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贫工作大会正在镇政府四楼的会议室里如火如荼地召开。会议室里烟雾缭绕,胡镇长则正襟危坐于主席台上,各村的村长老爷却在憋着劲抽烟。胡镇长挪了挪肥硕的身子,干咳了一声,煞有介事地说:“都表个态,别耷拉着脑袋。”
各村村长面面相觑,谁也没有出声,胡镇长的脸有点挂不住了。他气恼恼地说:“我知道你们那点心思,都想抱个金菩萨回去,可僧多粥少啊。”
李村的李村长哭丧着脸说:“咱们村最穷,这金菩萨得让我请回去。”
胡镇长瞅了瞅大伙,温和地说:“其他村有啥看法,都畅所欲言。”
杨村的杨村长一听,就瓮声瓮气地说:“那就凭天命,干脆抓阄。”
大家的脸便阴转晴了,都一致认为杨村长的主意最公平。
吉人自有天相,李村长还真是福星高照,居然抓回了个金菩萨。尽管其他村长的头都气炸了,但是也只好认命,要怨也只能怨自己的手气背。
胡镇长见最刺手的事总算尘埃落定了,就开始奚落其他村的村长:“你们昨晚是不是都去摸女人屁股了啊?”
大伙儿的情绪被调动起来了。杨村长接过话说:“那都是猴年马月的事了,正琢磨着去开开荤呢?”
胡镇长眼睛一溜,一锤定音:“瞧你那点出息,行,今天就让李村长做东。大家都到醉仙楼去醉一回。”
几天以后,上面派来扶贫的干部就下放到了各村。李村长高兴得像拣了金元宝似的,脸上整天洋溢着春风,从早到晚陪着市银行的一位扶贫干部在村里头晃悠。当他们走到那泥泞盖过脚背的进村路上时,扶贫干部皱了皱眉头说:“这进村的路也该修修了。”
“我也这么想,可我们这疙瘩穷啊。”李村长哭起了穷。
扶贫干部大包大揽地说:“钱的事归我管,劳动力的事就归你管。”
这正中了李村长的下怀,他堆着笑,文绉绉了一句:“真是太好了,让我们携手合作,共奔小康!”
工作组进村后不久,李村正在热火朝天地修进村的水泥路,杨村却还是一池死水。
李村长乐呵呵地吧嗒着大烟筒在工地上转着。他逢人就说:“这城里的路也没这气派哩。”
几个月后,李村的小康大道就竣工了,全村人都沉浸在迈入小康村的望想里。李村长和扶贫干部也被村民们当成了救苦救难的菩萨。
李村的路一开通,可把杨村的村民嫉妒得吐血。大家都把怨气往杨村长身上发。
“村长那手怎么就那么臭,抓了个穷教授回来,真是一点指望也没有了。”
“咱村长就晓得摸女人的屁股,什么大事也干不了。”
虽说这些话村民并不敢当面对他讲,但一传十,十传百,最后就传到了杨村长的耳朵里。他暴跳如雷地在村部大喊大叫:“你们这些个狗日的,你认为我就不想抓个金菩萨回来啊。”
更让人憋闷的是,李村修完路以后又红红火火地搞起了自来水工程。没多久,山上的清泉就流到了村民的家里,大家的脸上乐开了花。
杨村却一点动静也没有。这一口气呀憋得杨村的村民像过冬的蛤蟆似的。
转眼间,一年就在大家的期盼中过去了,扶贫工作总结会议在镇政府礼堂隆重召开。分管扶贫工作的副县长带着县电视台亲临了现场。
胡镇长可谓格外地高兴。他满面春光地、绘声绘色地总结着一年来的扶贫经验。当他讲到李村的成功经验时,激动地把自己那秤砣似的身体从椅子上蹦了起来,声高八斗地说:“李村堪称我镇的一面扶贫旗帜,其成功经验值得大家学习。现在就请大家用热烈的掌声欢迎李村长发言。”
大家的目光和录像机的镜头就一齐对准了李村长,礼堂里掌声雷动。他顷刻间成了众星捧月的“扶贫明星”。
李村长呵呵地笑了笑,朝大家拱了拱手,然后忸忸怩怩地走上了主席台。
拿过话筒“喂”了几声后,他润了润喉咙说:“承蒙各位领导的抬爱,我今天就讲几句。要说经验嘛,也没有什么。要说没有嘛,还是有的。”
台下其他村的村长们各个心里有本账,就开始私下地议论起来:得了便宜还卖乖,有屁就放,别耽误大家时间,我们还等着扶贫呢?
他慢条斯理地说:“这扶贫啊,就像给孩子喂奶水一样,奶水越好,孩子长得就越快。我感谢政府给了我一个好奶娘。”
此话一冒,台下的人再也憋不住了,哄堂大笑起来。
主席台上领导们的脸色就更难看了,如同洗褪了色的孩子的尿片一样。
李村长是见过世面的人,一看这阵势,马上就来了一句下文:“政府就是我们老百姓的好奶娘,没有政府,就没有我们李村的今天。”
可谓落地有声,这话很快就赢得了台上台下的一片掌声。
最后,副县长总结发言,他抹了抹自己的胡汉山头,声如洪钟地说:“今天的会开得很成功,我代表政府给大家吃个定心丸,我们将一如既往地当好老百姓的奶娘,带领大家共同奔小康!”
这会一散啊,杨村长的气就旺盛起来,他愤愤不平地对其他村长说:“虽说有奶就是娘,可这娘也太偏心了。”
大伙儿附和着说:“风光的事全被李村长这狗日的占了,要是给我一个金菩萨奶娘,说不定比他搞得还牛气。”
也许是风水轮流转吧,第二年的春上,就有几个外地人来到了杨村村部。杨村长也不知这些人是干什么的,便不冷不热地说:“你们到我们这鸟都不拉屎的穷旮旯里有何贵干呀?”那几个人一点也没有生气,其中一个高个子说:“你就不想让这穷旮旯变成金旮旯?”杨村长感觉这几个人可能有点来头,马上改换调子说:“我做梦都想呢?”高个子说:“你们呀,真是守着金山过苦日子哩。”
杨村长哭丧着脸说:“这金菩萨呀都跑对边村去了呵,我人背呀,哪还有什么好日子过?”
高个子只是抿着嘴笑了笑,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穷教授一身灰尘地走了进来,杨村长一见他,立马把头一偏,恨不得把他吃了似的。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高个子却像见到了财神似的,一个箭步冲上去,紧紧握住穷教授的手说:“你寄给我的资料全看了,非常好。我决定到这里搞一个农产品绿色基地。”
穷教授激动地说:“那我代表全体村民欢迎你这个金菩萨哩。”
高个子说:“你才是他们的金菩萨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