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楚地，思无名
【人总是无法做到让每一个人都喜欢的，毋宁不心烦。】
最终的最终，我还是回去参加了金秋艺术节。流年里的最后一个金秋，我对自己说。
十一月末，收到恩师的电话，叫我回去参加第十届金秋艺术节，我在此学校请了假，马不停蹄地赶往彼学校。人多寡先入为主，尽管我也同样爱这个学校。
离别前几日，接到燕子的电话。 听到昔日的良友在电话线那端的哽咽，于是毅然决然执意赴楚。仅仅用了三天时间，从决定到动身。回去仅是心心念念的故人，久违的舞台以及钟爱的舞蹈，还有恩师与学校、再无其他。
“她不肯放过任何人。”
“汀兰？”
“是。”
“如何？”
“你过来再说。”
“好。”
继上次一别之后，时间又过去近两个月，学校还是同两个月之前没有多大改变。赵教授给我讲了这次艺术节的主要内容，要我再排一个舞蹈出来。我叫来燕子，可爱，璇子，雨薇打算排一个五人舞出来。
前段听到一首歌，叫做《思无名》，是清响翻唱的歌曲，我喜欢那歌词，颇具古韵。那种清淡且安宁的文字，有着穿透时空的力量，给喜欢之人以无限遐想的空间。有画面在脑中铺摊开来，素美的女子静好，翩然的男子俊朗。青的山，绿的水，晨有青雾晚有霞，春有百花冬有雪。一片净土大好。于是我将《思无名》截取了一段，又配合其他音乐将它改编成舞蹈配乐。
彩排的时候依然听到一段冠冕堂皇的点评，说我的舞蹈韵足形美，雍容独特，给人耳目一新的感觉。我知道我是不远千里而来的人，这样的评价，与作品无关。 汀兰的舞蹈叫《美人姿》，许是人多，汀兰又请了假，慌乱地找人代了那位置，故而乱了章法。那是一个扇子的群舞，姑娘们穿桃红色的秧歌服，云袖流仙。还是被当众说了几句丑话，诚然，那确实不是一个丑姿态的舞蹈。至少我看了很喜欢。
燕子说这公开的评价一下来，许是又无端惹出不少风波来。我笑笑说倘若是因为这样针锋相对，我也只能笑而不语。事实是，她确实比我们想象的要喜欢争。
第二次彩排的时候又多了几个领导，汀兰的《美人姿》换了服装来，水蓝色镶晶片的长喇叭袖上衣，下面是渐变的蓝白喇叭裤。这一遍确实美了不少，看到汀兰在姑娘中间笑，抿嘴媚眼，顾盼生辉。大家都上了妆来，银光金粉，一丝不苟。我将致力点放在调整整齐度和动作姿态上，没有过分强调服饰和妆面，我们穿粉色汉服，阔袖轻纱，无奈蜀绣的牡丹花肚兜系得高的高，落的落。腰封也因为没有固定的缘故，使得缎子从里面翻拉出来，失了秀色。
得到的点评是一群衣冠不整的贵妃，是出于何种原因落得这般狼狈？我笑着说皇上驾崩了。点评的老师忍俊不禁起来，笑着说下次要注意服饰细节，我说好。出意料之外的是汀兰那组的点评，我觉得不中肯。老师说衣服换了之后与扇面颜色形成落差，不见得漂亮。而这种粉蓝和粉红的色彩搭配，在我看来是恰到好处。又说完全照着视频腾一个舞蹈出来，即便换个名字也无法脱胎换骨，跳得精美固然好，跳不精美就显得鸡肋了。在我看来能照着视频模仿一个舞蹈出来，即便有诸多缺憾和修改，也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
于是两次彩排，让我听到不少流言。人总是无法做到让每一个人都喜欢的，毋宁不心烦。燕子说总是放不下的人多说话，说胡话。我说不见得要听进去。她说耳不听心不烦，如此甚好。
2.楚地，无端
【过了时日就不会再有瓜葛的人，是不需要花太多时间找太多理由去与她争论的。】
第三次彩排之前，接到不太欢喜的消息，团委负责人说是《思无名》被刷了。说燕子和雨薇跳得不好，影响了整个舞台。让燕子用心跳好《美人姿》，不要一个人跳太多的舞蹈。在我看来着实委屈，燕子，雨薇是这个舞蹈里必不可少的主力军，燕子是团委的人，雨薇是学生会的，都有着一定舞蹈基础和上台经验。璇子倒没有接触过这方面的东西，但是她学舞蹈很快，动作记得最为熟悉。她是喜欢古典舞的姑娘，教给她就觉得很放心。她是可以演绎出感觉的。都是在我看来跳得不差的好姑娘，尤为擅长的两个居然被批了。
燕子有些惆怅地打电话问我这个事情。我说我也觉得不可思议，第二次彩排之后还谈到服装问题，说的是下次上台要注意细节，最终会就这样无端毙掉。还是有些失落的，尽管自知不足。
“汀兰说《思无名》被刷了。”
“我也听说了。”
“她说《思无名》没了还有《美人姿》，不像你，根本上不了台了。”
“话也没错。”
“叫我安心地跳好《美人姿》。把我安排在角落打滚。”
“好好跳，在角落的舞者也至关重要。”
“我不想跳。”
“你跳《思无名》的时候就已经腹背受敌了。如今《思无名》被刷了，也是好的。至少你可以不用受排挤。”
我打电话通知了其余三个姑娘，有些难以启齿地告知舞蹈落选的消息。我不是自恃多高的女子，难以启齿仅仅只是因为在一起排练了许久，一直都没有太大的纰漏。
中午和可爱，麦子一起去吃饭，看到汀兰一行拿着扇子从食堂出来，意味深长地看我们一眼。麦子是个风火的女子，一下子顶过去说，看什么，看自己没有别人漂亮？她们笑起来，程蝶斤有些轻蔑地甩甩扇子说有些人真掂不出自己有几斤几两，怕是连舞蹈教室都进不去了。汀兰回过头看我们一眼，皱起眉头有些怜悯地看过来，她说多亏没有把燕子替换掉，不然她也上不了台了。
上台？笑了，其实我们没有把舞台看得那样重要。
我对汀兰眨眼耸耸肩，麦子有些气愤地骂骂咧咧，她总爱这样为朋友打扮不平。我其实不是多有城府的人，也是藏不住情绪，我只是不觉得生气，仅此而已。技不如人就要甘拜下风，事实是我们的舞蹈着实落了下乘，落选的人如何挑衅入选的人，那多可笑。女子本就不大方，就不要让嫉妒冲昏了头脑。
吃饭的时候，可爱有些纳闷地问我，她说按照第二次彩排时候的点评来说，怎么样都不会是《思无名》落选，我说事已成定局，多说无益。
晚上燕子过来找我，我还是住在曾经的寝室里。姑娘们留着我的床位没做其他用途。我知道在她们眼里，我一直在，尽管她们在自己的生活里很少再涉及到我，但是我相信，总有某些低头的瞬间她们会想到我，比如看到这张床。燕子说我来之前打电话给我的时候有些许苦水要吐，之后一直忙着排练就搁置下来。燕子说在团委大家为了竞选下一届的部长，都已经激流暗涌了，合唱比赛的时候汀兰把燕子花了一个半月训练出来的队伍抢到手，得了第一。她要我小心这个女子。我说她的为人早就明了通透，只是过了时日就不会再有瓜葛的人，是不需要花太多时间找太多理由去与她争论的。
再过三日，我马上就会离去。
“就这样离开？”
“嗯。我是请了假过来的。”
“那便与恩师道个别。”
“嗯。会的。”
“如此白跑一趟？”
“没有。我若是为了舞台，断不会奔赴千里之外。”
“可是因为我们？”
“呵呵。”
我有些苦涩地对燕子笑笑，风尘仆仆而来，马蹄匆匆而去。一切都挺好的。
3.楚地，大缪
【我不是什么圣人，说不出得饶人处且饶人，上天有好生之德的言语来。我只是觉得这是可以避免的事情，就不好闹大。】
道别恩师我没有打电话过去，许是心虚，也是惧怕这样的言语相对。想着万一他说了我一下子应付不了的话，就没有任何缓冲的余地。发短信是可以让思维整顿一下的，彼此看不到表情，听不到语气，可以编辑了再删掉，而后再编辑。直到你认为最为妥帖，继而发送。
“赵教授，我很抱歉这次舞蹈没有准备得那样完美，无论从服饰细节还是妆面发型。自知不足之处就请海量。明日就会离开楚地，再回江南，没有带走任何遗憾。谢谢您还记得有我这个学生，从而叫我回来。我只是汗颜羞愧，自无能力保住这个节目。此致拜别。”
我就这样编辑了短信，发出。出乎意料的是在我按下后不久就接到了恩师的电话，我原以为他会同我一样编辑一条简讯过来的。
“田心，你刚才说什么？我不是太明白。”
“我明天打算回去，特别向您辞个行，仅此而已。”
“你说你的《思无名》落选了？”
“不是你们决定的么？”
“胡说！如何得来的消息？”
“团委负责人说是三个领导老师的意思。”
“笑了。我自己说过什么做过什么，难道还会不清楚。《思无名》是一致通过且校长最爱的节目，如何可刷？如何敢刷？”
“怎会如此？”
“岂有此理！”
赵教授有些气愤地挂掉电话。他叫我先别走，这个事情他需要弄清楚。其实我基本上有些概念了，许是有些人不愿意再见到我，故而说这样的谎。
事情也的确如此。
赵教授打电话问了团委负责人说是王老师的意思，又问了王老师才确定查无此事。一下子谎言牵扯到了三位领导老师，恩师说要在第三次彩排的时候当众拆穿这个阴谋。我没有同意。这里的学生都是要为人师表的人，这样的档案记录在册多寡不光彩。我不是什么圣人，说不出得饶人处且饶人，上天有好生之德的言语来。我只是觉得这是可以避免的事情，就不好闹大。之后也是接到那负责人的电话，说是弄错了，寥寥几句对不起，半就半骗半要挟。说是他想要整我就能让我自此再回不了这个学校，上不了这个舞台。笑。我说大可不必这样，我是立马就要离开的人，碍不着什么事，也犯不着什么事。我回来一不为这片土，二不为这舞台。仅是这里有其他值得我留恋的东西。
最后是雨薇过来告知，原是汀兰跑去负责人那里哭诉，说是燕子宁愿跳我的舞蹈也不想跳她的舞蹈。汀兰说我和雨薇都是学生会的人，这次团委就只有寥寥几个节目，不能让学生会占了熬头。负责人是喜欢汀兰的，之前抢了燕子苦心孤诣调教出来的合唱队，也是那男子的作为。自古一物克一物，男子终归是要臣服某个女子的，只看这个女子有没有出现。
我最后到三位老师那里都去求了情，恩师显得很气愤，都是要为人师表的人，如何可以这般心机。我说也只是一念错，念念错。其实他们没那样坏。可以化解的事情退一步也就是了。毕竟最终没有造成什么不好的后果。
她何时能够成长。
4.楚地，一会一别
【要分别了，我不知道下一次过来将在什么时候，希望时间不会太长。我走了。】
第三次彩排之后第三天就要正式上台了。十二月初，天有些放寒了。这次艺术节在艺术馆三楼，早上的时候就看到工作人员在挂横幅，彩球。他们把搭台需要的东西从卡车上搬上去，一趟一趟来回跑。幕布，地毯，地毯，音响，麦。很多时候我们自然而然忘记了幕后的工作人员，他们同台前的演员一样值得尊敬。
你还是同去年一样跑来看我登台。依旧没有过多的话语，仅只静静地看，静静地笑。我说这次就一个节目，不用忙乱地赶着换装，只要安心等着那个节目开始就好了。你笑着说候场的时候披件衣服，切莫要拿下来，会着凉。
我花很久给姑娘们化妆，照着旧时模样，打上铅粉，扫上胭脂，柳眉，凤眼，点绛唇。步摇，花钿，腰缠棉。我穿三百六十度大摆三层裙，我在领舞时要在原地跳久长时间的陀螺舞，每次练习进行到这里，就可以忘乎所以地转起来。直至天旋地转，天昏地暗。转到暂时忘记任何，而后站定亦或倒地背腰。即便再怎么筋疲力尽也要掩藏得很好，衔接起来继续舞蹈。
主持人说了一长串带着古典美的文字，继而引出了《思无名》，许是排练了许久，跳得熟了，一曲舞下来并无太大差错。曲终舞吧，所有的排练和付出在掌声响起的一刻画上句点。也到了该要离去的时间。我买了第三天的车票，明日又要跻身拥挤嘈杂的列车，然、已成习惯。
晚会结束之后，洗净一身荣华。铅脂褪去方才感到那样自在。回到寝室有些累了，大家就这样沉沉睡去。早上起很早，躺在被褥里唧唧歪歪地说些什么，却也没有一个始终的话题，只管一直扯就很快乐。我记得先前璇子做过统计，她说我们平均每分钟的笑在三次左右，且笑点都很低。像这样说说话就很好。
这天要去看那老头，已是多久没有去添一点香油钱了。我们约了小可爱，麦子，小日本，大鹰和二爷一同前往。这几天都没有下雨，上山的路不难走，阳光照在山涧有些反射的光，林子里会有筛落下来的光，星星点点投射在地上。这里的树木不高不密，故而会有多的光照过来，显得明亮温暖。冬天的光柔柔的，细嫩的。我用细嫩形容冬季的阳光，想是会有人感同身受的。
故地重游，物是人是。从坍圮颓败的寺门进入，依旧是长长长长的小路。那扫地僧还在，但是我是在东边的厢房前看到他的。他换了一身厚一些的僧袍，土黄色，衣襟处绣着密密麻麻的“佛”字。他认出我，过来作揖。
“阿弥陀佛。”
“这厢有礼。”
“女施主此番前来看望方丈？”
“不全是，也包括你和其他。”
“如此甚好。”
“安好否？”
“生活淡如水，无欲无求，好极。”
“嗯。好极。”
无心长老慢悠悠地踱步过来，我做了相互的介绍，大家要添香油钱的时候，他说心诚则灵，这些东西是可有可无的。我知道他们用香客的钱买香烛，焚香点烛再来求神灵保佑这些香客。只是如今，这样的寺留不住僧人。那老头带我们来到禅房，坐下来给我们讲了一下午的佛法。这不是那样枯燥索然的事情，即便在这之前我也是这么认为。无心老头说话很在理，语言幽默中肯。这是一门学问，可以放空放下放过很多东西。每次过来这里都能够多寡顿悟一些东西。
要分别了，我不知道下一次过来将在什么时候，希望时间不会太长。我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