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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就藩辽东(6)

才到了庙墙外,邓之翰就被人迎头拦住了,“世子爷有命,任何人不得靠近此处。大爷、大奶奶,请回罢。”

邓之翰没想到半路上会杀出个程咬金,不由得大为恼怒,“闪开,莫挡了爷的路!”一手抱着谦哥儿,一手牵着薛扬,抬脚踢了过去。

家丁不敢跟他动手,可也不敢违抗邓麒的命令放他进去,双方僵持起来。

暄闹声中,里边传出柔美的女子声音,“翰哥儿莫胡闹,你爹爹会生气的。”邓之翰听到亲娘发话了,很孝顺的住了手,“娘,我明日便去见爹爹,求爹爹高抬贵手。您歇息罢,我们改日再来。”

柔美的女子再次响起,“何必改日呢,翰哥儿,你和你媳妇儿今日拜见过我便好。你爹爹若不松口,你俩便不必再来了,徒惹你爹爹不喜。”

这女子的声音温柔入内,薛扬听在耳中,却觉得一股阴森之气扑面而来,不由得打了个寒噤。

邓之翰拉拉薛扬,“咱们虽见不到娘的面,在这儿磕个头,心意也是一样的。”

一时间,薛扬手脚俱是冰冷。

邓之翰见她不说话,也不动,站着发呆,又拉了拉她,“阿扬!”娘在里头等着呢,你发什么楞啊。

薛扬挣开邓之翰的手,冷冷看着他。邓之翰心头忽起了不祥之感,低声喝道:“阿扬,她是我亲娘!”

“我姐姐出生在这栋宅子里。”薛扬声音清清冷冷,没有一丝暖意,“我娘不止一回想杀了姐姐,因为我娘很骄傲,不能容忍她的女儿跪在沈茉面前!”

邓之翰下意识的抱紧谦哥儿,背上发凉。

薛扬凄惨的一笑,“我若磕了这个头,你猜我娘会不会亲手杀了我?”

邓之翰连连摇头,“不会,不会!岳母多疼你,待你如珠如宝。”邓之翰没有想到会是这么个局面,心中慌乱,狼狈不堪。

“她待我如珠如宝,我呢,要不要拿起她的自尊,呈到令堂面前,由着令堂狠狠践踏?”薛扬努力抑制住想要流泪的冲动,轻轻笑了笑,“邓之翰,我和你不是一路人,还是算了吧。”

薛扬转身跑了。邓之翰想追,却被沈茉扬声叫住了,沈茉显然极是不满,“翰哥儿,这便是你的媳妇儿?连你的亲娘也不尊敬,这便是你千挑万选的好媳妇儿?”沈茉在墙里斥责,邓之翰在墙外呆呆站着,心绪繁乱。

薛扬半刻没耽搁,到邓晖、孙夫人面前哭了一场,“……让我认姓沈的女人做婆婆,不如一刀杀了我。我薛家世代忠勇,没有出过通敌卖国的鼠辈!谦哥儿爹要孝顺他娘,我无话可说,只有自请下堂。请二老许我和离,离开邓家。从此以后,我和邓家再无干系,也和沈家再无干系。”

孙夫人大急,“说的什么傻话!谦哥儿都有了,你说的什么傻话!”邓晖大怒,厉声喝道:“把邓之翰给我绑过来!他敢违抗邓家禁令,敢把父祖不放在眼里!”

邓家已经有了位出家修行的国公夫人,有了位悄无声息不见的世孙夫人,要是邓之翰再和离了,世人会怎么看邓家?更别提薛扬是阳武侯独生爱女,恪国公祁保山的外孙女,若真是和离了,生生是得罪了阳武侯府、宣城伯府两家,结下死仇。

邓家之前靠的全是宁国公,宁国公一去,势必会比从前差上一截。这种时候再去得罪薛家、祁家,吃饱了撑的啊。恪国公忠勇报国,人家的外孙女才嫁到邓家不足两年就被逼的和离了,说出去很好听么。邓晖再怎么不领事,这个账是能算清楚的。薛扬要和邓之翰和离,他绝不允许。

孙夫人是不喜欢祁玉的,可是薛扬已经进了门,谦哥儿都生下了,孙夫人才做了曾祖母,正是高兴得意的时候,哪能忍受曾孙子没了亲娘?再说了,沈茉的丑事出就出了,那是无可奈何,邓家可不能再出岔子,让人笑话。

在不许邓之翰和薛扬分开这件事上,邓晖和孙夫人意见空前一致。

邓晖、孙夫人连夜把邓麒叫过来商量,邓麒又惊又怒,“翰哥儿这混小子!你要亲娘,当年别求婚啊,谁让你死缠着阿扬不放的?”

三人商量过后,命人把沈茉严密看守起来。沈茉心术不正,每天要抄录一百遍清心咒,否则便不给饮食,只给清水。“你安安生生的,休要再生事。”孙夫人命心腹陪房过去传话,“若再生事,连眼前这碗安乐茶饭也没有了。”

沈茉气的发昏,又生了病。她生病之后孙夫人也不放邓之屏、邓之翰进去看她,只延医为她医治。大夫治的了病,治了命,沈茉心情郁结,身子一天比一天更差。

祁震听说后,大恼,带着人到邓家祖居,硬是把薛扬、谦哥儿带走了,“我祁家的外孙女,不受这个气!”邓晖不好意思,没出面,邓麒不敢招惹祁震,陪着笑脸,一直把他们送到祁家老宅,“阿扬啊,回娘家住几天散散心也好,翰哥儿很快来接你。”

薛能性情温和宽厚,见祁震二话不说直接把阿扬、谦哥儿接回娘家,又是感动,又有些担忧,“舅兄关爱阿扬,视如己出,我和玉儿万分感激。舅兄,我只怕阿扬的心思还在邓家,还在邓之翰身上,若是真和邓家闹翻了,阿扬未必欢喜。”

在薛能看来,邓之翰不守诺言,确实可恶极了。可沈茉再凶恶,也是他亲娘,他在亲娘面前迷失了,虽令人不快,倒也情有可原。更何况阿扬儿子都生了,能和邓之翰痛痛快快的一刀两断么?不大可能啊。既然阿扬还牵挂邓家,牵挂邓之翰,那就别和邓家弄的太僵,要不然,往后阿扬在邓家怎么过日子呢。

祁震微笑,“宁国公府敢跟祁家闹翻?他们没这个胆子,放心吧。”

不想闹翻的不只有你,还有邓家呢。邓家老家主过世,新家主立不起来,还敢得罪姻亲?那不只是笨,简直是傻了。

当年他们骗小姐,是因为祁家没人。如今祁家有祁震,有祁青雀,还能让他们欺负了阿扬不成?

薛能怔了怔,满脸陪笑,“舅兄,我不争什么闲气,只想阿扬过舒坦日子。”祁震笑,“我也不争闲气,要为阿扬争一个长治久安。妹夫,阿扬和青雀不一样,小姑娘家家的没主意,全靠娘家人扶持她。咱们若是不硬气,要阿扬委委屈屈过日子不成?薛家的姑娘,祁家的外孙女,哪能够呢。”薛能是不喜生事的人,可是听到“委委屈屈过日子”这话,也是摇头,“不成,我家小阿扬娇生惯养的,这么着可不成!”

邓之翰来接阿扬的时候,祁震、祁玉都懒得理他,直接吩咐门房挡驾。薛能忧心阿扬,连带的对邓之翰这女婿也宽容,怕折了他的颜面,命人把他请进来,亲自招待他喝茶。邓之翰嗫嗫嚅嚅,“岳父,阿扬和谦哥儿不在身边,我……我连觉也睡不着。”

薛能这老实人也是有些气性的,听了邓之翰这话,温和说道:“妻子和儿子算什么呢?能服侍亲生母亲,才是最为要紧。”

邓之翰涨红了脸,羞愧的说不出话来。

“做父母的,只愿自己的儿女幸福。”薛能见到邓之翰的窘迫之状,很快心软了,语气更加温和,“翰哥儿,你如今只有儿子,没有闺女。等你有了小闺女,你就会明白做父亲的心意。女儿很娇嫩,很脆弱,从小就是父母的掌上明珠,等到她长大了,嫁人了,若是夫婿不肯替她着想,公婆为难……做父亲的,心疼的要死。”

薛能的神情、语气都极为温和,半分没有责难的意思。他越是这样,邓之翰越是惭愧,舅舅都翻脸了,岳父宽和厚道,还像从前一样慈爱!

邓之翰跪下磕了个头,“岳父大人,我对不起您,让您操心了。”薛能叹口气,伸手扶起他,“哪家的父母,不是为儿女操碎了心。起来吧,不需如此。”

邓之翰吞吞吐吐的提出想见见阿扬,薛能委婉拒绝,“你这会儿见她,有害无益。翰哥儿,你们分开些时日也好,各自都想清楚了,也知道往后的日子究竟要怎么过。”

邓之翰颇有迷惘之色,往后的日子究竟要怎么过?我也不知道。阿扬要走,那是一定不许的,她是自己的发妻原配,也是自己最钟爱的女子,一辈子都不要分开。可是,亲娘怎么办呢?她做了对不起邓家的事,在寺庙苦修是没有办法的事,可是她想见见儿媳妇,见见孙子,这小小的愿望也不能满足她么?太不孝了。

“姑爷,你想清楚了再来。”薛能温声道。

邓之翰恭敬的长揖,告辞走了。岳父说的对,想清楚了再来。

邓之翰回到祖居,邓麒关切的问他,“见到阿扬没有?儿子,你多说好话呀,好生哄哄阿扬。”邓之翰闷闷的,“您当哄哄阿扬,岳父岳母和舅舅就能让我不明不白的把阿扬接回来?不想清楚,不说清楚,祁家能搭理我呀,您净想美事。”

邓之翰想走,邓麒忙拉住他交代,“儿子,别再去看你娘了,知不知道?她不是想见你媳妇,她就是想折辱阿扬,报复你岳母……”邓之翰烦燥的甩开他,“她至于么?我是她亲生的!”她是我亲娘,难道她不想我好好的,反倒要侮辱我挚爱的妻子?你想多了。

“总之你别再去见她了,见了她准没好事。”邓之翰不耐烦的转身走了,邓麒冲着他的背影喊道。

邓之翰回去闷闷的躺倒,烦燥的不行。一边是爱妻,一边是亲娘,两相权衡,他不知该如何是好。

邓之翰愁绪满怀。阿扬,我的好阿扬,你快回来吧,我一个人很苦恼的,漫漫长夜,如何度过?

胸中一阵烦燥,邓之翰坐起身,寻思着,“在老家呆着,我可不是左右为难么?不如回京城去。曾孙子为曾祖父、母守孝期是五个月,我已守满了。这时回京复职,也是正理。”

回京城了,娘不在身边,自然没有眼下这烦恼了,对不对?邓之翰好像迷路的人找到了出路,一下子精神了。

“临走之前,和娘告个别吧。”夜深人静,邓之翰避过巡逻的家丁,悄悄到了沈茉的门前。门没锁,邓之翰轻轻推开门,进去了。

沈茉睡在里间,邓之翰正要往里间走,耳边听得一声幽幽的叹息。这会儿是深夜,四周围很安静,乍闻这声叹息,邓之翰毛骨悚然。

“玉儿,玉儿,你闺女就要快落到我手里了。”沈茉的声音带着股子睡意,估计是在说梦话,“我会好好对她的,玉儿,你满不满意?”

沈茉话语中的那股子阴狠、恨毒之意,让邓之翰呆住了。

沈茉还在喃喃低语,“我会好好调教你闺女的,玉儿,你放心吧。”邓之翰不忍再听,掩耳向外疾奔!你是我亲娘,你对别人恶毒倒也罢了,对我也……我娶阿扬回家,不是来给你折辱的。

邓之翰闷头睡了两天两夜,第三天上他也不用人叫,起床梳洗后,一个人去了祁家。“岳父,岳母,舅舅,我带阿扬回京城去!只要我娘活着一天,我便不回老家。即便迫不得已要回,我也不会勉强阿扬见她。若有违此言,叫我天诛天灭,不得好死!”邓之翰跪在薛能、祁玉、祁震面前,发下毒誓。

祁震冷冷的哼了一声,祁玉默然不语。薛能是最不忍心为难邓之翰的,亲手扶起他,“翰哥儿,你能和阿扬好好过日子,万事皆休。”

得到父母、舅舅的允许,薛扬抱着谦哥儿,跟邓之翰回去了。一路上邓之翰曲意陪着小心,薛扬爱理不理的。

“姐姐说的对,你若是个软骨头,谁会尊敬你?”薛扬不无心酸的想着,“还好我写信给姐姐求救,听了姐姐的话。若不然,我舍不得叫邓之翰为难,舍不得他伤心,便会把自己搭进去。我若跪在沈茉面前,下一步她不知道会怎样,我是一辈子也抬不起头了。”

邓之翰一直小心看着薛扬的脸色,薛扬抱着谦哥儿,给了他一个温柔的微笑。邓之翰大喜,“好阿扬,你不恼我了?咱们回京城去,这些是非恩怨,全不理会!”薛扬点点头,眷恋的偎依在他肩头。

邓之翰很快带着薛扬、谦哥儿回了京城,没有跟沈茉告别。

沈茉知道后,病势越发沉重,时常胡言乱语。孙夫人听大夫说,沈茉怕是没多少日子了,叹了口气,允许邓之屏时常过去看她。

邓之屏已经许了人,不过,夫家公公去世了,要守孝,办不得喜事。邓之屏倒乐的不成亲,还住在娘家。一则她那夫家早已败落,算不得高门大户,二则,她心里始终放不下一个人,并不热衷于出阁成亲。

沈茉脸色苍白的躺在床上,眼神狂热而迷乱,“翰哥儿呢?让翰哥儿来见我,让翰哥儿来见我!”邓之屏偷偷抹把眼泪,温柔抚慰她,“翰哥儿忙着呢,等他闲了,便来。”

沈茉一天天憔悴消瘦下去,眼见得是不行了。邓之屏哀伤的坐在她床边,心里有着浓浓的悲伤。娘,若不是您一直告诉我,“祜哥哥是你的,英国公府是你的,娘都替你盘算好了。”或许我不会一直奢望祜哥哥,这些年来都不开心吧。

也或许,我会在沈家败落之前便定了亲,不至于沦落到这个地步。邓之屏想到跟自己定亲的那户人家,心生厌恶。

邓之屏温柔细心的服侍着沈茉,可是沈茉不领她的情,一次次打掉她的手,“翰哥儿媳妇呢?怎么还不来,怎么还不让我折磨?”

一个凄冷的秋夜,沈茉在无限的怨念恨毒中,咽了气。

她眼睛睁的大大的,显然是死不瞑目。邓之屏跪坐在她身边,默默流着泪,颤抖着伸出手,替她合上眼睛。“娘,你安息吧。”邓之屏喃喃。

沈茉被安葬在离邓家祖坟不远的一个山头,孤零零的一座孤坟。邓之屏会到她坟前烧纸,不过,这也没多长时候了,邓之屏夫家即将守孝期满,她,快要嫁人了。

消息传到京城,邓之翰一个人骑马到了郊外,痛哭良久。晚上他回到家,薛扬抱着谦哥儿笑盈盈迎出来,“之翰,你怎么了?”见他眼圈红红的,薛扬关切问道。

“我没事。”邓之翰微笑,“阿扬,我没事。”

薛扬也不多问,只是把怀中的谦哥儿递了给他。谦哥儿已经大了,眉眼长开,活泼可爱,邓之翰从妻子手中接过爱子,抱的紧紧的。

邓之翰和薛扬回京之后,小日子过的甜甜蜜蜜,舒心惬意。上头没有长辈管束,身边没有俗务烦心,逍遥自在的很。薛能和祁玉看在眼里,各自觉得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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