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秀解释道:“不仅有虎墙,还有虎节,因为彝族是一个崇尚老虎的民族,不论生产、生活、文化,都有老虎的痕迹。一年一度的阴历二月初八是虎节,要迎虎祖,十五日要送虎祖,七天的虎节期间,用画有虎头的葫芦象征虎祖先,跳着跌脚舞,唱着虎呀虎的歌词,祈福运、消灾祸,阖族平安,一路走来,都离不开虎。”
“这是什么原因?”韩克不解地问。
“说起来话长。”阿秀继续说,“彝族最早的祖先在四川,远在李冰修都江堰之前,居住在四川盆地的彝族先民之一笃慕俄,因洪水泛滥,领着他的人马来到云南生活、定居。他生有六个儿子,成为西南彝族的先祖,并繁衍出彝族的许多个子系。历史进到唐朝天宝末年,许多子系之一的一个部落首领叫落蒙。这是彝族的叫法,其意思是大老虎,撒尼就是彝族落蒙的分支。从此开始,这部分彝族就崇尚虎。”
“原来如此!”韩克赞同道,“真是说来话长。”
他们边议论边走,又到太阳历广场。一个高大浑圆的图腾柱呈现眼前,阿秀边指边介绍道:“你们看,柱上雕刻有虎、八卦等图案。图腾柱周围,第一层是十个月亮石,第二层是十二生肖石雕。”
胡艳丽疑问道:“八卦是中原文化的象征,为什么出现在云南彝族的图腾柱上?”
阿秀讲解道:“图腾柱上的八卦,经翻译和考证,它和伏羲的先天八卦相一致,两个黑白不同互相拥抱的阴阳鱼,白为阳,黑为阴,黑鱼和白鱼,各有一个与自己颜色不同,却和对方颜色一致的鱼眼,表明阴中有阳,阳中有阴,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阴阳八卦图在中华文化中历史悠久,传播很广,影响很大。这个图腾柱上的伏羲先天八卦,很可能是民族迁徙中从中原带过来的,与西南彝族等少数民族迁徙自中原是一致的,是同根、同脉同源。”
“有道理,有道理。”赵济仁赞同且又问,“那围绕图腾柱的十个月亮石雕是何意?”
阿秀讲解说:“这十个月亮石雕是记月的。彝族一直沿用十个月的太阳历历法,它以太阳的运行计算年月日。具体说来,太阳历把一年定为土、铜、水、木、火五季,每季二个月,十个月亮石代表十个月。又以十二生肖定日子,十二生肖轮流三次,便是每月三十六天,一年三百六十天,外加五至六天的过年日。
“太阳历还以太阳活动定节令。太阳活动到最南点为冬至节令,太阳运行到最北点为大暑节令,彝族在大寒节中过年。在大暑附近过火把节,并且依照这种节令安排农事活动,也依照固定的生肖日赶集。
“这种太阳历法,虽然与公元历法和阴历都有所不同,但非常接近,是长期的实践中得出来的,同样准确地反映了季节变化,且规矩整齐,方便实用,所以沿用至今,并未改变。”
胡艳丽感叹道:“由此可见,彝族如同百花园里的一朵花,各种花都很艳丽,又各自不同,彝族有自己独具一格的特色,不用公元历,也不用阴历,却用太阳历。”
韩克亦附和道:“确实,图腾不同,又用八卦,还有自己的太阳历。”
“有什么奇怪!”窦春芳道,“还不是一样过日子,长岁数。中国人过去用阴历,现在用公历;城里人用公历,农村里用阴历,或者阳历、阴历并用。不论用哪种历,日子照常过,岁数一样长!这里用太阳历,依我看,没有什么奇怪的!”
周菊英道:“你真是个搅棒子,爱抬杠,走到哪里,搅到哪里,抬到哪里。”
阿秀笑道:“你们争论的真有趣。说到彝族的特色,还多着哩,你们猜,撒尼是什么意思?”
韩克等都异口同声回答:“不知道!”
阿秀说:“撒尼自称尼,意思是快乐的民族。彝族能歌善舞,每个人都会唱歌,会跳舞,每个村寨都有舞队,平常的夜晚,只要天晴月明,青年男女就会聚在一起,又唱歌又跳舞,又摔跤,尤其在节日喜庆时,舞队、狮子队、鼓号队等等,齐出动,把节日搞得轰轰烈烈、热热闹闹。”
胡艳丽笑道:“确实是个快乐的民族。”
“这样真好!”周菊英道,“天天高高兴兴过。”
“六月份的火把节尤其快乐!”阿秀强调道,“满寨的火把,加上捣碎的松香,点燃起来,洒向各处。寨子里闹不说,还举着火把,到田间地头去撒,烧病虫害,图个吉祥如意。”
任沛好奇道:“傣族有泼水节,彝族又是火把节,什么原因?”
阿秀说:“火把节的来历,也有多种说法,其中一种说法比较可信。传说,很早很早以前,当地有一个土司,凶残狠毒,无恶不作。他在一座山上修筑了城堡,豢养一帮家丁、打手,残酷地压迫、剥削撒尼老百姓。上山打猎要收撵山税,下河捞鱼要交鱼捐,连妇女生孩子都要交人丁税,欺压得撒尼人活不下去了,称其为黑煞神。官逼民反,逼得人民起来攻打其城堡,但一次次的攻打都失败了。一个聪明能干的牧羊人叫扎卡,他暗中串联了九十九个村子的贫苦农民,决定从6月17日开始,把山羊都关在羊圈里只喂水,不给草料,同时赶制梭镖、竹尖,磨好砍刀、斧子。待山羊饿极了之后,给每只山羊角绑上火把,并约定以第一把火、吹牛角为号,准备攻城堡。6月24日晚,当山上响起号角、举起第一把火,九十九个村子的撒尼人把羊角上的火把点着,把羊圈打开,手持武器,驱赶火羊,向黑煞神的城堡攻去。数不清的山羊,已经饿极了,更兼主人手持武器奋力驱赶,一起向城堡冲杀过去,黑煞神慌乱中登上城堡一看,漫山遍野成了火海,喊杀声震天动地。恐慌的黑煞神一面命令家丁、打手死守城门,一面偷偷地钻进地洞,伺机逃跑。撒尼人终于占领了城堡,又找到了黑煞神藏身之洞,继续用火攻,将藏身洞周围燃成一座火山。顷刻间,地皮都烧红了,作恶多端的黑煞神被烧死了。从此以后,每到6月24日,撒尼人都举起火把,载歌载舞,共度这个喜庆的日子。”
韩克高兴地说:“原来,火把是反抗土司的信号,火把节是欢庆胜利的日子。”
阿秀又说:“人都有一个好上加好、锦上添花的习性,过火把节也一样,生着法儿助兴。每到这一天,男男女女身穿崭新的民族服饰,唱歌跳舞,摔跤、斗牛、舞龙、耍狮,花样越来越多,规模越来越大,气氛越来越热烈,直闹到月落星稀。”
赵济仁感叹道:“这些传说,涉及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大量的是原始宗教、节日庆典、民风民俗。它反映了各族人民的心理状态、愿望诉求等等,是有其社会历史原因的。寻求超自然的力量,产生对神灵的畏惧、恐怖。于是进行自然崇拜、图腾崇拜。特别是对生老病死、婚丧嫁娶等人生的关键问题,祈求平安幸福,驱除邪恶,避凶化吉。”
胡艳丽补充道:“这些都是社会历史现象,有它的历史必然性和局限性。这些虚幻的、非理性、非科学的,甚至是极其荒唐的东西,自有其产生和存在的原因。随着社会的发展,历史的更替,科学文化的繁荣和普及,人们的社会意识也在变化,有些习俗已失去原来的意义,仅保留形式的外壳,而充实进步的、科学的意义,为科学的进步、文化的繁荣、社会的发展服务。”
“深刻,深刻,颇有见地。”阿秀道。
周菊英望了一眼胡艳丽,赞赏道:“精辟,很精辟,你从社会历史的发展中观察,原因就一清二楚了。”
阿秀道:“民族村的参观就到这里,下一步咱们上西山。”边指边说道:“你们抬头向远处看,西山群峰像什么?”
韩克看了一会儿道:“看不出来。”
“除了山,还是山!”窦春芳道。
胡艳丽将头转了转说:“我看着群峰像个人,仰面平躺在那里。”
周菊英说:“我原未看出来,经你一提醒,确实像一个女人,跟你仰面平躺着的姿势一模一样。”
胡艳丽欲打她,抬起的手,虚扬一下又放下来道:“你净糟蹋人,光拿我取笑!”
阿秀笑道:“那叫‘睡美人’,她说得没有错,你们从头发、脸形,再到脖子、胸部乳房、腹部、大腿、小腿到脚,连贯起来看,的确像一个丰满富态的美人,平躺在那里。”
周菊英又道:“怎么样,我是否取笑你?我们两个人经常在一间房子里住宿,你平躺的姿势就是这个样子,我一点儿没夸张!”
这时候,大家面对山峰的形状,听了阿秀、周菊英的指点,顿有所悟异口同声道:“像,像睡美人,确实像!”
阿秀进一步补充道:“对那个景物,有两种看法:一种说法是睡佛,侧卧着,头侧着,那最高处是肩膀和胳膊,再下部是大腿和小腿;再一种说法是睡美人,仰面平躺在滇池岸上,一匹秀发下垂到滇池水中,最高处是胸部,乳房高高隆起,再下来是很有肉感的腹部、大腿及小腿,若刚从滇池中洗澡出来躺着休息。你们看像不像。”
窦春芳不屑地说:“反正由着人说,嘴是偏的,舌头是软的,说像佛就是佛,说像睡美人,就是睡美人!”
任沛笑道:“虽然由人说,可我觉得像个女人,平躺在那里,越看越像美人。”
韩克也道:“开始未看出来,现在越看越像个女人,而且是睡美人。原来,我是有眼无珠,竟然未把睡美人看出来。”
赵济仁道:“也难怪,面对群山,有的就山论山,除了山还是山;信佛的人看着像个睡佛;有的人看着像个女人,而阿秀看来像睡美人,周菊英也说像睡美人,甚至像胡艳丽。这就从群山中引出了灵性,从自然中发现了人文,从静态中发现了动态,从凡物中看见了美丽,给山赋予了美。这就叫灵感,这就叫艺术,这就叫审美观念。联想到咱们看过的石林、阿诗玛,再面对睡美人,绰约风姿,倾听滇池碧波拍岸的脆响,风吹树林的涛声,处处、时时、人人都美,美不胜收,简直美极了。所以说,这里有个眼光问题、角度问题、灵感问题、心境问题,应当像阿秀那样,要善于慧眼观物,从一草一木、一山一石中体会奥妙,发现灵感,阐发出人文情感、美的享受。”
阿秀笑道:“不是我聪敏,而是大自然中蕴含着美,昆明人民发现了这种美,云南人民认可了这种美,无数游客验证了这种美,使睡美人印在了人们的心田里。”
第二天早晨,阿秀领着韩克一行,背着朝阳,迈上了西山的行程。赵济仁仰脸一看,稀疏的朝霞飘浮在空中,给碧蓝的天又添了几分美丽。他把目光下移,只见山峦起伏,林木苍翠,薄雾缭绕,偶有鸟儿飞翔,若一幅山景画。不久,汽车驶上盘旋路,沿着弯曲的林荫道爬行,一路的阔叶树、针叶树交替呈现,郁郁葱葱,还有姹紫嫣红的山花不时吸引着人的目光,幽静的山间曲径、崇峻的奇峰怪石,峥嵘的万丈峭壁,巍峨的楼阁殿堂交替出现,雄伟中见清秀,明静里现变化,令人赏心悦目、精神爽怡,闪过齐飞亭,来到掩映在茂林修竹中的一道山门。
阿秀介绍道:“这就是华亭寺山门,是宋朝时代开始修建的,1063年,统治昆明的鄯阐侯高智升,在这里竖楼台、建别墅,其后代高贤、高政把这座山取名华亭山,成为高家世子的游憩之地。元朝延祐七年,玄通元峰禅师到这里结茅驻锡,称圆觉寺,苦心经营二十多年,将华亭寺建成规模较大的寺院,到明朝景泰四年,朝廷派驻云南的太监黎义曾重修圆觉寺,题名‘大圆觉寺’。”
介绍到这里,阿秀停顿一下,看了一眼山门,又扫了一眼听者。赵济仁趁机插问道:“再后来呢?”
阿秀冷着面孔道:“再后来,华亭寺一些建筑毁于兵燹。直到1920年,湖南僧人虚云到华亭寺来住持,募款大修华亭寺,凿莲池、塑罗汉、建藏经楼,修大悲阁,建海会塔,广植花木,持续五六年之久,修葺后,改称‘靖国云栖禅寺’。新中国成立后,政府对华亭寺又全面进行整修,使这座佛寺,既保持原建筑风格,又焕然一新。”
阿秀边讲解边引大家到一座三层钟楼前,只见对联写道:绕寺千章松苍竹翠;出门一笑海阔天空。又见,整座楼都雕梁画栋,镂空雕花门窗,光彩夺目,气宇轩昂。进到楼里,高悬一口大钟。阿秀说,“按佛家的说法,这叫‘幽钟’,晨昏午夜撞钟,钟声悠扬缭绕,响彻整个华亭山麓,钟声可以普度地狱鬼魂,免堕迷津;指引山野行人,不致迷路。建钟楼时,凡是能够听到华亭寺钟声的地方,都属华亭寺管辖,可见当年僧侣的权势。”
赵济仁感叹道:“一派佛家氛围,难怪善男信女。”
阿秀又引他们来到天王宝殿,殿门外塑有两个神将,都袒胸露怀,一个持降魔杵,一个提荡魔杵,横坐金睛兽,凶神恶煞。阿秀介绍道:“这叫哼哈二将,职责是镇守西释山门,宣布教化,保护法宝。”
再进入天王宝殿内,迎面一尊金身塑像,敞怀大笑,一团和气。阿秀介绍道:“这叫弥勒佛。”绕到其背后,又指着一尊塑像道:“这是护法金身韦陀立像。”
阿秀再侧转身,回到弥勒佛前,对其两旁的佛像一一介绍道:“这个叫增长天王,职风;这个叫广目天王,职调;那个叫多文天王,职雨;再那个叫持国天王,职顺。概括起来,四大天王总管风调雨顺。”
韩克笑道:“各司其职,分工倒是明确。”
胡艳丽笑道:“我才不信,他们能管得了刮风下雨的事,能做到风调雨顺?”
“别说四大天王管不了,”周菊英道,“就是当今的气象局也管不了,最多预报一下天气变化而已。”
窦春芳笑道:“都是事后诸葛亮,哪里能管得了风调雨顺!”
赵济仁圆场道:“这不过是反映了人们的心理需要和精神诉求,人们都希望风调雨顺,企盼消灾避难。可是水灾旱灾何其多也,人力难及,只好求助于泥佛爷,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