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年的冬天里,夏饰高一的第一个学期走到了尽头。期末考考完最后一堂英语,似乎所有人都沉浸在即将来临的寒假的喜悦气氛中。
她快速的掏出手机,踌躇良久,短信上的内容删减修改不断,明明只有短短的两行字。
隔壁班的大嗓门站在窗户口大声叫:“夏饰!今晚咱们去酒吧庆祝庆祝吧,就当迎接寒假!”
夏饰手一滑,便不小心把短信发了出去,欲哭无泪。她转头狠狠瞪了大嗓门一眼。
“发送成功。”片刻之后,手机上显示。
夏饰握拳,龇着嘴,给自己脑门上的一记。
——你寒假怎么安排?我在哪儿可以见到你?
她盯着手机荧屏,一个字一个字地看了又看。这话,似乎是,太直白了,有那么一点点。
“夏饰!你到底去不去呀?”大嗓门继续吼。
厚重的《新华字典》,卯足了劲往课桌上一摔,夏饰回吼:“不醉不归!”一腔悲痛,何处安置,酒乡是归途啊啊啊……
手机屏幕的灯光暗下去,迟迟不见回复,心里的那点侥幸也被浇灭了。
窗外的大嗓门被她刚才的豪气所慑,正在心里打着算盘算计,看这姐们的悲愤程度之深,要不要多叫几人来,不然等会儿发酒疯的时候,她怎么拉得住?
酒吧里噪杂,摇滚乐喧嚣。
夏饰偶尔会喜欢上这种感觉——歇斯底里,似乎没有半点的妥协。
台上打扮怪异的歌手在斑驳变幻的灯光下,唱着听不清歌词的歌,迷离的雾逐渐弥漫,眼睛触碰到的世界慢慢变小,耳朵里的声音无限扩大,震耳欲聋。
“夏饰,你咋了!不开心?”大嗓门就坐在她旁边,喝得有点高了,凑过来口水喷射。
“没有!”夏饰摆摆手,不动声色的挪开了一点。时间尚早,她缩在就沙发的角落里看其他人的玩扑克。
手机是一直紧紧拽在手里的,她还在等么,自己也不知道,明明只是很单纯的心思啊。
杯中的酒,不断下肚。染成绿色的指甲划过透明的玻璃杯,就像藤蔓缠绕湖面,炫然妖娆。
她有没有醉,自己已经不知道了。半躺着,右手举起手机端详,然后划亮了屏幕,鬼使神差的拨出了那个号码。
事实证明,酒精麻痹神经,让人做清醒时不敢做的事。
“喂。”顾凉接通,那头传来是喧闹的歌声。他独自坐在窗边的花架前,身后夜色苍茫。
“顾凉,顾凉,顾凉……”夏饰扯着嘴角在笑,一遍又一遍的大声重复他的名字。
顾凉似是猜到了什么,冷了声音问:“你在哪里?”
“什么?你说大点声音,我听不见……”
“你在哪里?”他压制下想挂断的冲动。
那人犹不知死活,酒果然是壮胆的佳品,大声:“我在酒吧里,你说什么……我还是听不见!”
通话结束。
顾凉放下手机前看见上面显示有一条未读信息。
——你寒假怎么安排?我在哪儿可以见到你?
发件人:夏饰。时间:5点13。
蹙眉凝视着画纸上空白一片,时间寂静的流逝。顾凉放下笔,起身,拿了手机和钥匙,换鞋,出门。
巷中亮着几盏昏黄的灯,照见地上的坑洼,隔夜的雪,已融尽,还剩积水未干。
他在巷口拦下一张的士,“麻烦去离V中最近的酒吧。”
夏饰看着眼前出现的人影,恍惚了好几秒,然后裂开嘴傻傻的朝着他笑。
“顾凉?”这两个字,她似乎花了很大的力气才说出口,但并不清醒。
大嗓门和其他人也看见了这突然冒出来的人,有几个认出顾凉,就凑过来打招呼,他微微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顾凉,你怎么来了呀?刚刚和夏饰通电话的那个人是你啊?”大嗓门乐了。
“嗯。”顾凉道,“她喝醉了,我先送她回去吧。”
大嗓门笑得贼兮兮:“那我们夏饰就拜托你了!”
“不用!我没醉,自己能回去!”夏饰满面春光的站起来。
大嗓门顿觉头顶闪过几道惊雷,姐们,这可不是兄弟不帮你啊!是你自己被雷劈了,不争气啊不争气!
在这人还来不及再度发疯之前,顾凉率先拉着她穿过拥挤人群往外走。夏饰晕沉着脑袋,还不肯配合,顾凉零下七度的声音在耳边一句低斥,某人便冻僵了,不再闹腾。
世界终于清静。
顾凉又拉着人走了一段距离,才停下来问:“你家住哪?”
夏饰被冬天的冷风一吹,一个哆嗦,清醒了不少,支支吾吾的说出了地址。
“不是太远,我还是走回去吧。”夏饰道。她现在还有点晕,走回去正好,路上吹吹风,就差不多了。
顾凉似笑非笑,“幸好还没醉糊涂。”
夏饰呵呵,扬起的唇角非常之无力。开始回顾这位大神是怎么出现的,貌似自己拨了他的号码,然后——
好像没有然后了的……
但现在这种情况是在闹哪样啊……
两人稍微一前一后的走着,顾凉在后,夏饰不可思议的发现了这一幕。而且,这是要送她回家么?
“你喜欢绿色的指甲?”顾凉突然问。
“啊?”夏饰不由抬起手,才发现自己爪子上染成薄荷叶一般的颜色。“就是一时兴起。”酝酿良久,说出了这个答案。
中央大道上,汽车飞驰而过响起凛冽的摩擦声,衬得这时分外寂静。偶尔三言两语,过后便清静。夏饰却慢慢觉得,不再尴尬。
她快到家时,顾凉停下来,路灯渺远的光晕开在他的眉眼上,“以后少去酒吧,如果实在太闲就去那家花店。”他开口说出的话,在深夜冷清的空气中变成轻软的白雾,散开。
夏饰下意识的点点头,算是答应了。
她跟他道别,回到家中,躺回床上,脑海中一遍又一遍的放映今天所经历的,自动忽略掉丢脸的部分。
“以后少去酒吧,如果实在就去那家花店。”这话,尤其深刻。
她发给他的短信是:在哪儿可以见到你?
这个算是——回答?
裹着棉被在床上滚啊滚,滚啊滚,傻傻的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