞!
事后,不知黄副县长怎么知道了这件事,他打电话给万强说,小万啊,幸亏你们行动及时,采取措施得力,不然要闯大祸了。你知道吗,高前书记要调到省里去,就是这几天,市里接到省委通知,要准备给他送行哪。你们继续把闹事的村民看紧了,千万不能让他们到市里去,不然,影响的不光是乡里和县里的面子,这个关节眼上发生集体上访事件,那可是给高书记难堪呀!
万强说,县长的指示,我一定会照办的,我们乡干部哪怕睡在马路上,也要把上访事件坚决制止住。
黄副县长又叮嘱:这可不是儿戏,千万别掉以轻心哪,伙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