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庸顺着她的目光投向某个方向,看回女儿的时候摇了摇头,目光还带上了些许鄙夷。
王佳琳瞬间反应过来,父亲这是准备袖手旁观,看那宫闱深处的自相残杀,泯灭天伦。
王大庸站起来,“爹爹已经知道你的意思了,但是爹爹如今身无长物,实在也是无能为力。好了,爹爹见你安好就放心了。外臣不可停留时间过长,爹爹这就告辞了。”
王佳琳也站起来,急急说道,“爹爹,太后对女儿恩重如山。您不出手也罢,可是能否告诉女儿,太后的病,可有医治之法?”
王大庸长叹一声,“解铃还需系铃人。”
她怅然道,“太后乃天下至尊之人,那人既敢下毒手,便是要豁出一切的,又怎会甘愿来解?”
“既有此果,必定有因啊。女儿,你听爹爹一声劝,眼下还是你自己的身子重要,其他的,莫多插手为上。王上既已答应爹爹要保你周全,自然不会太为难你,也不会任由别人为难了你去。爹爹这就出宫了,你一切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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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佳琳垂头丧气地坐在里屋,若雪端来一小碟坚果儿。
若雪说,“伯爷回去了?娘娘,这每日用的小果儿拿来了,奴婢都剥好了。您现在可用些?”
她看着若雪胸前绣的兰花褂袄,突然问,“那柯掌柜的宝儿是不是快满百天了?可有说要盛大办一场百日宴?”
若雪吓了一跳,“主子,您统共就见了那柯掌柜的两次面儿,还都是借着卓夕姑娘的名儿,哪儿就熟到这份儿上了?还惦记着人家宝儿的百日宴呢,您自个儿肚子里的还没稳妥呢。再说人家一个被赶出家门的小妾,哪就能盛大办一场百日宴了?”
王佳琳捻起一粒小果儿,说,“瞧她那心性,估摸着要借惜颜养生堂的开张大大向众人展示她那宝贝儿子,弄得全京都的人都知道才好。依我看,她定是憋足了一口气,要让她那富商相公后悔莫及。”
若雪呆了呆,有些跟不上主子的思路,“主子,今儿因要见老爷,时辰已经晚了,太后那边的饽饽,还要去做么?”
她摇了摇头,“昨儿已经禀过太后了,今儿不过去。不过,我想出宫一趟,你去那之前的那套衣裳找来。”
若雪扑通一下跪下来,“主子,您可不能再偷偷出宫了。每回奴婢都提心吊胆的。上两回没叫人发现,那都是运气。这回若被人知道了,报到王后娘娘那边儿,那我们……”
王佳琳把若雪的耳朵揪到眼前,小声说,“莫怕,你只要先悄悄儿去那鹿门东面的角门看看是不是那个哑伯老太监值守。若是,便无妨。”
若雪睁着忽闪忽闪的眼儿问,“为什么呀?为什么总挑那哑伯在的时候出去?”
王佳琳笑说,“因为他是哑伯呀。”
若雪嘟着嘴道,“他虽然被人叫作哑伯,但又不是真的哑巴,相反耳力还很好呢。”
王佳琳说,“他既然愿意被人叫作哑伯,就是宁愿自己又聋又哑,我们便真当他又聋又哑,满足他一次愿望有何不好?”
若雪万万想不出这样的理由,鼓足了腮帮,却再也一句话说不出来,只好乖乖去拿那小太监服饰来给主子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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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沅和卓夕一行快马连奔了七天,每日换骑一次,终于在第七日下午到达京都城外五里坡。
景沅远远瞧见那城门,驭了一声,让马停下,才长叹一声下了马。
后面众人皆下了马。子然上来,立刻替他把身上短劲的骑装脱下来,换上了一身长长的员外服,又戴上了方方的员外帽,贴上两撇小胡子,竟然摇身一变成了一副商人模样。
卓夕就麻烦些,她带着肖魂走到一棵大树后面,背着众人套上了宽幅的女衫,另披一件短绒黑色披肩,头发样式也在肖魂的手下变了个大样,梳了个妇人的发髻,插了几只俗色赤金簪子,脸上厚厚涂抹了一层粉,又在唇上压了重重的唇线。
待整好后走到景沅面前,略施一礼,“老爷,妾身一切准备妥当。”
景沅仔细端详着她,一边捋着小胡子,一边摇头,“啧啧,老爷我如今方知这世上‘糟糠’这个词儿的真正含义。”
卓夕一瞪眼,“还没过门儿就要催我下堂了?正好正好,老娘那满屋的嫁妆和聘礼如今都可以悉数变卖逍遥去喽。”
他哈哈大笑,“那可不成,糟糠之妻不下堂,小老儿如今所有家财都尽在夫人手上,夫人可万万不能弃小老儿而去,否则小老儿就成了一无所有的孤家寡人。若是小老儿成了孤家寡人,你,你,还有你还会继续跟着小老儿吗?”他用手中的扇子点着同样已经装扮完毕的子然、间易和肖魂说道。
子然三人连忙严肃宣誓,“爷,奴才生是鬼的人,死是爷的鬼。天色不早,我们还是早点进城吧。”
卓夕点点头,拿过肖魂手上的长帷帽戴上,扶着肖魂的手,装作弱不禁风的样子,朝城门走去。
这是众人一早就商议好的。外放大将若无旨回京,是要杀头的,何况此事事发突然,他们也不得不先小心行事。何况这一路过来,众人都心事重重的,尤其是璟沅,急得嘴角都冒了泡,还是卓夕顺手草间扯了两根降火花来给他去火,否则这一路连饭都吃不下,可遭罪了。因此便难得在此说笑一回。说笑过后,还是要小心进城。
几人用凉州城府造的路引以探亲为名顺利进了城。进了城后,却并未第一时间回侯府,而是依旧以乔装身份在客栈借了几间房住了进去。
璟沅与卓夕装扮的是夫妻,自然是同一间房。卓夕便也不再扭捏,大方进了房门,却在推开房门的瞬间呆了一下。屋里正中坐着一个白衣公子,正执壶饮茶。
她看了后面跟进来的璟沅一眼,他老神在在,走到公子面前坐下,也拿起了茶杯。
卓夕满腹怀疑,关了门后走到他们面前,神奇地发现那白衣公子竟然是许久未见的凤信。
她兴奋地尖叫起来,想要去抱她,看她坐着的腹部微微隆起,生生忍住,“风姐姐,怎么是你?!”
“疯姐姐?嫂子,你唤谁呢?”
“哈哈,”卓夕摸摸鼻子,自己也要尽快适应这个身份才行,“既如此,璟沅唤你信儿,我便也托大唤你信儿可好?”
凤信点点头,径直挑了最紧要的说给他们听,“从宫内传出的消息看,宫内情形无甚异样,只除了上月太后突然着人查找先王的大监,一个烧火房的小太监突然冻死在顺直门外,孙王后的贴身婢女不小心勾引了王上被进了滕妾,自十日前起太后开始嗜睡,每日要睡上近十个时辰以外,其他什么事都没有。”
卓夕满脸黑线,这杂乱无意的事件似乎也没什么关联啊。
璟沅只抓自己最关心的,“太后宫内可有异常?”
凤信摇头,“宫内眼线没有查出太后的病情,从太医的脉案上看只说是食欲不振、昏昏欲睡。但这身体上出的这两个问题,实在是太过普遍,最好还是能给她把个脉。我如今身子重,飞不动,你另请高明吧。”
璟沅看了看卓夕,卓夕扶额,“相公,你知道的,我不会把脉。”
凤信笑说,“你的本事可大着呢,不会把脉也可治病。”
卓夕大窘,“不许笑我!虽然我不会把脉,但我知道对症下药呀!只要知道是什么病,我便能准确用药。”
璟沅此时却说,“信儿,先替你嫂子诊个脉。”他拉过卓夕的手按在凤信面前。
卓夕一震,强力要把手缩回。
璟沅严厉地看她一眼,“夕儿,不要胡闹。”
卓夕说,“我没什么事儿,为何要诊脉?”
璟沅闭了闭眼,“夕儿,其实,我早就知道了。”
卓夕大惊,按下心里的悲痛,不再说话。
凤信一边好笑地看着他们,一边伸出手来搭在了她的手上,少顷,她笑道,“嫂子一路骑马而来,真乃女中豪杰。不过也因此而脉象混乱,暂时瞧不出什么。依本公子看,嫂子还是好好休息一晚,本公子再替你好好诊上一诊,如何?”
卓夕心下松了一口气,拍了她一下,“话说,你家太子爷如今可好了?”
凤信点点头,“已经能下地走路了,许是不日便可离开,到时我再将整个侯府还给你们两个。”
“好说好说,你们计划何时回紫桑国?”
凤信摇摇头,“不要转移话题,眼下最重要的是,如何找一个可靠之人潜入宫中去替太后看看。”
璟沅沉默,卓夕见他的神情,知道他又陷入自责与自苦的情绪中去了,这几日这种神情她见得太多了。临时去找个会把脉的神医,又要可靠之人,不太容易。
她想了想,突然灵光一现,打了个响指儿,“对了,有个人会把脉!而且绝对靠得住!”
两个人齐齐看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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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天黑,卓夕与璟沅用了晚餐,换上了璟沅的人送来的衣物。璟沅扮的是宫内侍卫,卓夕则扮成了个太监。对此她翻了翻白眼,到了这古代,婢女也做过了,女官也当过了,现在连太监也扮过了,这人生可真是完整啊。
原本璟沅要求她在房中先好好睡一觉,连日的奔波和风餐露宿,身体又刚刚驱了小蛊,他实在是放心不下。但卓夕坚持一定要亲眼去看看太后。太后的身体状况眼下是他最悬心的事情,而且,之前他心下虽隐隐有一种猜测,但并没有得到风信的确认。是以,在卓夕再三坚持要前去以后,又想着有什么状况他就在身侧,便也不得不点头答应了。
出门时二人皆套了披风在外面,上了早准备好的马车。进了马车卓夕才见到那个洪全,被五花大绑塞着布条藏在车内,见两人上来,连忙起身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