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老爷,灌了油发到庄子。”刘氏更是一个激灵,上前回道。喉头灌了油是为了让他们不能开口说话,发到庄子里若是无人理睬,怕是不出几日也就没命了。
“你这个乳娘既然与你主仆情深,不如就一起去吧!”他盯紧那女人说道,随后转向底下的婆子,“还不去处理?!”毕竟是内宅之事,他也不想再插手。
内院管事安嬷嬷赶紧让人把那女人和婆子拉下去。
不料那女子趁机挣脱了婆子的钳制,扑到伍之连脚下,“不,不,父亲,我是你的亲生女儿啊!你不能,你不能……”
伍之连一脚踢开她,旁边的婆子立刻扑上来钳住她堵住她的嘴。
伍之连附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我本让你在秋风院好好呆着,你若是安分也就罢了,可你却不甘寂寞,要出来疯言疯语,你莫不是嫌命太长了?你若是想死,便干干净净地去,但是如果要拖累伍家满门,那就绝不可能。”他一挥手,婆子立刻就把她拖了下去。
“此女疯言疯语,大家无需理会。是要随着主家鸡犬升天,还是引祸上身自断九族,我相信你们都能做出正确的选择。内宅安,则全族安。你们可都听明白了?”伍之连语带深义地说。
所有人异口同声,“明白!”
伍之连特意看了一眼卓夕,见她面色平静,心里满意极了。若真是自己的女儿,如何能有这样的风姿和造化?不过这事也没什么要紧的,他是一家之主,哪个是伍媛,只要他说是,谁能说不是?谁又有什么证据能证明不是?
众人四散回屋,伍之连也把伍行叫到了书房,不知商谈什么去了。
女眷们则回了内院。
卓夕手捧圣旨,心情沉重,一时还没有回过神来,那个女人是真的伍媛?那自己岂不是害了她?周姨娘的死跟这件事有没有关联?还有王上就这样明旨赐婚了?她心知一定是太后娘娘做了什么,可是念及太后娘娘的病体,又忧心起来。胡思乱想时,太夫人已经走过来,握住了卓夕的手笑道,“小六儿,你是个有造化的。虽然你自小在庄子里长大,可祖母都一直挂念着你。如今看着你有了良好的归宿,祖母也实在为你感到高兴。”说着她拭了拭眼角的泪水,接着说道,“可是这当家主母和伺候侯爷的宜侍可不一样,有更多的规矩乾坤。这广安侯府是王族高门,这几日怕是宫里会有教养嬷嬷前来,小六儿,你还是及早做好准备吧。”
“是,多谢祖母提点。”卓夕福了福身。看这样子,她们是绝不会再提刚刚那女人了。
太夫人继续对刘氏说道,“前几日还念叨着日子未定,岂料这说嫁就嫁。这眼下只有一个月不到了,刘氏,我们的嫁妆可要抓紧时间准备了。虽说有内府帮衬着,但我们伍家是伍家的心意,可不能落人话柄了!”
刘氏在一旁福身道,“儿媳遵命。”
卓夕捧着圣旨问道,“祖母,母亲,小六儿的婚事就要劳您二位操心了。小六儿未到过小佛堂,怕冲撞了老祖宗,还要劳烦祖母替小六儿把这圣旨供奉到小佛堂前,可好?”
“小六儿,上次太后娘娘的懿旨是因你不在,祖母才替你接了旨,此圣旨既是你亲自接了,便自由你亲自于供奉于祖宗牌位前,想来先祖们泉下有知,必是老怀安慰。”老夫人笑着说。
刘氏上前说道,“正是。老夫人想必今日是累了,不如让儿媳带着小六儿去一趟小佛堂敬告祖宗?”
“快去快去,呵呵。有你领着,准错不了。”太夫人笑呵呵地说着。由嫡母带着有品级的尊贵庶女去敬告祖宗,也颇为合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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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夕带着肖魂和小骊一路跟随刘氏一行走了一刻钟才到达那佛香缭绕的小佛堂内。
刘氏是当家主母,一应规矩程序都一丝不苟地带着卓夕行了一遍,最后终于把圣旨供奉在祖宗牌位前正中央的位置。原先那里供奉着的太后懿旨则被挪到一旁。
卓夕恭敬行了拜礼,起身后轻声问刘氏,“母亲,太后娘娘的懿旨虽说是给小六儿的,可是小六儿却无缘得以一见,不知可否……”
懿旨本就是给卓夕的,如今她提出要一观,刘氏自然没有什么反对的理由,便点了点头,持了个拜礼,将懿旨取了下来,交给了卓夕。
卓夕恭敬地捧着懿旨,庄重地打开了细读了一遍,上面的内容除了日子没有大定外,其余内容与圣旨差不多。不过,她最后注意到底下的日期,竟然是正月初十。
看完她不及细思便把懿旨恭恭敬敬地交还给了刘氏,重新供奉在了台上。
刘氏又恭恭敬敬地行了礼,才带着卓夕出了小佛堂。
卓夕走在刘氏身边,轻声说,“母亲,如今小六儿是伍家待嫁的女儿,与伍家自然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您说是吗?”
刘氏心下一颤,挑眉看了一眼卓夕,见她面上仍是纹丝不动,暗自感叹,果然是广安侯看上的女子,如此沉得住气,怕是伍家日后的荣辱,都与此女再也分不开了,念及此,轻叹一声说,“放心,我明白,这两日会有一个交代给你的。”
卓夕见她误解了自己的意思,干脆挑明白了说,“不,母亲误会了,小六儿只想知道一个真相。”
刘氏惊讶地看着她,“你说的真相是……?”她自己是真是假,难道不知道?
卓夕苦笑着老实说,“母亲,当时大哥把我领回家时,并不曾告诉我,我是借了……。”她重点强调了借字,她一直以为自己这个身份是杜撰出来的,真的没有想到伍行是把她替代了他真正的六妹。
刘氏恍然,她想了想正色对卓夕说,“小六儿,你确是自小养在庄子里不错,是以我们亲族之间的亲戚朋友确是有些你不认识,这个表小姐是我们府里周姨娘娘家的表亲,上个月自定州过来投亲的,与周姨娘颇为亲厚,可惜前几日目睹了周姨娘不慎摔进湖里吓傻了,此后便疯言疯语,时常以周姨娘的女儿自居,你莫要过于在意。明日我便会派人送她到庄子里养病去。”不过是一个庶出女儿,哪里及得上眼前这个能给伍家带来荣耀和光芒的“女儿”?
卓夕暗叹一声,知道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但这事既然当家主母已经有了决断,她便也无权置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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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落月院,吴妈妈已经在院里等,她欢天喜地地迎上来,“夫人,老奴给夫人贺喜了。老奴终于等于这一天了。真是先茹大妃若地下有知,也可心安了。”
卓夕笑意吟吟地看着她,“吴妈妈吉言,想必日后侯府那边吴妈妈要有得忙了,还是要辛苦吴妈妈。”
吴妈妈呵呵笑着,“老奴盼着这一天不知有多久了,再苦再累也是甜哪。”
卓夕也笑道,“那么吴妈妈和王妈妈可以先行回侯府准备准备吧,我在伍家不妨事的。”
吴妈妈说:“不,我与王妈妈已经商议过了,她留在府里照应着,我先回侯府做些准备。”
“如此也好。”
“不过,在走之前,老奴还有一事禀告。”
卓夕坐到桌子面前,点了点头。
吴妈妈倒了一杯水呈到卓夕面前,说,“老奴这几日在府里暗暗打探了一下,这周姨娘原是夫人刘氏的陪嫁丫环,在刘氏怀有二少爷的时候被送到了伍大人的床上开了脸,一直到生了个女儿才被抬为姨娘。此前一直居住在秋风院,安安静静本本分分,虽然她在伍大人面前一直算不上得宠,但因她本就是夫人的陪嫁丫环,夫人倒也待她不薄,时常侍奉太夫人与夫人,很得她们喜欢。但是不知怎么就听说她患了癔病,被禁足在秋风院。她失足前的十几天,听说她有个远房表侄女千里来寻她。太夫人还因此特意召了她来问话,见她尚算神智清醒,便允其表侄女住在秋风院,一方面以示伍家慈善,一方面也方便这表侄女就近侍疾。只是听那看守秋风院的婆子说,这周姨娘的禁足还未解,可这表侄女住进去的当天就接到上面的命令被禁足了。后来就听说周姨娘晚上失足跌进池塘里,那表侄女也开始疯言疯语了。”
“想来,这个所谓的表小姐,竟然真的是六小姐。我原以为,伍行把我认作六妹,只是临时凭空杜撰出来的妹妹,没想到真有其人。”所以当日他那么迅速就把自已的身家文书送到侯府,只怪自己粗心大意,没有留意这背后的细节。
卓夕颇有些不忍,但吴妈妈是知情人,继续说道,“老奴原以为夫人既以六小姐的身份居住此处,想必伍大人和伍行大少爷也必定是处理好了那些去接六小姐的婆子丫环,理应不会出什么意外。岂料那六小姐自己却找上门来了。”
“妈妈可知,那六小姐为何被送到庄子里休养?”
“听说是这个六小姐两岁的时候,生了一场大病,接着不久二少爷也染了病,看了很多大夫两人一直都不见好转,便有人议论也许是邪祟出没府中。于是伍家才请了个道士来府里驱除邪祟。道士断言这个六小姐与二少爷八字相克,十三岁之前都不可养在府内。伍家才把这六小姐送到了郊外的庄子里养着。伍家原是住在山东合泽。后来举家迁到京都时,把六小姐也悄悄带上了,还特意在京都郊外置了一处庄子给她住着。想来去年夫人到达伍家的时候,也许正是他们遣了人去把六小姐接来之时。”
“所以,虽然伍家的女眷十几年来都没有见过这个六小姐,自然也不会认得。但是唯有一人是例外的。”卓夕嘘唏道。
吴妈妈点点头,“正是,周姨娘心系亲生女儿,又怎会不时常悄悄去探望?想必是认识的,所以在您入住伍家时,伍家有人作主,让她禁足在秋风院了。”
“既然有个表小姐远道而来替她侍疾,想必那个能作主的人,必定是太夫人。”卓夕推断道。
吴妈妈却摇摇头,“依才奴看,太夫人原本并不知此事。而是那日那个六小姐到了伍家时,才得知真相的。”
“哦?那日发生了何事?”卓夕猛然想到今日那女子说“我才是真正的伍媛”时底下众人并没有显出惊讶诧异之色。想来只有两种可能,一是众人都知道了,二是众人都已经听过此言甚或习惯了。按伍家的处事风格,其二的可能性较大。
吴妈妈继续说道,“据那些婆子们说,当日,六小姐是孤身一人风尘仆仆到了伍家,上门就嚷嚷自己是伍家六小姐,要见周姨娘,嚷得阖府上下都知道了。便有下人带她去见了太夫人。那时夫人也在太夫人屋里,见状与太夫人进入内室密谈了片刻,后便宣称此女为周姨娘娘家的六表侄女,是特意前来侍疾的。随后便遣人送她至秋风院了。”
卓夕想通了此间关节,“所以伍行回来后听说了此事,便把太后娘娘的懿旨请了出来?”
吴妈妈随即疑惑地说道,“正是。听说懿旨请出时只有几个主子在场,不知怎么风声竟暗暗传到秋风院去了。本来周姨娘二人若是安安分分呆在秋风院倒也罢了,估摸着等侯爷与您大婚后,周姨娘便能恢复原本的生活。那六小姐或许换个表小姐的身份,也能说个好人家,说不定太夫人与夫人怜她反能给她多一些嫁妆。岂料她们得到消息后,竟尽天地在院子里嚷嚷,说什么她才是真正的广安侯夫人,直听得丫环婆子战战兢兢。夫人知道了,便几碗汤药送过去,她才没了力气嘶喊。今日不知怎么竟又被她跑了出来。恐怕这次,她是凶多吉少了。”
卓夕沉吟了一下,唤来小骊,“你去看看大少爷得空了没?若是得空了,请他过来一趟。”