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四家里出完主意后,王媒婆就甩着兰花手往杨五爹家里赶。她一路上在想,两个腿肚子都跑酸了,背也跑驼了,帮杨五爹办完这趟事,就该金盆洗手了。
李四前几年为了嫁女,为了迎媳妇,落下了一身的饥荒,加之人多房少,要是再增加几口人,就只能挂到墙壁上了。眼看两个小儿子都快三十了,还是过着光棍汉的日子,李四的头就大了。
她一进村,照例被大家风光无限的恭维声笼罩着。因此,一迈入杨五爹家的门槛,王媒婆就高声大气地喊,杨五爹在家吗?秋香一听到她的声音,心就凉了半截。
对于这个王媒婆,她恨不成,亲也不成。因她知道,当初就是这个麻利婆为她说的媒,想起这受活寡一样的日子,她心里就来气,但是,又不敢开罪她,因家里这两个闺女还靠着她去说媒呢?这杨家的香火还得靠她来帮衬哩。这样一想着,就马上应声说,她阿公在屋里呢。
杨五爹一见王媒婆,松树皮似的脸上一下子像是被春水荡漾过一样,平滑了许多,高兴得眼睛都眯成了两根线。哈俐油倒是快活得很,他呲着嘴说,王婆婆是不是又想给我说一房媳妇呀。王媒婆没好气地说,瞧你这德性,一房媳妇都招架不住,还想吃着碗里想着锅里。杨五爹马上将王媒婆请到了自己的房里,然后吆喝着秋香烫上一壶烧酒送进去。
杨五爹说:“我求你办的事熨帖了吗?”
王媒婆说:“我鞋子都跑烂了一两双,总算有点眉目了,事成之后,你可要多送我几双棉鞋哟。”
“我哪时亏待过你呀,放心吧。”
“你就等着招一个现成的孙哩,只是你那两个孙女会依你的不?”
“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这边还不是我一句话,谁还能跳出我的五指山。”
“那事不就中了。”
“你说说具体的礼数吧。”
“你是知道的,下坡村李四家有五个崽,三个女,前面的三个崽都是我帮忙说的媒。剩下两个都快三十了,因家里穷得叮当响,加之名声又不好,一直没有说上媳妇,正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我把你这边的情况一说,他就上了钩。”
“有什么要求没有?”
“李四怕便宜了你这老小子,想来个一箭双雕。
“怎个解释?”
“肥水不落外人田呢?招郎和兑亲做一台戏唱呢。”
“这狗日的倒是会打算盘哩。”
“这也没什么呢?两全其美的事。”
“美什么美,他这是卡我的喉嗓子哩。”
“那你到底是什么态度呢?我好去回音哩。”
“还能有什么态度?先看看情况再说吧。”
王媒婆笑嘻嘻地撅着屁股出来时,顺手拿上一块新的仿绸布说,这布料可光滑呢,正好可做个被印芯。秋香看出了她的心思,就想送一个顺手人情,便说,您要是喜欢,就送您哩。王媒婆说,那怎能行哩?杨五爹说,装什么斯文哩,喜欢就捎上,也算是秋香的一点心意。王媒婆说,那我就不客气了。
王媒婆一走,秋香就对杨五爹说,他阿公哩,你和王媒婆在唠叨个什么?杨五爹高兴地说,还不是为了我家的香火。秋香担心地说,你想怎么弄?杨五爹霸道地说,招一个,嫁一个,一根扁担挑两头。秋香伤感地说,你是想招郎和兑亲做一台戏唱哦。杨五爹瞪了她一眼说,那又怎么样?秋香怯生生地说,可也得问问你那两个孙女呀。杨五爹干咳一声说,这家还轮不到她俩说话呢。
自从收到凤妹的绣花鞋垫以后,李师傅的心里就像吃了一个定心丸似的,一落屋就跟着录音机哼着情歌。
凤妹坐在阶基上静静地听着,想进去,但又怕被父亲告了状,心里就像有无数毛毛虫在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