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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小鲜供馔生蔬美(2)

南方的商贩在售卖糖炒栗子时,打出的是北方栗子的招牌,不管是“天津板栗”还是“唐山板栗”,其实都是北京东边燕山余脉的山地板栗,北方统称为“京东板栗”。这一地区的板栗早在三国时期就已出名。三国时陆玑的《毛诗草木鸟兽虫鱼疏》称:“五方皆有栗。唯渔阳、范阳栗甜美长味,他方悉不及也。”渔阳即今天的密云县西南,范阳即现在的涿县、易县以东地方,可见燕山一带很早就是板栗的著名产地。

近代板栗出口也是以“京东板栗”为主,因其含有丰富的营养物质,在国外有“人参果”的美誉,日本甚至把“京东板栗”作为指定的板栗进口产品。这是因为京东板栗个儿大皮薄,色泽鲜艳,外观整洁,果肉细腻有糯性,风味芳酣独特。京东地域内板栗种植历史悠久,品种优良,成品具有皮薄肉厚、鲜甜耐味等特点,是板栗家族中的上品。天津、唐山都是近代发展起来的港口城市,成为北方板栗交易的集散地,因此不了解内情的南方人,就把京东板栗叫作“天津板栗”“唐山板栗”了,这也间接证明了京东板栗的高质量。

南方的板栗多是入菜,因此叫作“菜栗”,北方的板栗尤其是京东板栗做菜也是很好吃的。板栗入菜的多种吃法中,有几道菜是我喜欢的,其中有大董的红花汁栗子白菜。这道菜是栗子扒白菜的改良版,用的是京东板栗。红花汁在白菜烹调中的运用,是这道菜的点睛之处。用红花汁调味是董氏三绝之一,成就了此菜,也成为红花汁在中式烹调中的滥觞。传统的栗子白菜用大油烹制,调味使用鸡汤。这道菜不再使用猪油,也减少了鸡汤的分量,用藏红花汁的香气和颜色取代了鸡油的浓香和艳黄,既保留了传统的口味,又在饮食健康方面做到了与时俱进。这道菜成菜色彩浓艳,形制雅洁漂亮,栗子酥糯甘甜,白菜鲜糯浓香,滋味醇厚不油腻,回味悠长,香美适口。

春鲜

时近清明,纷纷细雨浸绿了田野山川,阳春三月,春意荡漾的江水让人们多了一份期待。春天里有鲜花,更有美味。“三月扬中花满枝,正是江鲜飘香时。”经过一个冬天的歇息,江鲜的美味在这一时刻光荣绽放。“桃花流水春笋出,最是江鲜味美时”,古人用简洁的诗句记录了江鲜的季节和美味,也让那些美味的水中尤物上升为“雅食”。

仲春三月啖江鲜的传统,从唐宋始,绵延不绝,于今更盛。从青藏高原奔流而下直达东海的长江,为尝鲜者提供了太多太多的美味。名贵的长江三鲜,家常的江虾、江蟹,还有丰富的江边特产,春天里又怎能错过这些“春馔妙物”(李渔语)呢?

先说刀鱼。清朝诗人朱彝尊诗云:“京口刀鱼尺半肥。”上好的刀鱼长五十多厘米,银白,江中成群游过,犹如雪涛。以春节前后上市的品质为佳。加入脆嫩的春笋清蒸,用葱、姜、酒调味,旺火20分钟即可,此火候鱼骨、鱼肉最易分离。鱼肉鲜、嫩、细、爽,美味无比。有好事者把鱼肉比作凝脂,并把白香山写杨贵妃的诗句拿来比对:“温泉水滑洗凝脂”,可见刀鱼的鲜美。在镇江还有一个关于刀鱼的传说,说是龙王太子看上了一个渔姑,不得;便将自己的佩刀化作刀鱼来袭击渔姑和渔民。渔姑和渔民同心协力,不畏强暴,用桐油抹在渔网上,破解了龙王太子的刀鱼阵,反把刀鱼变成了美味。

鲥鱼为第二鲜。鲥鱼古称,是名贵淡水鱼。每年洄游产卵,镇江长江一段因地势便于鲥鱼产卵,因此产量大,质量好。有“京江鲥鱼甲天下”之说,在封建时期,一直是贡品。鲥鱼出水即死,六百里加急送到京城,可谓劳民伤财。清康熙年间,山东按察使司参议张能麟上书康熙说供鱼之苦,请停鲥鱼之供。康熙准奏,鲥鱼之供在康熙年间停止。不过这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由于缺乏保护和狂捕乱吃,加之环境的恶化,镇江一带已经没有野生鲥鱼了。

鲥鱼以春鲥为佳,春末的最好,被老饕们称为“头膘”,“头膘”之后,称“樱桃”。到了夏天就不名贵了。鲥鱼,吃时要带鳞蒸,其鳞含有丰富的脂肪和微量元素,把火腿片和冬笋片码在鱼身上,加葱、姜、酒蒸10分钟,再将蒸鱼的汤汁加猪油烹一下,浇在鱼上即可。鲜、香、嫩、润,与一般鱼肉相比,多了一种猪肉的味道,却没有猪肉的油腻和肉气。

江,是长江中下游的特有鱼类,在镇江一带又称鱼,和龙王太子的传说也有关系。镇江一带流传,此鱼本为鲨鱼,是龙王太子派来毁渔网的。但是经过和渔民的搏斗,退膘减肥,成了现在的样子,因此镇江一带又称鱼为小鲨鱼。小则十几斤,大则上百斤,在江中也算是大鱼了。镇江吃鱼的名菜叫白汁鱼。以鱼中段为佳,斩成小块,置砂锅中,加葱、姜、酒、醋、水,烧滚后取出,再加糖、盐、猪油,用文火炖一小时即可。成菜之后,“肉如腐、汁如乳”,有肉之口感,绝无肉之油腻,且有催奶之功。只是野生的江,已经很难见到了。镇江现在吃到的江鱼,基本上是人工养殖的。

一般都说长江三鲜,这个季节还有一鲜值得一说,就是河豚。

河豚味美,有很多文字记述。宋代文豪苏东坡诗云:“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蒌蒿满地芦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时。”河豚,不吃不知道,吃过忘不掉。鲜的感受,在白汁河豚这道菜上能够得到绝妙的体验。浓白汤汁中鱼肉嫩微微、颤乎乎,入口轻抿鲜美盈腔,似已融化;带有肉刺的鱼皮,胶质浓厚,Q弹黏腻,食之黏口,味觉美感远胜于鱼翅、鲍鱼。没有吃过的话,还是要找机会吃一次的。

河豚之毒,在它的血液、内脏、眼睛里,只要将这几样东西清理好,就不会中毒。即使这样,做河豚的师傅也要经过严格的培训持证上岗的,而且河豚上了餐桌后,厨师要先当着客人的面吃上两块肉,喝上一碗汤,10分钟不得离开,无事,客人才开始享受河豚的美味。吃河豚时,有些害怕,尝过一口后,就不想放下筷子。

今天野生河豚也已难觅踪影,好在河豚的人工养殖在镇江实现了。在镇江扬中市,引江水进滩中河塘,制造与长江类似的生存环境,终于养殖成功。这是我国第一家人工养殖河豚的地方,为此镇江人吃河豚还是比其他地方方便了许多。目前虽有人工养殖,但是河豚的价格还是很高,难得进入百姓的餐桌。

蘑菇

和功德林素菜餐厅的经理李建安先生闲聊素菜,问起素菜的主要原料。李先生说:“无非是时蔬水果,外加豆制品,不过最主要的还是三菇六耳。没有三菇六耳,很难做出高档的素菜来。”

“三菇六耳”,听起来玄乎,说明白了,无非就是些菌菇类的食材。三菇说的是冬菇、草菇、蘑菇;六耳呢,是雪耳、桂花耳、黄耳、榆耳、木耳、石耳。

素菜用三菇六耳,一是取其营养价值。古人虽然无法具体了解蘑菇含有多少种维生素、多少种氨基酸,但是从日常生活中还是得到了蘑菇养人、补人的结论,否则也不会有很多蘑菇出现在《本草》中了。二是这些食材能丰富素菜的味道。素菜不用动物性脂肪,口味多少有些寡淡,蘑菇的鲜味是一般时蔬难以比拟的。作家阿城先生说到鸡菌之鲜,鲜到了有麻痹胃神经的地步,以致吃到过量也不觉饱腹。三是取其口感。时蔬简淡清爽,缺乏厚实的口感,而许多蘑菇菌体肥厚,吃起来有肉质的感觉,聊补无肉之困吧。

现在不论是否茹素,大致也都知道“蘑菇富有营养好吃健康”这个道理。于是乎,喜欢吃蘑菇的人就多了起来,做蘑菇菜的餐厅也渐渐多了起来。蘑菇的种类很多,一般来讲,可以分为能吃的和不能吃的。去掉那些不能吃的蘑菇,能吃的蘑菇又要分人工养殖的和天然野生的。人工养殖的市场上随时可见,草菇、平菇、金针菇、香菇等等,价格不高,烹制简单,掌握好火候、咸淡,就能做出下饭的美味了。不过现在人们的生活已经从吃好向“吃得营养、吃得健康、吃得新奇”快速靠拢,吃蘑菇这点事儿也就不再那么简单了。人工养殖的蘑菇自然不会放弃,多吃一些野生的蘑菇岂不是更好?

蘑菇好吃,天然生长的味道更好,这样的道理在倡导绿色环保的今天,很多人执拗地相信着。过去形容美食有山珍海味,野生的蘑菇就在山珍之列了。从字面上看,任何东西上升到珍品的地位,自然是不会差的。实际上大部分的野生蘑菇长在空气新鲜、土质肥沃、水度适量的地方,不施化肥、不用农药,吸收天地精华而成,形成了风味独特、鲜味浓郁、馨香味美、营养丰富的特点。味道好,滋补功能强,既为菜又为药,是药食同源理论的最好注脚。

譬如说松茸。

松茸菌在国内的流行,大概是这几年的事情。第一次明确地知道自己吃的是松茸是三年前的事情。在大董南新仓店吃饭,其间有一道菜叫作山泉水煮松茸。松茸切片放到炖盅里,密封蒸熟。那天的菜式比较多,董氏烧海参、老北京炸酱配波士顿龙虾面、双色东星斑等大菜吃过几道之后,上来一个这样的炖品,撕开盖子上密封的绵纸,打开白瓷的盖子,罐中清水中漂着几片黄白色的蘑菇,热气带着清香蒸腾而来,入口清尝,滋味清雅绵长,丝丝缕缕不绝于唇齿间。现在大董把这道菜的容器由炖盅变成了石锅,成菜变得更漂亮,味道清香依旧。

在大董那里吃过之后,便对松茸有了几分想念。慢慢地也知道一些和松茸有关的故事。譬如说,日本人爱吃松茸,到几近迷恋的程度。松茸在日本国内卖得很贵,几片就要上百元(人民币)。贵的原因最流行的说法是广岛、长崎被原子弹毁灭后,最先恢复生长的植物就是松茸了,因此认为松茸有抗辐射、防癌症的功效。对于原子弹,这世上只有日本人有过亲身的体会,经济发展之后的日本有钱了,惜命了,对松茸也就趋之若鹜了。我倒是愿意相信另外一种说法:松茸的形状与男性生殖器官很像,日本人有生殖崇拜情结,又受汉文化中“吃什么补什么”的影响,因此对此状的松茸情有独钟了。

松茸价高,皆因海禁开放以后日本人对松茸的追逐,最好的松茸都被日本人买走了,价格比国内市场价格高出许多,当然质量也是最好的。有不良商人为了利润在松茸中掺假,把金属物插进松茸里。蒙过几次之后,日本人明白了,有一年便不再购买中国松茸,于是松茸价格暴跌,国外去不了了,只好转向国内,这也促使松茸这种东西走上了中国人的餐桌。

目前北京市场上的松茸,以云南出产的为多。随着松茸的扬名,云南的其他一些野生菌也逐渐被人们认知。比松茸更名贵、位列世界四大野生菌之列的羊肚菌也走上了人们的餐桌。

羊肚菌自古就是山珍中的上品,也是食补的佳品。民间有“年年吃羊肚,八十照样满山走”的说法。中医说羊肚菌具有强健身体、增强人体免疫力的功效,而其鲜嫩脆柔的口感、淡雅香醇的滋味更让人们难以忘记。不仅中国人喜欢,法餐中羊肚菌也有着崇高的地位,是高档餐厅中不可或缺的招牌菜肴。吃美味补身体这样一举两得的事情,大家都喜欢,中外皆然。需要提醒的是,羊肚菌多为干品,发制后才能入馔。羊肚菌泡发后汤水呈酒红色,澄清后用来炖制羊肚菌,才能使炖汤更为美味营养,酒红色的原汤是羊肚菌味道和养分的精华所在。

山中有佳物,沙漠中也有隽品,越是偏远的地方,越可能有好东西。珍贵食用蘑菇巴楚菇就是生长在大漠胡杨林中。巴楚菇在干旱的大漠里生长,生命力之顽强令人惊叹,这也造就了巴楚菇的营养与美味。新疆人把它叫作“沙漠人参”,有着很高的营养价值和药用价值。沙漠中生长的绿色食物,想一想都让人兴奋,吃到嘴里那就更是畅美无边了。

比羊肚菌、松茸这样的山珍更名贵的,怕就是动植物混合而成的“冬虫夏草”了。大自然的造化之功,让植物和动物混合在了一起。其实它本是一味名贵的滋补中药,现在人讲究滋补,干脆把药物拿来吃下去。好在中国饮食文化讲究的就是药食同源,很多食材是可以入药的,很多中药本身也是经常食用的食材。虫草入馔大概是药食同源在当今的最新诠释了。不过虫草的种类很多,冬虫夏草才是最有功效的那一种。

与此同理,更有把灵草拿来做菜烹汤的。所谓灵草就是灵芝了,灵芝自古以来就被认为是吉祥、富贵、美好、长寿的象征,有“仙草”“瑞草”之称,中华传统医学长期以来一直视它为滋补强壮、固本扶正的珍贵中草药。民间传说灵芝有起死回生、长生不老之功效。灵芝入菜,实在是要把滋补功能和吉祥祝福一起吞入腹中,精神的、物质的吉祥如意在胃液的催合下,达到了和谐统一。

由蘑菇到山珍,从食物到药物,其实还是蘑菇那点事儿。只不过各有各的名字,各有各的滋味、功效罢了。

芹菜

“芹意”是个谦词,现在很少见人用了。这个词来源于芹菜的味道。

古人请客之前总是要先发个请帖,说好时间地点之外,还有这样的一句话:“笑纳芹意”,作为结语时的谦词。用“芹意”作为谦词,是因为芹菜有一股味道,不是所有人都喜欢的,待客的菜肴肯定都是预先准备好的,如果有不适合客人口味的,就在请帖里用“芹意”代替了,所以要客人“笑纳芹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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