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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花魁之死

却说王得根令百里弈坐在面朝大街的栏杆内,又用屏风将百里弈四面围起。这百里弈在他看来实在太丑,客人见了她,多半要被吓跑,但她的歌声却着实婉转动听。百里弈在栏杆后的屏风里拨弦轻唱一曲,便有不少路人驻足仰观,可只见屏风不见歌者,百里弈在路人看来显得更为神秘,宾客由是剧增。

王得根喜不自胜,只是那客人免不得要求一见百里弈真容,王得根自是不允,说道那是他亲妹子,如何能抛头露面?又说这是酒楼的规矩。客人每每心有不甘,欲寻机见上一面,但有阿获挡着,无人得见百里弈。众人心痒难耐,苦于无计可施。前来听曲者益发不计其数,于是不到五日,酒楼盈利与日俱增。

是日,当地有个员外带着一帮家将也进来喝酒。那员外只听了一小会儿,便示意众家将冲了上去,四人绊住阿获,余者将那屏风推倒,一见百里弈,众人惊叫一声,都傻了眼。所有食客都怔住了,他们不敢相信这些天他们追捧多日的竟是这样一个奇丑不堪的女子,不禁觉得五脏翻腾,皆欲作呕,众人在哄笑声中作鸟兽散。

百里弈吓跑了食客,王得根无比恼怒,抬手便要殴打她,不想刚抬起的手竟被人牢牢钳住,丝毫难以动弹。

“表哥!”百里弈一阵狂喜,抬头却见眼前不知何时冒出个浓妆艳抹的中年妇人,分明是一只白嫩的玉手,却如铁钩般抓得人剧痛难当。

王得根奇道:“你是什么人?我打我的人,与你何干?”王得根想挣脱开她的铁钩手,不想越是动弹,那铁钩收得越紧,急叫:“哎呦,姑奶奶饶命!”

那妇人这才松了手,说道:“你开个价,这丫头我买了!”

王得根觉得不可思议,奇道:“你要卖她?”心下道:“这么个丑丫头,除了有副好嗓子,什么都没有,这女人看中她什么了,竟要买她?”王得根知道这妇人是个练家子,而且只怕来头不小,他不敢得罪。百里弈在他看来除了干活还算勤快,此时已别无用处,如能用她换几钱银子,那是再好不过的事,当下道:“这丫头干活很卖力,少说也值……”他抬起一只手。

妇人道:“五十两银子?好,成交!”

王得根吃了一惊,他心里想的可是五两,万万没想到这妇人报价如此之高,心中疑惑,不禁又看了百里弈一眼,觉得她实在不值这个数,莫非这妇人是她亲戚?机不可失,于是忙伸出另一只手道:“别忙,是一百两!”他已打好如意算盘,先开高价,如果那妇人嫌价格贵了,他再降些,总之,尽可能多赚些。

那妇人当下便丢出一袋银子,足足一百两,王得根一一咬过,确实不假,问道:“她可是你家亲戚?”

“不是。”

“你认得她?你们是熟人?”

“不是。”

王得根更不解了,问道:“那你为什么出那么高价买这样一个丑丫头?”

妇人俯身以指掐断百里弈脚下铁镣,牵了百里弈便走。百里弈心中却是七上八下,觉得这来路不明的妇人身怀绝技,只怕不是寻常妇人。她重金买下自己,却是意欲何为?但她毕竟是女人,想到自己落在女人手里,总好过落在男人手里,况且从此再无须受阿获和王得根的暴打,再无须没完没了地洗碗、洗衣、劈柴,就此逃离饕口,百里弈心中不免暗暗欢喜。

没有镣铐绊脚,百里弈顿觉步履轻松异常,几步便走出三饕酒楼,离开之际,不免回头看了眼那块巨大的招牌。这块招牌曾令她发笑,此时再看,那“饕”字左上角的“口”字其实就是个血盆大口,吃人的血盆大口,而她就曾在这样一张大口里苦苦度日。这两个多月在她看来,每过一天都像过了一世一般。“我终于熬过来了!这种日子终于结束了!”她在心里这样庆幸道。

妇人见她看着那块招牌发怔,奇道:“你不会不舍得这里吧?”

百里弈与那妇人略一对视,便觉得这妇人的目光也像那饕口,那目光似乎也能把自己吞噬,不禁打了个寒战,忙道:“当然不会。夫人,您救了我,从此我就是您的丫鬟,凭您使唤。”

妇人微微一笑,拉着百里弈的手惋惜道:“真是可惜了,你要是早一天遇到我,这手也不会变成这个样子了。”百里弈低头看自己的手,她此时的手粗糙无比,而且长了不少茧子。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百里弈自然不能接受这样一双手,微微叹了口气。

妇人笑道:“别担心,我是不会让你干粗活的。将养一阵,你的手自然可以恢复了。”

百里弈又惊又喜,问道:“你真的不让我干粗活吗?”

妇人微笑着点了点头。

百里弈这些日子受尽百般苦楚,自回山庄之日起,再没有人对她说过好言好语,此时有个妇人待她如此和气,又说不叫她干粗活,心中感激无比,颤声道:“夫人你真好!”

妇人道:“别再叫我夫人,我听不惯。我叫水盈盈,大家都叫我盈盈姐,你也这么叫吧!”

百里弈欢快地说道:“是!盈盈姐!碧水盈盈,盈盈姐的名字和人一样都柔美如水!”

水盈盈笑道:“说说你自己吧!”

百里弈恻然道:“我……我叫百,白弈,只因家道中落,举目无亲,不得已四处流浪,饥饿难耐之际吃了顿白食,不想被扣留做苦力。掌柜无意中得知我能弹会唱,于是……后来的事您也知道了。”

水盈盈轻抚百里弈的柔发,微笑道:“真是个可怜的孩子,你跟着我从此不但不会挨饿受冻,也没人敢叫你做苦力。”百里弈侧头看水盈盈,她看上去三十多岁,眼角有不少鱼尾纹。她一笑,那些鱼尾纹便聚在一起,将她的两只眼睛拉成了两道细缝。她笑得甚欢,配以浓妆艳抹,显得有些妖媚。百里弈觉得她的笑是由衷的,欢喜的,可不知为何,这笑让她觉得陌生,甚至心慌,那似是一张永远无法拉近人之间距离的笑容。

水盈盈带着百里弈走进应天城,京都气象果与大阙不同,纷乱而华丽,喧闹而有序。她二人行了片刻,水盈盈在一处楼阁下驻足。百里弈抬头见匾额上书殷红似血的“春满楼”三字,字迹妩媚婀娜,似出于女子之手。丝竹之声不时由内传出,肆无忌惮的笑语声更是接连不断。

百里弈问:“盈盈姐,这是什么地方?”

水盈盈笑着携了百里弈的手便往内走,边走边道:“以后这就便你的家了!”

有妙龄女子迎上前,笑道:“盈盈姐你可回来了!呦,这是新来的姑娘吧,长得可真……哎呦!盈盈姐你是打哪儿捡的这么个人?”

水盈盈道:“也不怕嚼烂了舌头,该干嘛干嘛去!”

百里弈见周围男女又是喝酒又是调笑,当即想到此处便是青楼,不免大惊失色。

水盈盈微笑道:“怎么?不自在了?”

百里弈心道:“我出了虎口,却入了狼窝!也罢,既来之,则安之!”她环视周围,见有不少人杵在角落处虎视眈眈。她想起在三饕楼时,逃跑不成被暴打的情形,想起打碎碗碟后的悲惨后果,想起因为拒绝卖唱而被饿了三天三夜,那些痛苦,她此刻越想越觉害怕。况且青楼与三饕酒楼不同,青楼里有的是对付那些不听话的姑娘的法子,只怕还要惨烈上千百倍。水盈盈的功夫又在阿获之上,青楼中会拳脚功夫的龟奴更是数不胜数。她知道自己眼下逃不了,这回不得不学乖,于是干脆低头不语,心下却在盘算脱身之计。

有客笑道:“呦!水老板!这等货色您也往花满楼领?不怕砸了招牌?”

“她?不是我们的姑娘,是伺候姑娘们的!没有丑的,哪有美的?保不齐见了这丑的,回去看见母猪都觉得比以往俊了呢!”众人笑成一片。

水盈盈领百里弈进了后院,说道:“从今往后,你就教我春满楼的姑娘弹琴唱歌吧!一定要全心全意地教,不要有丝毫保留!”

百里弈道:“没有盈盈姐,我早已被王得根他们给打死了。盈盈姐于我有莫大的恩情,常言道‘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我岂有不尽心教授之理?我既然进了春满楼的门,就是春满楼的人,与春满楼祸福相依,生死与共!只求盈盈姐莫要将我赶出去!否则便是断了我的衣食之源,叫我无家可归!”

水盈盈静静地听着,嘴角露出一丝微笑,说道:“你是个聪明人,不像有些姑娘非得等到我拿出绝招,才向我讨饶,既白白吃了无数苦头,又是一般结果!还有些姑娘嘴上应承,背地里却耍花样,想着溜走的法子,被我捉住后,我就将她们的脚趾头一个一个地削下来!”

百里弈听得出水盈盈是在危险她,心中着实惧怕,但脸上只微微一笑,说道:“盈盈姐可真仁慈!要我说啊,应该将那些想逃跑的人的整条腿给削下来才是,叫她们再也跑不了!”

水盈盈道:“那可不行!没脚趾头的美人照样能养眼,照样能接客赚钱。若是连腿也没了,就不值钱了。”

百里弈笑道:“还是盈盈姐想得周到!”

这一日,百里弈正教众女子琴艺,抚琴拨弦唱道:

“西风吹,黄叶飞,离人不知何处归。

誓言美,化成灰,沧海桑田找不回。

浊流水,严逼摧,冷雨孤灯求一醉。

琴音悲,心恨谁,纵使魂断梦相随。”

一曲终了,众女子惊赞不已。

旁有一女子冷然道:“你们不也瞧瞧她这一副尊容!纵使学得琴艺奇高如她,难道会有一个男人瞧上她吗?”众女子瞧了一眼百里弈,不禁哄堂大笑。

那女子又得意地补了一句道:“除非那男人是个瞎子!”笑声再起。

百里弈抬头去打量那位讥笑自己的女子,见她容颜颇有几分姿色,身段曼妙,然已年近而立,此时笑得前仰后合。

座中另一女子笑道:“紫菱大姐说得妙啊!别说只是琴艺,便是舞技再高,这人老珠黄了,也只有瞎子才看得上!你们大家说,我彩蝶说的对不对啊?”

众女子齐声道:“对——!”

那叫紫菱的女子登时笑僵了,渐渐拉长了通红的脸,双手揉搓起手绢,看上去十分窘迫。众女子又咯咯娇笑起来。

百里弈微微一笑,道:“今日就且学到这里,大家都散了吧!”

彩蝶道:“丑丫头真不识好人心!”百里弈冲她微微一笑,众女子一哄而散。

紫菱看了眼百里弈,正要离开,百里弈叫住她道:“我有法子令你拥有过去的风光!”

紫菱立足,一脸的鄙夷:“就凭你?”

百里弈笑道:“最坏也就是你现在这样,何不一试?”

紫菱道:“你会那么好心?我当众耻笑你,你是想借机报复我吧!”

百里弈道:“如果我要报复你,刚才就不会叫她们散了!你图风光我求财,咱们各取所需。”

紫菱忙道:“你要多少钱?”

百里弈笑道:“你别紧张,我不会狮子大开口,你看值多少就给多少喽!”

百里弈打定主意就去找水盈盈,说是有一笔大买卖可做,但每一步都需按照她说的去做。见百里弈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水盈盈愿意一试,于是大肆宣扬明晚春满楼有百年不遇的好戏可看。

次日夜间,春满楼人山人海,比肩接踵。宾客等得分外焦急,独不见好戏登场,纷纷责问水盈盈是不是在戏耍他们。水盈盈只得道:“我哪敢戏耍各位大爷啊!还在准备,就要下楼了!”

如此几番,水盈盈便在楼下呆不住了,径直去问百里弈到底要等到何时。百里弈从容不迫地说道:“我就是要他们久等,一为攻心,二为排场。盈盈姐难道还看不出来吗?”

水盈盈道:“什么攻心,你在攻谁的心啊?他们都要攻击我了!还有,你讲什么排场?烟花女子哪有排场可言?”

百里弈道:“那些当官的不都讲排场嘛!排场越大越能震慑住百姓,也越让人觉得高不可攀,这等妙用岂可小觑?”

水盈盈道:“如果你把我的客人都给气走了,我可不饶你!”

百里弈笑道:“盈盈姐尽管放心,他们不会走的,这都等了好几个时辰了,他们哪里甘心就这么走了?”

百里弈又问紫菱:“他们都准备好了吗?”

紫菱称是。水盈盈奇道:“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白绳、白绸、还有这么长的竹条?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百里弈道:“盈盈姐,我们不是说好了吗?这一切全都由我安排,您无须过问?盈盈姐你下去吧,好戏就上场了!”又对紫菱道:“记得结束后将东西全送回你房。可不能让客人们看到那些东西!”

水盈盈见紫菱已经起身,这才步下楼去,刚走下楼,还不及与客人们说上一句,便听得锣鼓声轰然大作,仿佛天门陡开。客人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响声震慑住了,喧闹声顿止,接着锣鼓声歇,清婉柔和的丝竹声悠然飘至。

众人敛声屏气,四处张望,忽然大厅上纷纷扬扬飘下无数雪花,这入夏时节何来雪花?香气登时弥漫了整个春满楼,薰得满座宾客昏昏欲醉,原来这不是雪花,而是白色花瓣,只不过这些花瓣经过一番雕琢,朵朵六出,片片含香,恰可称之为香雪漫天。

香雪伴着流水般的筝音纷纷飘飞,俄而白雾滚涌而出,这哪里是在春满楼?分明是在云海之中,抑或是行游瑶台仙阙。就在这时,一位紫衣女子斜身飞出,凭空而降,那正是紫菱。她飘然而至,轻落在铺满百花的兰台上,恰似不食人间烟火的天仙子,满座乍见此幕,瞠目皆惊,恍如置身梦中。

百里弈微微一笑,杂坐后台继续抚筝拨弦,只一瞬间,万籁寂静,唯闻琴声。如丝如缕,如泣如诉,但见紫菱颔首垂眉,眉宇含愁带忧,兰指纤纤,金莲轻移,凝眸处,悲从中来,动人心神,摧人肝肠。

满座正悄然凝望,忽然筝音乍停,只片刻,雷霆乍作,惊鸿翩飞,波涛涌动,慷慨激昂,荡彻胸怀。紫菱随之翩然而起,金莲飞勾,倏尔落地,柔腰舞动,紫虹飞旋。满座不由地惊起,无不震然。俄而筝音如缕,绕梁不绝,紫菱转身拂袖,飘然飞去。

满座犹自如痴如醉,浑不知紫菱飘然远去,半晌醒觉,无不哗然。

“春满楼怎会有这等人物!”

“此女只应天上有!”

“把紫菱姑娘请出来!为我们再跳上一段!”

“刚才那位是紫菱姑娘?!”

“我要见紫菱姑娘!”

……

宾客的骚动把正看得目瞪口呆的水盈盈拽回神来,水盈盈这才明白那绳索和紫绸的用处。没有龟奴们拉扯它们,紫菱根本就不能跟个仙女似的飞来飞去,而这满天的“雪花”则是百里弈令龟奴准备好后放进一个个布囊中,并悬挂梁上的。用时,则有龟奴以弓箭射破布囊,于是满天雪花飞舞。至于百里弈房中竹条,则是制作弓箭所剩,水盈盈想明白了这些,盈盈一笑道:“大家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可宾客哪里理会,纷纷涌向楼梯,幸有几个眼尖的龟奴早觑出端倪,忙将梯子撤了。众人转而围向水盈盈,纷纷向她要人。

那水盈盈施展空手入白刃,几步穿过人群,跃上兰台,朗声道:“各位,稍安勿躁!适才你们所见正是我春满楼的紫菱姑娘!紫菱姑娘的色艺众位也都亲眼目睹了,可不是我自卖自夸。”耳闻众人赞不绝口,水盈盈心道:“白弈这丫头,还真有些伎俩,居然安排了这么一出好戏!这若隐若现,可望不可即,偏又配以这等排场,还真是诱惑!难怪她说是攻心,还真勾得人心痒难耐!”

清晨时分,春满楼的姑娘大多在酣睡,除了三个人。一个是水盈盈,她正打着算盘一遍又一遍地算着这两天的进账,比往日竟多了十几倍,她因此兴奋得睡不着觉,干脆继续打算盘再算一遍;另一个是紫菱,今夜如此风光,恍如梦中,至今面热心跳,兴奋无比,哪里还睡得着?第三个便是百里弈了,她托腮凝思,心中却是烦恼无比,房中的紫绸,绳索,以及竹条全都准备妥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那东风便是她独处的时机,她和打杂的女仆住在一起,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眼里,而且不管她走到那里,都能碰见龟奴,要逃离春满楼还真不是件易事。

且说沈铭将解药交与纫兰后,便往应天走去。这一日,途径应天最大的一家青楼——春满楼。听到楼阁中筝音婉转,有女子唱道:

“哀筝一弄风先泣,叶叶梧桐飘香砌。今夕何夕,月华如练,鱼沉君千里。 记得初见,玉勒雕鞍,白衣翩翩舞笛剑。草薰日暖,落花飞絮里,携手游遍洞庭山。 现如今,梦已碎。天遥地远无处归。谁能解,飘零滋味。凉夜不寐,幽恨频传,一曲清歌酒成泪。”

沈铭听罢,惆怅满怀,暗自心惊:“想不到如此琴艺竟出自风尘女子之手!如此歌喉竟酷似出自弈儿!‘白衣’、‘笛剑’、‘洞庭山’竟与我不谋而合,怪哉!”沈铭心中一动,侧耳聆听,只盼那女子再歌一曲,不想,就此寂然无声。不多时,丝竹声大起,歌者甚众,然全不似前者。

沈铭心下道:“我是无缘再见弈儿了,也无缘再听她唱歌,与她琴笛相和!这青楼女子的歌声像极弈儿,若不是我早知弈儿在百里山庄,断不会出现在烟花之地,我一定怀疑歌者便是弈儿!若能再听那女子弹唱一曲,或能聊作慰藉!”

沈铭径入春满楼,张口便要见老鸨。水盈盈满心欢喜地迎接,得知沈铭的来意,又掂量过他送上的银两,道:“我这儿的姑娘个个能弹会唱,我也不知道你要见哪一个。这样吧,我把她们全叫出来。”

水盈盈长声吆喝,不多时,一群花枝招展的女子叽叽喳喳、娉娉婷婷地步下楼来,挤了满满一屋。彩蝶最后一个下楼,衣衫不整,哈欠连连,边慵懒地挨下楼,边打趣道:“这天还没黑呢!哪个不要命的竟猴急成这样!”众女子闻言抿了嘴笑。

彩蝶左摇右摆地走近,见了沈铭,挤身挨近笑道:“原来是这位小爷啊!可真够俊的!”说着便翘起兰花指去勾沈铭的脸颊。

沈铭将身子微微一侧,拍落彩蝶的手。彩蝶瞪眼道:“明明是来寻欢作乐的,装什么正经!”众女子咯咯娇笑。

沈铭面上一红,尴尬道:“人既已到齐,就请尽快开始吧!”

“什么?”彩蝶瞪大凤眼叫道,“莫非要我们这么多姑娘伺候他一个?他消受得了吗?”众女子闻言笑作一团。

沈铭的脸涨得更红了,恨不得立刻逃离,但又迈不开步子,想要发作,却又觉得和一群青楼女子争执,实在有失身份。

水盈盈忙道:“好了姑娘们,别再闹了!一人一句唱给这位公子听听!”

沈铭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众女子排成一列,依次展喉歌唱,可沈铭摇头不止:“都不是。你确定所有姑娘都在这儿?”

水盈盈让众女子回去,笑对沈铭道:“公子莫不是也冲紫菱姑娘来的?这听曲儿原是个幌子!”

“你是说还有个姑娘没有下楼?”

“你就别装了!”水盈盈笑道,“我果然猜对了!这紫菱姑娘可是我们这儿的花魁,要见她可不容易!”

“不管你开多高的价,我都要见她!”

水盈盈道:“公子真是个情种!我这就带你去雅间见我们紫菱姑娘!”

沈铭在雅间足足候了一个多时辰,紫菱才在水盈盈的陪同下款步走进门,沈铭劈面就道:“请紫菱姑娘赏脸为在下弹唱一曲!”

紫菱讪笑道:“我只会跳舞,不会唱歌。”

沈铭一怔,回头看水盈盈,水盈盈堆笑道:“我不打搅二位了!”说罢便要退出门去。

沈铭一把攥住她道:“是不是还有人没有唱过?”

水盈盈想了半晌也想不起还有谁,只说没有了,忽然瞥见紫菱房内堆放的紫稠,恍然大悟道:“你说的是她呀!不过她是姑娘们的弹唱师傅,并不见客,也见不得客!”

沈铭不动声色地放下一张银票,水盈盈嘟囔道:“就凭您这阔绰劲儿,她也得见你!不过,她忙了一夜,这时候,只怕要歇息了!”

沈铭也不多说,又放下一张银票,水盈盈忙笑道:“如此,她不需要歇息了!您等着,我叫她来见您!”

水盈盈才走了几步,又折了回来道:“我还想提醒您一句,那丫头模样丑,您可别被吓着!”

沈铭轻轻一笑道:“能有如此琴艺和歌喉,她必是个蕙质兰心的奇女子!你少废话,只管请她出来!”

“哎!”水盈盈卷了银票,笑眯着眼道,“这是紫菱的房间,既然你不是找她,那就请您跟我来吧!”

水盈盈将沈铭带至一空厢房,命人好茶好水款待,又道:“您稍候,我这就带她来见您!”又急急去下人房中,把正在睡觉的百里弈拉了出来,道:“你也不知交了什么好运!长成这样,居然还有客人指定要见你!还说你‘蕙质兰心’,我倒要好好看看!”说着伸手托起百里弈的下巴细瞧起来,见她左眼流盼生辉,右眼眼皮耷拉,盖住了整个右眼,心下想着怎么右眼竟伤成了这样,倘若也和左眼一般,那该是一对多么迷人的美目。水盈盈想到这儿心中疑惑顿生,忽而伸手去扯百里弈右眼皮,不想那眼皮应手而落。

“假的!”水盈盈眼睛一亮,又一把拧下百里弈面上的假痣,黑脸上登时现出一块圆形的白色肌肤。

“还真是个美人胚子!竟然瞒我这么久!”水盈盈又惊又喜,“多亏那位有钱的主儿,竟把你这么大块黄金愣是从沙子里拣了出来!他真是又给我送钱,又给我送美人!走!他见了你,必定大把大把撒钱!”

百里弈闻言大骇失色,忙道:“盈盈姐,你看我穿成这样能见人吗?好歹让我去紫菱房中梳洗打扮一番吧!”

水盈盈嘴角一笑,道:“你果然是个知趣的!不过,为什么是她的梳洗间?我可以单独给你一间!保管比紫菱的要好!”

百里弈道:“我跟紫菱是好姐妹!我曾伺候过她梳妆打扮,只有她的梳妆台我用起来才比较顺手,也比较省时。当然,如果那位客人不着急的话,在哪个房间装扮都可以!”

水盈盈道:“好!去她房里吧!不过别耍花招!我会多叫几个人帮你,毕竟客人还等着呢!”

百里弈跑进紫菱房中,紫菱乍见面貌一新的百里弈,不禁呆住了。百里弈掩门,说明来意,紫菱面色一变道:“以你如今的模样,盈盈姐能不给你像样的梳洗间吗?偏要用我的!也罢,我这个房间就归你了!如今你要成花魁了,我这就给你腾地儿!”

这时门开了,进来两个婢女,说是水盈盈让她们来帮百里弈梳妆打扮的。百里弈将她二人推出房门,道:“我有紫菱姑娘帮我,哪里需要你们这群笨手笨脚的!”说罢便将房门紧闭。

紫菱怒道:“你说什么!敢要我伺候你梳妆!”

百里弈急道:“不是的!紫菱姐,帮帮我,帮我离开这里!”

紫菱一惊:“你说什么?你要逃走?”

“嘘!小声点!”百里弈转身将床下的一根粗重竹条拖出道,“你是我的好姐妹,我也只敢跟你说!我其实早就预备赚一些盘缠就逃走,原本打算寻个好时机走,不过事急从权,现下非走不可了!我们可以一起逃走!”

“你的胆子太大了!”紫菱略一迟疑道,“好!我们一起逃走!不过,我还有一包银子埋在后院里,你等我去取来,我们再一起走!”

百里弈沉默片刻,道:“可是我们没有多少时间可以耽搁了,你确定你非要那包银子不可?”

紫菱点头道:“那可都是我的血汗钱!我一定要带走的!”

百里弈把手伸向背后,悄悄抓起梳妆台上的一把水粉,忽道:“紫菱,你看窗外!”

紫菱回头,百里弈突然摔手甩向紫菱面门,手背砸中紫菱双目,此时百里弈手中攥有水粉,就算砸不中,也能迷了她的眼。她劈柴两月,手上力道远大从前,此时乘机右手揪住紫菱头发往下猛地一拽,左手拔下紫菱的簪子沿着她的脖子外侧向上一划,两手同时施力,一下一上,势成剪手。紫菱血如泉涌,扑腾几下,随即毙命,百里弈犹恐她不死,突然醒来,上前以簪尖对准她的太阳穴用力刺入。

确定紫菱已经死绝,百里弈握紧沾有血迹的手,使之不至于抖动不止,颤声说道:“紫菱姐,对不起,不是我不信任你,只是我不得不提防这世间所有人。也许你想告发我,也许不是,但我不敢冒这个险,也冒不起!”她忽然看到门外有人影闪动,从抽屉里取出几条珍珠项链,走到门旁,一把扯断,珍珠撒了一地。她再走到窗下,将窗子打开,用绳索将竹条捆缚起来,捆缚的位置全是她琢磨多日确定最牢固最合适的位置。她很快作出了一张上端固定于房梁,下端固定于床脚的巨弩,并将绳索系住弩弦绕过床脚,系住凳子,将凳子卡在床脚,再一圈圈地拧紧,于是弩弦越圈绷得越紧。

那日为紫菱登台需要,龟奴们应百里弈的要求,在春满楼系了一些绳索,百里弈扬言绳索不牢靠,令龟奴将一根大绳索穿过紫菱的房间,通过窗口径直勾住对面楼阁上的屋檐。水盈盈既然答应此事由百里弈全权打理,那些龟奴自然无不照办,也无须一一回复水盈盈,而百里弈所做的这些全只为今日脱身之用。

百里弈将一条紫绸绕过那根大绳索,并系在自己腰间,左手腕上再缠一条紫绸,也绕过那根绳索,另一端系在右手腕。由于紧张,她的手开始发抖,这种令她恐惧的感觉似曾相识,她想起了在三饕酒楼,她也曾尝试逃离,而在逃脱之时,也是这般紧张,而最后她却失败了。这种感觉让她惶恐不安,她为她的失败付出了巨大的代价,这一次她却不可以失败。她定了定神,极目望向远处的屋檐,屋檐下的小路,周遭的环境,还有那个猪圈,这几****默记了很多遍,早已烂熟于心。她猛然划断捆系弓弦的绳索,那巨弩之弦“噌”一声弹起,将百里弈送出窗口,百里弈就像一支箭,沿着那根绳索滑出春满楼。

巨响惊动了守在门外的龟奴,龟奴们冲进门,满地的珠子令他们纷纷滑倒,而守在春满楼四围的龟奴则没有看到从半空中滑翔而过的百里弈。

眼看要触及屋檐,百里弈忙松了手,身子微微一坠,腰间绸子随即将她拉住,一个缓冲,她已稳稳落至地面,接着赶忙解下腕上和腰间的绸子,拔腿便往巷子里跑。左转果见有个猪圈,百里弈忙钻将进去。她自知跑不过龟奴,于是早已选定一个离春满楼最近而又最隐蔽的地方藏身,再痛苦的折磨她也承受了,藏身又脏又臭的猪粪堆对她而言,已非难事。

这时,紫菱房内的龟奴们好不容易站起身,纷纷跳窗和楼外的龟奴一起去追,他们追出去很远,却仍不见百里弈的影子。

水盈盈很快得知事情经过,她一见紫菱房内的布置,便恍然大悟。原来自己一开始便落入了百里弈精心准备的圈套之中,更可气的是房内所有助百里弈逃脱之物,俱是她水盈盈令龟奴们照办的。

沈铭听到骚动走出房间,听说春满楼跑了教弹唱的姑娘,心下道:“那位姑娘如何跑得过那些男子?若是叫他们抓住,岂不糟糕?我须设法帮她。”当下便尾随龟奴追出春满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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