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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谁说了算

1

杨开慧回到上屋场,将教育会停办夜校的通知递给毛泽东。

毛泽东说,这恐怕不仅仅是一个夜校的问题,既是教育会发通知,整个韶山的二十二所夜校,都会接到这个通知的。

果然,话音刚落,庞叔侃急匆匆地走进门来,告诉毛泽东,他办的夜校接到教育会的通知,限期停办。不一会,毛福轩、李耿侯、钟志申等人也相继赶来。他们告诉毛泽东,唐默斋给银田寺、钟家湾、陈家桥、李家祠堂和郭家祠堂的学校,都下达了停办夜校的通知。毛福轩说,好几家夜校还告诉他,唐默斋限期停办,如不停办,马上查封。有教师不执行的,马上除名。

毛泽东说:“看样子,他们不是针对杨开慧一个人,也不是针对那一所夜校,而是针对我们二十多所农民夜校,是想把夜校全部查封,来个一锅端。”

上屋场一时刻十分寂静,大家都没遇到过这样的问题,不知该怎么办才好。毛泽东望着大家期待的目光,忽然说:“新梅六哥呢?新梅六哥怎么没来?”

杨开慧说:“当时宣布停课,新梅六哥便回家了。”

毛泽东把毛福轩叫到一边悄悄说:“福轩,这件事要召集‘庞德甫’商量对策。你要把新梅六哥叫来。”毛福轩说:“要得。我就去喊。”毛泽东说:“让泽民去吧。”毛泽民马上转身去毛新梅家。

毛泽东说:“福轩,你们‘庞德甫’开会,我和开慧、泽民、尔康也参加,一起商量个办法。”

毛福轩说:“润之你自然要参加的。有你参加,我才心里有底。”

毛泽东说:“我若不参加,你就没底?不行,福轩,你不能有依赖思想。你是领头羊,要学会独立思考,要会当家做主。”

说话间,毛新梅跟着毛泽民进来了。

毛福轩召集大家坐好后,把开会的目的和大家说了一遍。钟志申听毛福轩把情况一说,气得脖子上青筋鼓鼓,扯着嗓子叫道:“他娘的,想一锅端,没那么容易。我们钟家湾不吃他那一套,明天照常上课。”

李耿侯说:“志申,你骂娘没有用,这一次唐默斋是有备而来。”

钟志申道:“他娘的这么狠,老子就以狠对狠,怕他个鸟。”

毛新梅说:“志猛子,耿侯说得有道理,我们不可小视唐默斋,通知是唐默斋下的,后台老板是他姐夫成胥生。你上课,他就闹。他们是狠了心,要叫我们办不成。”

“这个唐默斋,大家要学文化,他不让,这是当的什么教育会长。”

“他当的什么会长?贪污会长,拉帮结派会长。”庞叔侃说,“我听我叔叔讲,唐默斋这个会长是成胥生要他当的,根本没经过选举。他是成胥生的姨妹夫,成胥生说什么,他就干什么,成胥生叫他往东,他决不会往西。”

“叔侃没说错,唐默斋是个贪污会长。”李耿侯自己当老师,他父亲原也是教师,对唐默斋的底细更是清楚,“唐默斋当会长以来,总是仗势欺人,贪污舞弊,利用职权安插亲信,打击正直教师,克扣教师薪水,教师对他的意见很大。”

钟志申说:“他是成胥生什么姨妹夫,是成胥生一只狗。我叫几个学员把这条狗打一顿,出出心头之恨。”

李耿侯说:“打狗欺主,你打了这条狗,等于打了八胡子。我看,把唐默斋贪污舞弊的行为公开揭露,让大家都知道他的丑事,比打他一顿更解恨。”

庞叔侃说:“我看这个办法好。我做做我叔叔庞坦直的工作,要他揭发唐默斋。我叔叔知道唐默斋的丑事,他多次对我说,唐默斋不是个东西。”

毛泽东听着他们热烈的讨论,很高兴。他们一直在社会的底层,他们的成熟是要有个过程的,只要引导得当,一定能成大事的。

“你们的意见都好,但仅仅是揭露唐默斋,把唐默斋搞臭还不行。他有成胥生护着,还是会当教育会长,夜校要封要停还是他一句话。我们要想个办法,彻底解决这个问题。”

钟志申估计毛泽东有招了,说:“润之,你有话就说,有屁就放。我晓得,你想出好办法了。”

众人笑了起来。

毛泽东望了望大家,说:“大家的意见给了我启发。我看,今天要解决的关键问题,是教育权的问题。”

“教育权?”

“对。唐默斋掌握了教育权,他可以下通知封夜校。他为什么要封我们的夜校?因为他是成胥生的教育会长,不是我们的教育会长。如果这个会长是我们的,教育权掌握在我们手里,这个夜校还会查封吗?”

“先生的意见是?”

“夺权!”毛泽东斩钉截铁地说。

“夺权?”众人又是惊愕。

“对,夺权。我们要把教育权掌握在自己手里。”

“好,润之,夺权好,夺了权就由我们说了算。”钟志申心想这夺权,不正掉在自己的碗里吗,“这事我包了。润之,我去组织一批兄弟,到唐默斋那里把印把子夺过来。你看让谁来掌权,再把印把子交给他。”

“你呀,”李耿侯说,“就晓得打打杀杀。你去打架,唐默斋就会给你印把子吗?成胥生会视之不理吗?他们有枪呀。”

钟志申一拍胸脯说:“他成胥生有枪又怎么的,我才不怕呢!只要润之一句话,我不把教育会的印把子夺过来,倒起走。耿侯,教育会的印把子夺来了,你来管。你屋里是教育世家,你一定能管得好。”

李耿侯说:“志猛子,我觉得你这蛮法子不行。”

毛新梅也说:“我也不同意志猛子的蛮搞法。”

钟志申见大家都不支持他的意见,急了,说:“你们说蛮搞法不行,又有什么好办法?不来蛮的,这印把子怎么夺得过来?”

“志猛子不怕的蛮精神还是可贵的。”毛泽东说,“不过,不该蛮的时候就不要蛮。”

“润之,不来蛮的,唐默斋会乖乖地把印把子送给我们?你说,你说。”

“可以改选嘛。”毛泽东说着,点起一根烟抽起来。

“改选?这是什么招?”

“这一招叫做釜底抽薪,从根本上来解决教育权的归属问题。”

“釜底抽薪,怎么个抽薪法?”

“刚才大家说了,唐默斋是成胥生叫他当的会长,没经过选举。民国初年以来,会长都是由大家推选,自从成胥生当了团防局长,会长就由他指定了。既然他唐默斋不是选举的,我们再打一次赵恒惕的牌子。赵恒惕的教育法令明文规定,地方教育会长必须选举产生。我们通过选举,把教育会长换上我们的人。”

“那成胥生若是不答应怎么办?”毛新梅说。

“成胥生不答应?”毛泽东弹了弹手上的烟灰,说,“他成胥生不是教师,就算是教师,也只有投一票的权力,怎么还能让他一个人说了算?”

众人大喜。

“好,好。只要让教师们选,唐默斋一定会选不上。”钟志申把大拇指竖到毛泽东眼前,说,“润之,你这个软办法比我的蛮法子好,今天又让我跟你学了一手。”

2

这两天,各地的夜校都没上课,而且也没听说雪耻会有什么活动,唐默斋很高兴,带着老婆提着一只黑鸡婆来到如意亭,把这个情况告诉成胥生。

成胥生也很高兴,叫厨房把黑鸡婆杀了炖汤,多做了两个菜,留唐默斋夫妇在家里吃饭。

饭菜做好后,成胥生和彭大姗陪唐默斋夫妇喝酒。成胥生平时不给别人夹菜的,这次用汤匙舀了一勺汤,倒在唐默斋碗里,说:“默斋呀,这次禁办夜校,你可是立了一大功。这黑鸡婆是很补的,你自己提来的,多吃点。”

唐默斋用碗接着那一汤匙鸡,心里比独吃一条鱼一只鸡还高兴,心想有这么个姐夫,不怕过不上舒心的好日子。他十分感激地说:“姐夫,这是我分内的事。你叫我当这个会长,如果我连这点事都办不好,那就无脸见江东父老了。”

“是呀,”彭二姗也凑上来说,“默斋能有今天,全靠姐夫提携栽培。姐姐,你说是不是。”

“默斋自己也不错,能干。”

成胥生见大家都高兴,打着哈哈说:“默斋,来,别光顾说话,我们来喝酒,喝酒。”

四人喝酒喝在兴头上,曾仲池匆匆地跑进来,说有人找唐默斋。

唐默斋正啃着一块鸡肋肉,有些不高兴,好不容易和姐夫一家吃顿饭,是谁这么不懂味,找他找到姐夫家来了。唐默斋边啃边问是谁。曾仲池说是李校长。

成胥生听说是李洪琛,叫曾仲池让他进来。

李洪琛一进来,就急急地说:“八爷,唐会长,不好意思,这个时候来。实在是有事。雪耻会提出要改选教育会长。”

唐默斋一惊,嘴咬鸡肋骨望着李洪琛,一时刻不记得去啃嚼了。他没想到禁止办夜校才安静了两天,他们又要改选教育会长。这改选会长,说明了,是想要拿他开刀呢。

彭二姗好像这选会长是李洪琛要搞的,对着李洪琛吼道:“我们默斋当会长,当得好好的,还改什么选?”

“他们说,唐会长当会长,不是选的,是八爷叫当的。”

“八爷要他当,又有什么不对?”

“这个我也不知。他们正在四处串联,做教师的工作,意思是要把唐会长选下去。我听到这个信,赶来报告八爷和唐会长,好有个对策。”

唐默斋嘴里在不停地嚼着那块鸡肉,却不知是什么滋味。

3

这年夏天格外炎热,农家的狗都不想动了,在屋檐下伸着舌头直喘息。

花园冲的庞坦直因为学校放假了,家中没有田地,天气又热,便在家门口的树底下乘凉。他躺在竹椅上看书,汗水还不时地往外蹦。庞坦直摇着扇子看书,看得正入神,忽听到有人喊他。庞坦直抬眼一看,是毛泽东和庞叔侃来了,连忙起身。

“哎哟,润之先生,稀客稀客。”

“庞先生,很抱歉呢,”毛泽东说,“回来这么久,今天才来看你。”

庞坦直让出躺椅,叫毛泽东坐。毛泽东在旁边的一把竹椅上坐下来,说:“这就很好,很好。”

庞坦直把手上的蒲扇递给毛泽东,毛泽东接在手里就扇起来。庞叔侃进屋倒了杯凉茶,毛泽东接过来一口就喝完了,说:“好茶。”

庞坦直叫庞叔侃再倒一杯来,转身又对毛泽东说:“天气这么热,你还来看我,受不起,受不起。”

毛泽东说:“你是我们韶山一带有声望的先生,来看你是应该的。你的文章也写得好,对书法也有研究,我一直想找机会向你请教。”

“过奖过奖。”庞坦直连忙拱手道,“你这么说,我就不好意思了。”

“我说的是实话,一点也没夸张。因为我拜读过先生的手笔。”

“润之先生读过我的文章?”庞坦直是个正直开明的人,又有才气,写得一手好字,那年在团防局当秘书,被公认是极有前途的。唐默斋的姐夫成胥生当了团总后,把唐默斋调到团防局。唐默斋见庞坦直比自己强,靠自己的硬本事是搞不赢庞坦直的,便间常往他姐夫那里跑,在成胥生面前打庞坦直的小报告,说得成胥生对庞坦直没有好印象,便叫庞坦直回家教书。

“哈哈,我不仅耳闻,而且目见。”毛泽东指了指坐在身边的庞叔侃说,“叔侃在长沙读书,你给他写的信,鼓励他上进,就是一篇很好的劝学文章嘛。你那一手毛笔字,既有柳氏风韵,又自成一体,尽显庞氏风格嘛。”

“你呀,怎么尽把家丑往外扬。”庞坦直对庞叔侃说,表面上是责怪,心里是高兴遇到了知己。

“这个你不要怪叔侃,都是我见你的字写得好,强行要过来学习的。”

“惭愧,惭愧。看来润之先生对书法、文章都极有研究。”

“我是略知皮毛。我过的桥毕竟比先生少,走的路也没有先生多嘛。”“润之先生不要谦虚,”庞坦直说,“你这次回乡,为韶山做了几件好事。办夜校,让乡亲们学文化,这是造福乡里呀。”

“哪里哪里,我是回家养病,这些,都是叔侃他们搞起来的。只是这夜校现在被禁掉了。”

“这是件大好事,唐默斋为什么要停掉呢?”

“教育会不给大家办好事,那是谁的教育会呀?”

“叔侃告诉我了,雪耻会准备改选教育会。这个想法好,让大家选,充分体现民主。”

庞坦直在团防局干的那几年,人家以为他凭本事,完全可以青云直上,没想他被无缘无故地贬回家教书。这团防局虽然不大,却庙小妖风大,自从回家教书后,对世事不闻不问。今日和毛泽东一谈,觉得十分投机,平日里不愿谈的事也谈了。说到他当年被无缘无故贬回家,不由十分气愤。毛泽东听他谈话,晓得他是个明白人,有些话不用明说,他心里自有主张。毛泽东感叹不已,像他这样的人才,因为遭人嫉妒,便被人背后诬告陷害,原先以为朝廷官府里才会有这样的事,没想一个小小的上七都也有这样的事。这个嫉妒害了多少人。小人得势,真是误人误国。

不知不觉谈了有两个时辰,快到午时时分,他们的话还说不完。庞叔侃提醒道:“先生,要吃中饭了,到我家吃饭去。”

庞坦直抬头一看太阳,说:“哎哟,真的,只顾说话去了。叔侃,到你家吃饭,哪有这个道理?润之先生,你今天是来看我的,就在我家吃顿便饭。不过,不知道润之先生要来,没准备什么好菜。”

毛泽东也不推辞,说:“不要客气,有什么吃什么。辣椒有吗?”

庞坦直说:“有,有。还有干嫩鱼仔。”

毛泽东说:“有干嫩鱼仔还讲什么?这可是好菜呀。炒时用油爆一爆,多放点辣椒。嫩鱼仔打个屁,辣椒都多个味。嫩鱼仔炒辣椒,我最喜欢吃呢。”

庞坦直跟着毛泽东开心地笑起来:“好,那就吃干嫩鱼仔炒辣椒。”

毛泽东和庞叔侃在花园冲吃了中饭,坐了一会便回上屋场。太阳很大,晒得人汗水直流,可还是没有一丝风,庞叔侃气得骂道:“这鬼天,晒死人了,风也不刮。先生,我们到山上树底下坐一坐,躲躲日头再走。”毛泽东答应好,两人便向路边山坡上爬去。

“润之……”毛泽东还没爬上山,毛福轩叫着跑了过来。

庞叔侃已在山坡的树下,对远远跑来的毛福轩说:“有什么事,到树底下来说吧。”又不由对天骂道:“这个鬼天,不想让我们活了,好久没下雨,晒死人了。”

毛泽东爬到树下,觉得凉快多了,见毛福轩上来,说:“什么事,这么急?”

毛福轩说:“明天改选,李耿侯他不去了。”

庞叔侃说:“他怎么能不去?他是会议主持人,还是执委候选人。他如果不去,这选举会就不好进行了。他怎么想起不去呢?”

“他说他人不舒服,有病。”

“有病?他昨天还好好的,怎么突然病了?这不是让成胥生高兴了。”

4

唐默斋听说毛泽东要改选教育会长,就一直心神不安。他虽然有成胥生撑腰,在教育会说一不二,但这一向成胥生总让毛泽东占上风,不知还能否做自己的靠山,所以他不得不为自己的前途担忧,而能帮他的也只有成胥生。他在成家不想走,希望成胥生能尽快想个万全之策,不然,回到家,他的心更是不安。

成胥生不停地吸水烟,铜烟壶在他的手上“不隆咚不隆咚”地响,屋里满是紫色的烟雾。唐默斋坐不住了,给他老婆暗示了一下。他老婆会意,跑到成胥生面前,摇着成胥生的肩膀说:“姐夫,你要帮默斋想想办法,千万别让他们把默斋选下去了啊。”

成胥生吐了口烟,终于把纸媒子在烟壶嘴上掐灭。这改选不用说,他是不希望唐默斋选下来,可有毛泽东为那些泥腿子撑胆,他也不能不担忧,但他表面仍不慌张,说:“你们不用急。我是局长,我说的话还得算数。不过默斋,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你去把你的人发动起来,要他们反对改选。”

唐默斋点点头道:“姐夫说得是。”

“不过,也不能太大意了。关羽就是吃了大意的亏,结果落得个走麦城的结局。人啊,越是这个时候,越要谨慎点才是。”成胥生擦着闪着金黄的铜烟壶嘴说,“万一没反对成功,他们要改选,那就改选吧。”

“姐夫,那,万一默斋被选下来了,怎么办?默斋可是姐夫您一手提拔的,那时姐夫您脸上就没光了啊。”

“你们放心,就是改选也没关系。选举会我去参加,这上七都他们谁还能不看我的眼色行事。”

唐默斋的老婆眉开眼笑,说:“那当然啦,凭姐夫的威望,有姐夫出面,他们谁还敢把默斋选下来。”

“但默斋也要做些工作,去串联串联嘛,特别是一些有影响的教师,像郭耿光、庞坦直、李洪琛,你要把他们抓住。特别是有一个人,你不能忽视。”

唐默斋说:“姐夫说的是哪个?”

成胥生说:“庞坦直。这个人以前当过团防局的秘书,你的老对手啊。对这样的人,你要防备点。”

成胥生对唐默斋与庞坦直的关系当然是了如指掌。如果当年唐默斋不是他的连襟,论人才,当然是要选用庞坦直。就因为唐默斋是他的连襟,彭二姗又常在他枕边吹风,他只好叫庞坦直回家。后来唐默斋也顺其自然地当上了会长。这些年来,他感觉用唐默斋这个连襟是对的,虽然他本事差点,可对自己忠心,自己叫他往东,他不会往西。什么人才,什么本事,能为我用就是人才,不为我用有天大的本事也是没本事。

“默斋,你要做到万无一失,就要不计前嫌,争取庞坦直这样的人帮你。我晓得,你心里是十二个不愿意。他现在是你的下属,你去看他,有失你的身份。身份是什么?身份这个东西是人做起的。我如果不让你当这个会长,你还有什么身份?论才学你是比不上庞坦直,论声望你也比不上庞坦直。你当了这个会长,才有身份,若是不当了,就没有了。你要继续有身份,就得先把身份放下来。不是有句话叫不耻下问吗?你不耻下问一次,能保证你继续当会长,保住你的身份,也未尝不可啊。”

“这?”

“这什么?你可以明着对庞坦直说,只要他在这次选举中不公开你的秘密,并能说服他人阻止选举,力推你为会长,我成胥生可以让他当个副会长。”

“哎呀,你看,姐夫到底是姐夫,对你多好。”唐默斋的老婆说。

成胥生又说:“默斋,你还要舍得花本钱。这世上谁不爱钱?谁有钱还不要?你要成大事,就要舍得花两个本钱。做生意都要花本钱,不然,你怎么赚?怎么发?”

唐默斋听了成胥生的一番教诲,茅塞顿开,想想这可是自己的前途大事,连夜摸黑走了几户人家,最后来到花园冲,找到庞坦直家。

庞坦直已熄灯准备睡觉了,见有人敲门,把门打开,不觉一惊。

唐默斋闪进门,说:“庞先生,我特意来看看你。”

庞坦直说:“咦,唐会长来看我,这,这真叫我受宠若惊啦。”

唐默斋强装一脸的笑,说:“应该的,应该的。”

唐默斋平日见了庞坦直是两只眼睛看天,今天深夜造访,庞坦直猜想一定是为了明天选举会长的事。他觉得这唐默斋太不会做人了,不觉露出鄙夷的神色。

唐默斋说:“我也知道庞先生为人爽快,就不拐弯抹角了,明天的改选,成局长是坚决反对的,上七都的教师也都反对。庞先生是个有影响的人物,我希望庞先生站在我们这一边。”

庞坦直说:“看样子唐会长是有备而来。”

唐默斋说:“当然。只要庞先生站在我这边,这次选举就难以开展。”

庞坦直说:“你放心,我不是个蠢人,我知道我该怎么办。”

“好,有你这句话我就高兴。”唐默斋把手上的一个布包打开,递到庞坦直面前说,“这是教育会给你的特殊薪水。”

庞坦直打开布包一看,里面是十块大洋,惊道:“最近教育会不是没钱发薪水吗?我的特殊薪水怎么这么多?”

唐默斋见庞坦直拿着钱左看右看,没有一点拒收的表情,心想姐夫说的那话没错,这世上有谁不爱钱?便说:“你拿着吧。成局长还叫我带话给你,如果这次你在改选会上立了功,他将指定你担任副会长。”

5

毛泽东听侯说李耿侯有病,要毛福轩喊来毛新梅,提着药箱子去李家湾,给李耿侯看病。

毛泽东十四岁时辍学在家务农,可他嗜书如命。他听说距他家不远的李家屋场有个李漱清,在湘潭和长沙读过书,博学多才,思想开明,现在李氏族校学校执教。毛泽东一干完活,便跑到李家屋场找李漱清,向他借书看,然后又谈读书心得,请教一些问题,把写的文章给李漱清看。李漱清看毛泽东才思敏捷,文笔活泼流畅,作文内涵也是十分的深邃,常拿毛泽东的文章念给他的学生听,还热情地向他灌输维新救国思想,向他推荐一本叫做《论中国有被列强瓜分之危险》的书。毛泽东读后极为震撼,对国家的前途感到沮丧,开始意识到,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毛泽东也可以说是李老先生的得意门生。李老先生喜欢毛泽东,家里做了鸡鸭鱼肉之类的好菜,必叫李耿侯把毛泽东喊来一起吃。李先生认为,物以类聚,人以志同,毛泽东人品出众,才思敏捷,让儿子李耿侯和毛泽东在一起,可使他受些影响,也可以变得聪明些。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嘛。这次毛泽东回家,他就叫李耿侯给毛泽东当当帮手。

李先生对毛泽东的欣赏和关爱,毛泽东自然记在心里,他一直把李耿侯当作贴心朋友,在外多年,回来必去看望李老先生,曾多次邀李耿侯出外求学。李老先生晚年身体欠佳,李耿侯以孝为先,一直未能成行。虽然毛泽东离开韶山在外奔波,但他们的心是彼此相连的。李耿侯现在有病,毛泽东岂能不管?

李耿侯其实没有什么大病。那天曾仲池来到他家,说是成胥生派他来的。成胥生捎话说,李老先生是韶山一带有名望的人,有口皆碑的,你参加改选教育会,岂不败坏了李老先生的名誉?依你父亲在韶山的名望,和你现在的业绩,将来当副会长和接任会长是顺理成章的事,你怎么也跟着毛泽东闹什么改选呢?再则,你家里有钱有田,这么闹,图个什么?闹得不好,人家会说你拦别人的路,抢别人的位置。这话让人说起来多难听。

李老先生生前在韶山一带确实很有名望,成胥生虽然残暴,杀人不眨眼,可对教书的李老先生还是礼让三分。李老先生做五十大寿时,成胥生还派人送来寿礼,这可以说是成胥生给了李家一个很大的面子。今天成胥生捎来这话,李耿侯琢磨再三,也觉得有道理,自己没有必要去得罪成胥生和唐默斋。可这边毛泽东又是自己的同窗好友,他们又极力推荐自己当会议主持人,自己不去,不是又挨着毛泽东的面子?这叫李耿侯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左右为难。

李耿侯老婆是个精明人,见李耿侯坐立不安,晓得李耿侯为改选的事犯愁,说:“你要想两边不得罪,就不参加改选会呀。”

“不去,那怎么行?”李耿侯愁眉苦脸,说,“不去,以后还见不见润之?还有我爹,会骂死我。要我不参加改选会,除非我死了。”

“死什么,你病了也去不成啊。”李耿侯老婆说,“你在床上睡两天。这一向你跟着润之没日没夜地办夜校,搞雪耻会,也累了。现在夜校停了,你正好休息两天。等改选会一过,你的病一好,谁也怪不上你。”

李耿侯说不行,怎么能装病呢?老婆不由分说,把他推在床边,说,你不装就要得罪一边人,装两天病,就可以两边不得罪,这还不好吗?李耿侯也没有别的办法,无可奈何地躺在床上。老婆把李耿侯安顿好,又托人告诉毛福轩:“李耿侯病了,明天的改选会不能参加了。”

李耿侯靠在床头上看书,心里却安静不下来。他想老婆这样做,是可以两全其美,可选举却受到影响。润之可是很看重自己,自己为了名声,却这样装病,实在是对不起润之。正想着,忽听门外毛泽东的声音传进来:

“耿侯嫂。”

“哎哟,是润之,”李耿侯老婆大声答应着,提醒房里装病的李耿侯,“泽民、泽覃、福轩、新梅,你们也来了,坐,坐。”

“耿侯呢?”毛泽东说,“我们看他来了。”

“在里面躺着呢。”李耿侯老婆又朝屋里大声喊道,“耿侯,润之看你来了。”

李耿侯忙把书塞在枕头下,躺在床上,拉过一条被单盖着。

“耿侯是什么病呀?请医生看了没有?”毛泽东问李耿侯老婆。

“也没有什么大病,”李耿侯老婆回答道,“头痛,身子也痛。我要煮饭,喂猪,搞不赢,医生还没请。他只好躺在床上休息。”

“有病就要及时治。”毛泽东说,“这好比你们堂客补衣服,叫做:‘一针不补,十针难缝。’衣服烂了,要及时补好,要不烂成个大眼,就不好补了。”

“那是的,那是的。”

“耿侯嫂,我给耿侯请来一个郎中,你看,就是他,我们韶山冲的名医啦,你认得吗?”毛泽东指着毛新梅笑着说。

“新梅呀,”李耿侯老婆看着毛新梅,也笑起来,“我怎么不认得。”

“相信他的医术吗?”

“相信,相信。”

“新梅六哥,那就请你给耿侯看看。”

他们说着话,来到里屋。李耿侯看见他们进来,装着痛苦的样子,挣扎着要起来。毛泽东大步来到床边,按住李耿侯说:“耿侯,你不要起来,躺着,就这样躺着。”

“不好意思,”李耿侯说,“惊动你们了。”

“你有病,来看你是应该的嘛。”

毛泽东见李耿侯躺好了,便退到一边,让毛新梅过去。毛新梅坐在床边,把住李耿侯的手腕诊起脉来。

李耿侯皱了皱眉头,装着一副痛苦的样子,心里不免有些紧张,自己没病装病,让毛新梅看出来岂不是难堪?润之也在这,事情若穿泡,会让人笑话。想到这里,他便后悔自己不该听老婆的馊主意,心不由“咚咚”地跳得好生厉害。

毛新梅看了一会,发现李耿侯的脉搏均匀,后来有点急。他又叫李耿侯伸出舌头,舌头上下也没发现什么异象,不由有些惊讶,显得手脚无措的样子。

“新梅六哥,怎么,看不出病来?看样子,你这个名医也有为难的时候。”毛泽东说。

李耿侯想,一定是毛新梅看出没病,毛泽东再一问,毛新梅一摊牌,装病的事就要穿泡。都怪这婆娘,好好的要我装什么病?不由咬着牙,狠狠地瞪了老婆一眼。

这一切毛泽东都看在眼里。他笑了笑,说:“据我所知,有些病把脉是把不出来的。看病有望闻问切,切了脉,看了表象,还要问一问,闻一闻,是不是,新梅六哥?”

毛新梅心里马上明白,说:“是的,我正想问呢,耿侯哪里不舒服?”

李耿侯老婆忙说:“耿侯也没什么大病,就是一身痛。”

毛新梅说:“我看看。”说着,伸手摸李耿侯的肩,又接着摸腰、腿,摸一个地方便问一声:“痛吗?痛吗?这里痛吗?”

李耿侯或说“痛”,或说“不痛”。

毛新梅说:“看样子,不是大病,是受了点风寒,感冒了。风寒入侵,肌肉作痛,吃两付五积散就可以了。”

李耿侯松了口气。

“耿侯,没有大病就好。”毛泽东见毛新梅在开药方,走到床边坐下来,握住李耿侯的手,说,“小病没关系,小病容易治,你不用怕。你在我家阁楼发过誓,死都不怕,还怕这小小的‘感冒’?”说到感冒二字,毛泽东加重了语气,“患点小感冒,也是正常的,哪个不感冒?有风寒就有人要感冒。新梅六哥给你开张单子,吃几付散寒药就可以了。这还算治疗及时,不会拖成大病。你要振作,明天的改选会,靠你去主持呢。这两天福轩、志申、叔侃和新梅六哥做了不少工作,许多教师都表示要选你做执委,众望所归呢,我们都盼望你快些好。”

毛新梅把开好的药方给李耿侯老婆,说:“你先捡一付,如果好了,吃一付就不要吃了。”

毛泽东说:“一付就会有效?开了些什么好药?”

毛新梅说:“感冒常见的主要有三类。一类是以咳嗽为主的呼吸道感冒反应,用参苏汤,一类是呕吐拉肚子为主的感冒反应,用藿香正气汤,还有一类就是耿侯这样,以头痛身痛畏寒为主的感冒反应,用五积散汤。估计耿侯的感冒,有一剂就可以下床。”

毛泽东认真听毛新梅说,还扳着指头记着:“吃一付就有效,那耿侯明天参加改选会没问题了?”

“应该是没问题。”

“你能打包票?”

“我也行医十多年了,这个包票我还是敢打。”

“好,耿侯,你听见了,明天能不能下床,就可以看出新梅六哥是不是吹牛。”

“我,我,”李耿侯有些口结,他已是十分懊悔装病,不该听这蠢婆娘的。润之他们已经看出自己是什么“病”,不说出来,是给自己面子呢,自己不能再懵他们了。他说:“新梅六哥的医术有口皆碑,我看不会是吹牛。”

“你能肯定?你不能为了新梅六哥的面子,明天带病去开会。”

“不会,不会的。”

“那就好。”毛泽东站起来说,“新梅六哥看病看得准,又是对症下药,我们也放心了。耿侯,你好好休息吧,嫂子,麻烦你好好照看耿侯。我们走了。”

出门上了路,毛新梅笑着说:“润之,你也可做一个好医生。”

毛泽东说:“不行不行,我怎么做得医生?再说,我做了医生,岂不抢了你的饭碗。”

“我们的医术和治病的目的不一样,你不会抢我的饭碗。”

“何以不一样?”

“我是医人的身病,你呀,会治人的心病。”

6

第二天,天气十分炎热。郭氏祠堂贴上了一些标语,经过一番布置,显得比平日庄严多了。祠堂里已坐了许多人,门外还陆陆续续有人走进来。

庞叔侃和李耿侯坐在主席台上。李耿侯因为昨天毛泽东和毛新梅给他看病,他那“病”也就好了。他想想也是,自己是个教师,父亲的为人也是有口皆碑,他在大家的心目中印象也极好,现在大家这么信任自己,“庞德甫”又研究让他和庞叔侃两个牵头主持教育会的改选,他怎么能听了曾仲池的话,担心人家说是抢官做呢?润之说得对,我们改选的目的,不是为了谋私,而是谋公。

郭耿光和庞坦直先后进来,庞叔侃把他们引到主席台上就座。李耿侯也向两位年长的先生点点头。

这时,唐默斋走了进来。他今天穿戴得特别整齐,头发也梳得油光放亮,而且特别的谦恭,没有往日那个大模大样的架子和派头,走进会场后,就朝先到的教师点着头,来到主席台上,也含笑向老执委郭耿光和庞坦直他们点头。

会场中,李洪琛和几个校长坐在一起,他们向唐默斋含笑点头示意。唐默斋不由又信心十足。成胥生说了的,今天先反对改选,反对不成,再干扰改选,总之要叫改选不成功。

看看人到得差不多了,庞叔侃推推李耿侯。李耿侯清清嗓子站起来。他个子高,站在主席台上特别打眼。

“各位同仁,今天,我们上七都教育会进行会长选举……”

“慢。”李耿侯刚说一句话,唐默斋便站了起来。

“什么事?”李耿侯很大度地说。

“你刚才说什么?要选举教育会长?”唐默斋傲气十足,一副不可侵犯的样子,“我就是教育会长,还选什么?”

“噢,你说这个呀。”李耿侯说,“你现在是教育会长,可是,你这个会长不是大家选出来的。”

“选出来的?”唐默斋一副惊讶的样子说,“我当了这么多年会长,从没听说过会长要选。”

“对,你是没听说过。”李耿侯有板有眼地说,“就因为你没听说过,你这个会长也不是大家选的,所以今天要投票改选。”

“要投票改选?”唐默斋脸一惊,还是外强中干道:“不行,不能改选。”

李耿侯已站在这个主持席上,曾仲池曾叫他不要得罪人,现在他心里无“病”,十分坦然,在毛泽东家阁楼上发过誓的,死都不怕,还会怕得罪人?他语气很坚定地说:“今天我们选定了。”

唐默斋看看他这个会长镇不住场面,便打出一张王牌:“你们搞选举,成局长知道吗?”

“选举是教育会的事,”李耿侯不屑一顾地说,“为什么要成局长知道?”

“成局长没同意,不能改选。”李洪琛在下面喊道。

“唐会长当会长当得很好的,有什么好选的。”有几个人附和着。

“你看,”唐默斋得意地对李耿侯说,“大家都不同意改选。”

“成局长来了。”忽然,有人起哄。

会场中有些恐慌。李耿侯向门口望去,只见一乘轿子停在祠堂门口。成胥生走出轿子,大步跨进祠堂,走上主席台。申拐子带着几个团丁侍立于大门两侧。

唐默斋一下子兴奋异常,起身迎向成胥生,把成胥生引到首席位子坐下,并俯下身子,把刚才的情况悄悄告诉了成胥生。

成胥生环视了一下会场,“嗯嗯”地咳了声,会场上顿时鸦雀无声。成胥生盛气凌人地说:“今天选举会长,竟然没通知我。我好歹还是上七都的团防局长呀,我叫唐默斋当会长,谁要反对?啊?”

会场一片静寂。

“谁要反对呀?”成胥生又叫道。

会场还是一片静寂。有只饭蝇在会场上飞着,那“嗡嗡嗡”的叫声都听得清清楚楚。

唐默斋十分高兴,这不还是姐夫的天下吗?他盯着李洪琛眨了眨眼睛。李洪琛忙站起来说:

“成局长,没人反对。还改什么选?不选了,不选了。”

“没人反对,还改什么选?不选了,不选了。”会场上有了嗡嗡的议论声。

“不选了,散会,散会啰。”李洪琛喊着,向众人招呼着往会场外走去。

会场上开始了骚乱,有人站了起来,跟着李洪琛往会场外走。

“大家不要走,不要走!”庞叔侃忽地手一挥说,“谁讲没人反对?我反对,我反对!”

“我也反对!”李耿侯也站起来喊道。

“耿侯呀,”成胥生瞪着眼说,“你怎么跟着人家起哄?”

“我?”李耿侯想起成胥生那年给父亲寿辰送过贺礼,话到嘴边又缩了回去。

“你不要跟着人家起哄,抢官做,你完全可以走正道的。”

“我,我不是抢官做。”一听这话,李耿侯不由十分反感。

“不是抢官做,那是做什么?”

“要民主,为教师争取说话的权力。”

“对。”庞叔侃说,“这个选举会,我们一定要开。”

“嗤,”唐默斋冷笑道,“就凭你们两个?嗤嗤,恐怕是选不成的。”

“谁讲选不成?”祠堂外传来洪亮的声音。随着声音一落,众人看见毛泽东大步走进祠堂。毛泽民、毛福轩、毛新梅、钟志申也随后跟进会场。

毛泽东走进会场,看了看大家,说:“既然大家都来开这个会,为什么不选呢?选,我看还是要选。”

成胥生见毛泽东来了,很不高兴,但又没有办法。如果说毛泽东没人请他来,自己也没人请呢。但自己是上七都的地方官,为官一方,保一方平安。自己来管管这个选举,是名正言顺。你毛泽东凭什么?你毛泽东平民百姓一个,回家不养病,到处狗抓老鼠管闲事。

“润之先生,你凭什么说要选这个会长?这上七都是你当局长还是我当局长?”

“成局长,”毛泽东不卑不亢地说,“这上七都当然是你当局长。”

“哈哈,”成胥生讽笑道,“你还晓得是我当局长?那我问你,在这上七都,是你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

“我告诉你吧,”毛泽东揶揄一笑,道,“不是我说了算,但也不是你说了算。”

“不是我说了算,”成胥生一惊,说,“那谁说了算?”

毛泽东把手朝会场上的人一挥,说:“大家说了算。”

台下一阵议论声。大家都感到这话新鲜,从来没有人说这种话,大家还会有这样的权力,可以决定谁来当会长?

成胥生感到毛泽东说话很新鲜,像猜谜,又似捉迷藏,十分不解:“大家说了算?既然大家说了算,那还要我这个局长干什么?”

毛泽东说:“这是省长赵恒惕定的规矩。”

成胥生从不看什么书报,自然不晓得什么规矩,这上七都从来他的话就是规矩。一听是赵省长定的规矩,他有些木然地说:“赵省长定的什么规矩?”

“大家看,”毛泽东从怀里掏出一本小册子,向台下扬了扬,然后翻开其中一页,说,“赵省长颁布的湖南教育法令明文规定,所有地方教育机构的负责人,都要经过选举产生。这就是赵省长定的规矩。”

成胥生从毛泽东手上接过那本册子,唐默斋也凑上来看。

毛泽东向会场上的人说:“我们是上七都的人,本来是要听成局长的,但成局长要听湘潭县县长蒋先余的,蒋县长要听湖南省省长赵恒惕的。赵恒惕省长定了规矩,这个规矩符合孙中山先生的新三民主义,符合扶助农工的精神。既然省长定了规矩,大家说,谁当会长到底哪个说了算?”

“当然大家说了算。”李耿侯和庞叔侃高兴地叫道。

“对,大家说了算。”众教师也叫了起来。

“你说呢?成局长。”毛泽东望着成胥生。

成胥生一时不知怎么回答。他没想到毛泽东给他来这一招,这是他始料未及的。毛泽东打你一个嘴巴,还要你当着众人的面说打得好,打得好。这毛泽东啊……

毛泽东见成胥生不语,又步步紧追:“难道我们上七都可以例外,可以不按赵省长的规矩办?”

成胥生当然没想到,现在口口声声要按赵省长定的规矩办事的毛泽东,正是坚决反赵省长的人,成胥生当然更加不知,此时赵恒惕正在长沙防范毛泽东,而且千方百计要抓毛泽东。成胥生怎么会想到,毛泽东就有这样的胆量来打赵省长的牌子。当然,无论如何,他是不会当着这么多的人来反对赵省长的。他没有这么蠢。他无奈地望了一下唐默斋,说:

“既然是赵省长定的规矩,那就按赵省长的规矩办。”

“好,现在意见统一,上七都的教育会长,由大家选。”

李耿侯请毛泽东到主席台上就座。毛泽东走上主席台,成胥生想走。毛泽东客气地请成胥生坐。成胥生看了看毛泽东,也不便发作,只得乖乖地坐下来。

唐默斋见成胥生无法阻止选举,下一步就只有选了。这几天他做了不少工作,为拉选票走东家串西家,他还是充满信心,悄悄地对成胥生说:“姐夫,选就选,别担心。”

成胥生说:“你不要大意,毛泽东在这里啦。”

李耿侯站起来看了看大家,会场顿时安静下来。李耿侯说:“根据省教育法规定,教育会会长必须经过选举产生。原会长唐默斋等人未经选举,不符合教育法令,会长职务自动取消。”

唐默斋感到太意外,如坐针毡,眼睛不时地瞟向成胥生。成胥生将手朝他略微摆了摆,示意他镇静。

李耿侯又说:“据教师反映,我们调查核实,唐默斋任会长期间,滥用职权,贪污公款,克扣教师薪金,随意辞退教师,到处安插亲信,严重违反了教育法,没有资格做会长候选人。”

唐默斋再也坐不住了,站起来说:“你,你无中生有,血口喷人。”

李耿侯说:“这可是有证据的。”

“有证据?有什么证据?”唐默斋望着台下,“让大家说说,大家说。李校长,你来说。钟校长,你说,说呀,你们怎么不说?”

李洪琛和几个校长一个个支支吾吾。他们见成胥生都阻止不了选举,下面选谁,也由不得成胥生了。唐默斋的劣迹他们都心里有数,他们也不想沾这个腥气。

唐默斋见局势急转直下,不由有些心虚,底气显然减弱,指着李洪琛那几个校长说:“你,你们都是我让当校长的,怎么,怎么今天都哑喉了?”

会场上一阵哄笑。

在哄笑中,庞坦直站了起来,清了清嗓子。

唐默斋如在绝望中抓到一根救命稻草,急忙说:“庞先生,你说,你说。”

庞坦直说:“我是要说的。”

大家窃窃私语,这庞坦直是个明白人,今天怎么帮起唐默斋来了?

唐默斋很高兴,关键时刻还是这钱发挥了作用。他挥着手叫道:“你们静一静,静一静。庞先生要说公道话了。静一静。”

会场终于又静了下来。

“我是要说几句的。”庞坦直从口袋里掏出个布包说,“这是什么?这是十块大洋。学校已有几个月没发薪水了,我一下子怎么有这么多大洋?这是昨天唐默斋先生特意送到我家的。他说这是特殊薪水。他为什么要给我送特殊薪水?他这是要堵我的口。因为我知道他贪污舞弊的内幕,他把我们教师的薪水克扣给团防局买枪了。”

会场上如滚油锅里放了水,“哗”地炸锅了。众教师说:“原来是这样,搞得我们饭都没有吃了,这太缺德呀!”

“大家安静,安静。”这一次是李耿侯站起来说。

“所以,这特殊薪水我不能要,我不能昧着良心要这种钱啊。我有一双手,我靠我的本事赚钱,这种不清白的钱,还是归还教育会吧。”

“好,庞先生,好!”毛泽东走到庞坦直面前,握着他的手说,“君子发财,取之有道。不该得的钱就是不能要。好!”

会场上响起热烈的掌声。

这时,郭耿光也站起来:“我也有话要说……”

唐默斋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已是气急败坏,却又不好怎么发作。他见成胥生愤然起身离开会场,也只好跟着走出会场。

“哎,成局长,会还没开完,你不要走嘛。”毛泽东对成胥生的背影喊道,“你们擅自离开会场,算弃权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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