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好笑吗？”苏轻妍抬头，略有些不满地看了她一眼，月灵立即噤声，一张脸却憋得通红。
“那我也有个问题问你。”羽千涔没有笑，也没有直接回答苏轻妍的问题，而是转头定定地看着她。
“什么？”
“如果有一天，我为了一统天下，要你去做一些事情，你会去做吗？”
“涔哥哥？”苏轻妍并没有回答，同样也皱起了眉头，心中有一丝隐隐的不安，她虽然不懂羽千涔话里真正的含义，但却看得出来，他的表情很认真。
突然间，她的记忆瞬间回到初见的那段时光，他那么冷冽，眼里尽是疏离，似乎就算她的心是一团火，也无法融化。
他说的话她理解起来永远都很困难。
他做的事她一直都弄不明白。
但是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羽千涔转开头，没有再问。
苏轻妍靠过去，轻轻将他抱住：“涔哥哥……”
“想说什么？”羽千涔抬起一只手，指尖在她的脸上细细地摩挲着。
“我们可不可以，永远都不要分离？”
“嗯？”
“我知道涔哥哥心里有很多事要去做，而且涔哥哥只要想做，就一切能做得到，可是妍儿希望，不要和涔哥哥分开，想和涔哥哥永远相守在一起，无论吃多少苦，受多少罪，妍儿都愿意？”
“妍儿？”羽千涔眼中闪过丝惊异，但很快沉寂。
而此时，月灵等人已经悄然离去。
“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这样。”羽千涔不由得叹了口气，“我真地很想，和你这样长长久久地厮守在一起……不，很多时候我确实想，真地非常想，但却总是身不由己。”
“身不由己吗？”苏轻妍阖上双眼，一滴眼泪轻轻自腮边滑落，她早已意识到，羽千涔会这样回答，只是从他口中说出来，却仍然让她觉得难过。
“妍儿。”羽千涔抬起她的下颌，眼中闪过丝歉意，“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此刻守在你身边的不是我，而是另一个平凡的男人，或许你们可以太太平平地相守一生，你不会为了他而提心吊胆，不会害怕，不会惴惴不安，不会看不到未来，不会……”
“不。”苏轻妍抬手，摁住他的唇，“在我心里，并没有如此的不会，我只知道我苏轻妍爱你，并且此生只爱你一人，绝不会改变。”
定定看了她许久，羽千涔突然伸手将她揽入怀中，苏轻妍的眉头却微微皱起。
“怎么了？”羽千涔吓了一跳，赶紧扶住她。
“没事，就是刚刚肚子忽然有点痛。”
羽千涔的眉头立即皱了起来：“看来我得尽快返回南河，不然若你发生什么事故……”
“千涔。”苏轻妍伸手扯住他的衣襟，“是我不好，让你担心了。”
“傻瓜。”羽千涔点点她的额头，“这不是你的错，你也不要多想，赶紧去睡吧。”
“嗯。”苏轻妍再次点头，偎进他的怀中，自从相遇的那一刻起，对身边这个男人，她就给予了全部的信任。
两个人就那样坐在火堆旁，静静依偎着，直到苏轻妍睡熟，羽千涔方才站起身来，将她抱回帐篷之中，替她细细地盖好被子，又坐在一旁看了她许久，方才起身离去。
夜色苍茫，辽阔的原野一望无际。
羽千涔长身而立，整个人看上去颇有几分寂廖。
“主子。”月隐站在他身后，压低声音道。
“你估摸着，以杰多的魄力，需要多长时间才能一统北邙？”
“倘若真有强大的外敌来袭，属下估计，不出一月时间，但属下担心……”
“你是怕危机过后，北邙会重新四分五裂？”
“嗯。”
羽千涔沉默，其实这个问题，他确实也想过，但是他觉得，经过此番劫难之后，杰多在部族中的威信必定大为上升，而他的地位也将十分稳固，再无人可以动摇。
“这世上，凡欲成大业者，莫不要经过大灾大劫，杰多，也是如此。”
“那，主子的意思是？”
“按照原定计划进行，还有，你们把夫人护送到安全的地方，千万，不要让她知道我的去向。”
“啊？”月隐吃了一惊，“可要是夫人问起——？”
“告诉她，以孩子为重，不必担心我。”羽千涔说完，迈开大步朝另一个帐篷走去，“还有，把月寒和月恒都留下来，保护她。”
沉默地站在原地，月隐定定地看着他的背影，许久都没能回过神来——他跟在羽千涔身边多年，了解他坚韧的性情，也深深地明白，但凡是他决定的事，任何人都无法更改。
那种磅礴的，属于帝王的威压，无声无息之间就会散发出来，震慑人心，而他们能作的，只是服从。
可是夫人，似乎不包括在他们这些人之中。
清晨，苏轻妍才睁开双眼，便感觉到一阵轻轻的震颤，她撑起身子，疑惑地朝四周看去，却发现自己竟然身处马车之中——这是怎么回事？
她没有多想，赶紧凑到车门边，用力地拍打着。
“夫人。”月灵的声音从车窗外传来，“不要担心，我们这是在返回南河。”
“返回南河？”苏轻妍微愣，接着呼吸急促地道，“那王爷呢，王爷在哪里？”
“王爷去前面探路了。”
“哦。”苏轻妍轻轻地舒了口气，缩回身子重新躺下，抬手轻轻地抚摸着自己的小腹，柔声低语道，“孩子，咱们就要回家了，你啊，就要见到你奶奶了，你奶奶肯定会很高兴的。”
一路上，马车行进的速度并不快，在中途停了数次，每次都是月灵将饭菜送来，或者扶着她下车歇息。
五日后，车队已经抵达琰月边境。
傍晚，苏轻妍在月灵等人的护卫下，进了一家小小的客栈。
虽然这客栈很破，也很简陋，但比起马车来，还是舒服了许多，苏轻妍下车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让店伙计打来一盆热水，细细地洗去身上的风尘。
大概是因为太疲倦，刚一上床，苏轻妍便睡了过去，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她起身穿刚穿好衣服，房门“吱呀”一声响，却是月灵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个漆盘，里面盛着一碗粥和几碟子菜。
走到桌边，月灵搁下漆盘，然后一一取出饭菜，放在桌上，方才看向苏轻妍：“夫人，请用。”
苏轻妍点点头，走到桌边坐下，拿起筷子慢慢地吃起来。
一碗粥下肚，她身上恢复几分力气，遂抬头看向月灵：“王爷有没有消息传回来？黔岭那边的情况到底怎么样？”
月灵抬头，飞快地看了她一眼：“夫人，我们不去黔岭。”
“什么？”苏轻妍顿时吃了一惊，随即满脸惊愕地瞪大双眼，“不去黔岭，那去何处？”
“沿着寒山山脉一直往东，可直达烟州郡，而烟州郡现在已经被月影卫控制住，因此，只要进入烟州，就可从烟州郡直接返回沅州。”
“那王爷呢？”苏轻妍的呼吸顿时变得急促起来，“王爷也是这样打算的吗？”
“王爷他……准备先回黔岭一趟，然后再返回沅州，夫人不必担心，这一路之上，都有月影卫保护，没人能伤害王爷。”
苏轻妍的脸色沉静得可怕。
“夫人。”月灵怕她着急，赶紧宽慰道，“王爷说，要夫人以小世子为重，王爷还说，他已经命月影卫在烟州郡遍寻良医，只要夫人一去，就能得到最好的照顾。”
月灵说完，竟然在苏轻妍面前跪了下来：“夫人，虽然王爷确实是隐瞒了你，可是你千万不要动怒，千万不要啊。”
“我不动怒。”苏轻妍真地没有发火，而是展颜浅笑，只是那笑容怎么看着怎么都有几分凄凉。
“月灵。”她转开头去，看向一旁，“你走吧，我想一个人呆着，还有，吩咐下去，让他们不要来打扰我。”
“是。”月灵点头，默默地退了出去。
静静地躺在床上，苏轻妍抬手捂着胸口，只觉得那里痛得厉害——他又一次扔下自己，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走了。
羽千涔，是不是你觉得，每次你转身的时候，我都一定会等在原地，所以你才如此地忽视我？如此不把我当一回事？
拿过枕巾捂在脸上，苏轻妍终于没能忍住，低低地哭出声来。
底楼一间阴暗的屋子里，月寒坐在桌边，手里拿着一只酒壶，正在自斟自饮。
“寒。”月灵走过去，在他面前坐下，迟疑地看着他，欲言又止。
“你是不是想说夫人的事？”
“你怎么知道？”
月寒抬头喝了口酒，然后才开口：“灵，记住你的身份，还有你我的职责。”
“可是……”
月灵还想说什么，却被月寒打断：“如果公子是那种沉溺于儿女私情之人，你觉得，他还能活到今天吗？”
月灵顿时噤声。
三天，整整三天，苏轻妍始终没有走出那间屋子，除了一日三餐之外，便是默默地坐在窗前，满脸怅然地看着外面那片冰冷的天空。
直到第四天傍晚，月灵再一次走进，并且送来一件厚厚的皮裘，她方才回过头来。
“夫人？”看清楚苏轻妍的模样，月灵吓了一大跳，“你，你……”
苏轻妍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我现在，是不是很丑？”
“不不。”月灵赶紧摇头，继而近前替她裹上皮裘，“夫人您不丑，您很美。”
“我知道，涔哥哥他一定是嫌我变丑了，所以才走的。”
月灵觉得自己五脏六腑似乎都纠结成了一团，却转开头去努力忍住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夫人，明天我们就动身，返回沅州。”
“可是没有他，我去哪里都一样，又为什么非要回沅州呢？”
“如果夫人不回去，王爷回去不见夫人，一定会生气，王爷一旦生气，后果会很严重。”
“会吗？”苏轻妍轻笑，眼里却有几许瑟缩，“可我怎么却觉得，这一回去，就永远都见不到他了呢？”
“不会的。”月灵捧着她的手，试图安慰她，“不会那样的，是夫人你多心了，还有，夫人不是还要去烟州看大夫吗？”
“是啊。”苏轻妍终于抬起头来，努力地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千涔不在，她还有孩子，她要健健康康地生下这个孩子。
一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